异星楼
面临选择,所有人都希望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大多数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选择了鱼那么你可能要面临自己说服自己,选择了熊掌则是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之中。
所以小虎想都没想就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卓凌安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罗小虎看着卓凌安变幻莫测的脸色,轻轻拉他的衣角,怯怯地问:“凌安哥哥,我是不是做错了?”卓凌安看着不安的小虎,深呼吸,思量了一下说:“你是做错了。不是说你报案错了,而是说你没有和大人商量过就自己去做这件事情,那就是不对的,你还没有能力承担这些事情带来的后果。”
小虎低着头,抿着嘴巴,在思索卓凌安说的话。卓凌安摸摸小虎的头,看向远方被春雨丝浸润下的春色,脸上恢复平静,一句淡然的话随着柔和的春风飘向远方。
“不过,既然做了,我们倒也是不怕的。”
遁走的黑衣人没有听到这句傲然的话,当然也不会知道自己面对上的是临安城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临安公子”。
春日苦短,雨水停停落落,临安的地面伞开了又谢了,重复一段时间之后,来到了春日的末尾。小虎与绣娘早在卓凌安的要求下住进了太傅府。黑衣人也没有再出现,小虎做为目击证人的案件也没有了后文。因为没有嫌疑人,亦没有前鉴,大隆五年轰动临安的连环血字案件也就不了了之,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迅速被别的话题所占据。
临安城东街城隍庙破败的后院,一堆熊熊大火熬煮着锅里喷香的兔肉。门槛上,一袭玄衣斜靠在门上,侧头看着天空平淡的流云,那清秀的面容,正是卓凌安。
猴子看着眼前摸不着情绪的人,暗叹一声,随即快速地把一块兔肉夹到嘴边,大口吹气,还未凉透就塞到嘴里,一种满足的表情柔然而生。第二块才夹起就被横空插来的筷子抢走,猴子嘴里咬着一块兔肉,只能用手指一顿一顿地指着对面的无赖。
卓凌安却不管他,只是拿着筷子快速地在锅里翻找,放佛刚才那个坐在门边装老僧入定的人不是他一样。猴子眼看卓凌安气势汹汹,双目放出光芒,与卓凌安抢起来。
“老大,最近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快朵颐之后,猴子和卓凌安蹲在门口,看着夕阳慢慢收敛了自己的光芒。猴子叼着一根剔牙的小木条,有意无意地问旁边的卓凌安。
“什么发生什么事?”卓凌安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圈,随口反问。猴子呸地吐掉口中的剔牙衮,蹲到卓凌安对面,直指他的鼻子骂:“靠,你不要假装无辜,你这几天天天跑来我这里和我抢吃的。我是乞丐好么!有你这么个大少爷天天来抢乞丐的东西吃的吗!”
卓凌安撇了撇嘴,没有说话。没有想象中的顶杠,也没有想象中暴怒,但是这么沉默的卓凌安却更让猴子觉得瘆的慌。
“我可不就是乞丐么?你是大乞丐,我是小乞丐,小乞丐抢大乞丐的东西吃不是天经地义么!”卓凌安把自己的剔牙棍插在土面上,压进土里。
话才说完,一根剔牙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面门飞过来,卓凌安想挡已经来不及,只能往旁边躲去,却又狼狈地摔到在地。
“靠,来你这里躲一下,你还诸多屁话是么?本少爷爱去哪里去哪里,轮到你来管了么?”摔倒在地的卓凌安怒了。
看着对方的怒气,猴子反倒笑了:“世界上除了有人生有人死,还有什么狗屁大事值得唉声叹气的!老大你变成这样,看得我胃疼,东街的东大霸可是一直想让我过去当二把手的,你再这样??????”
卓凌安打断对方的话,看着猴子却双眼空空,他说:“猴子,这么多年了,我也没瞒你什么,所以你也知道,我从来就不是我。”悲凉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和些许的不甘。
猴子想起了和卓凌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也暗暗地叹了口气。
日头被两人的叹气声叹到了山的另一头,卓凌安闭上了眼,把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惆怅夜一并闭上。猴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回了吧,吃饱兔肉就该回去打仗了。”卓凌安看着对方的背影,想起正候在家中的那位贵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临安公子,居然害怕回家吃饭。
“老爷,问过了,小虎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管家卓鹰低着头,不敢抬眼看太傅盛怒的表情。上宾的位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
男的年近17,星眸剑眉,一袭淡紫色长袍着在身上,眉目间一股掩盖不住的贵气,脸上一派平和,似是早已习惯等候,却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五皇子-弘晁。坐在五皇子身边的是个粉雕玉凿的小美女,像个小苹果一样红扑扑的脸上点缀着亮闪闪的眼睛,并不十分清晰的轮廓却也能看出是个美女,这正是与临安公子齐名的七公主-弘菡。坐在太子右下方的一个正气凛然的卓太傅,正满脸焦虑与怒气地向外张望:安儿这孩子,最近越发的不像样了,自己的话都不听进耳朵了。
三人心思各异,随着门口光影的些许变化,一袭瘦弱的玄衣出现门口,卓凌安叼着剔牙棍满满踱进大堂。看到堂上三人,也不吃惊,只是朝五皇子、七公主作揖:“凌安不知二位殿下屈尊降临,有失远迎,请降罪。”一番话说得客套有礼,听在三人耳中,却似一根刺扎进心里,浑身不舒服。
“凌安……哥哥,你又何必这样说话,我们何曾怪过你呀,你可是父皇点名的临安公子呢。”或许其他人听到这话会觉得讽刺,但由她甜甜的嗓音说出来,反而有种亲切感。卓凌安看着对方嘟着的小嘴,卸下方才的距离感,用鼻子“哼”一声作为回应,随即在父亲的对面坐下。
“今天又去哪里野了?”眼见凌安毫无顾忌地坐在太师椅上,盯着外面又不说话,卓太傅沉声问到。
来了,上座的两人双眼发亮,一齐转头看着卓凌安,从小出入太傅府的二人,看惯了父子二人的争吵,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谁赢。
“去做乞丐了。”凌安悠悠来一句,随即把春棠端上来的茶水大口喝下。
弘晁和弘菡同时转头看着卓太傅。
“成何体统!让贵客在家等候,自己出去和那帮小混混瞎闹,传出去像样吗!”
“老爷子你就别装了,你什么人,我什么人,整个临安谁不知道,何必在二位殿下面前演这出。”凌安依旧悠悠地开口。
“当”,两人放佛看到有人敲了定锣,这一回合以卓凌安获胜告终。
卓太傅被自己的孩子这么拆穿,非但不显怒气,反而变得比刚才更随意了。
反正都直白地说穿了是演戏,那这戏就没必要演了,何况刚才那个怒子不争的戏份也足够了。
弘菡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看看一脸淡漠的卓凌安,又看看不发一言的皇兄,同时看一眼看好戏的太傅大人,恨不得**棠拿点瓜子来。
弘晁望着背对着自己的那人,突然觉得自己与之距离变得很是遥远。“凌安,借一步说话可好?”弘晁开口,语气很低落。弘莟和卓太傅两人假装没听到,端起茶杯不愿意离开。
“老师,我与凌安出去片刻。”不等凌安反应,一个人影便来到自己面前,五皇子的轻功是数一数二的。卓凌安刚想拒绝,抬头看到对方深邃的眼眸,喉间一滞,便随着弘晁拉出去了。
春末,海棠依旧,刚开始升起来的气温便被微风吹散。两人站在海棠树下,任由微风抚摸。
良久,弘晁终于开口:“凌安,你,你可恨我?”
“殿下是圣上的儿子,我何曾敢恨?”卓凌安回答。
弘晁听着对方冷漠的言语,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我,我不能违抗圣命。”
听到这句话,原本淡漠的卓凌安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小人何德何能,当然不奢望殿下为我言语半句!”
“你这便是恨我了吧。”弘晁双眼直直望向卓凌安双眼,“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人你会不懂吗?如果我开口能有用的话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往里跳吗?!父皇是什么人,我说的能起作用?”弘晁气对方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远离了自己。
“可你连开口都没开口。”不是恨,因为这样的任务,自己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气,即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也不能成为他帮自己的义务。只是难过,对自己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难过,对自己迁怒对方的难过。
卓凌安抬头仰望已近昏暗的天空,海棠花香弥漫在二人之间。卓凌安突然轻点脚尖,轻盈地飞到大海棠树上,闭着眼。树下的五皇子弘晁站了一会儿,转身之际,听到卓凌安一句话,身形一顿,举步而离。
“这么多年了,我是什么人你也知道,我恨的,不过是命运。”
随着海棠树上传来的悠扬曲子,夜色笼罩了临安城。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月朗星稀,屁股发麻,卓凌安像多海棠一样旋落地面,朝着院子另一边有灯光的地方走去。那里,那该死的老爷子正在等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