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陆离无力地抬了抬头，瞥见了几个穿着警服，满脸胡须的男子。开门的那个男子戴着睿智的黑框眼镜，身板健硕笔挺，嘴角洋溢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只见他穿着不太合身的警服，神情自若地放开推门的手，然后迈步走了进来。他的目标很明确，径直地穿过走道，向陆离而来。
看着那几个家伙向自己走来，陆离不慌不忙地按下键盘的Delate键，情不自禁地低骂道：“靠，阴魂不散的家伙。又来抓我了。”
陆离并不打算逃跑，因为已经习惯了，习惯了被警察抓，习惯了被带回警局循例问话。自从那件事之后，警察便死盯着他不放，好像是故意要和他过不去一样。无论他犯什么事，即使芝麻绿豆般大小，那怕是偷了公厕里的纸巾，那怕在街上打了个流氓，都有可能被警察抓走，带回警局循例问话。
浓烈的药水味扑鼻而来，视线一晃，灯管的白光迷散了开来，很是刺眼，然后画面一黑，陆离便神志不清地倒地不起。
天花板上散开来的那些迷离的光，是陆离最后的记忆。
一睁开眼，虽然视线有点模糊，但陆离知道环境变了。
陆离咬着牙，吞了吞口水，心里泛起一丝惊慌，因为他发现这次被抓和以往被抓有点不一样。
陆离晃了下肩膀，脖子扭了两圈，然后又闭上眼，低下头。手被拷在后面的感觉可不好受，几乎要把双臂扭断。还有那浓烈的乙醚味道，让人想作呕。
闭上眼可以让人意识更加清醒，陆离现在需要清醒的意识来帮助思考。他在想，自己被什么人抓了？为什么要抓自己？这里又是哪里？
是那个豆坑男叫来的人？要教训自己？毁尸灭迹？还是别的人？他们穿着警服，是警察？但为什么拘捕令都不出示，一声不说便随便抓人？一连串的疑问在陆离的脑海里冒出来，到处乱窜，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要冷静！陆离深呼吸，在心里对自己说。
“我们来聊聊你吧。”那人转着手中的笔，偶尔停下，以奇怪的节奏敲着台面。嘀嗒，嘀嗒，嘀嘀嗒嗒的响声，像充满压迫感的计时器，让人心烦意乱。
人的心跳很容易被这种压抑的节奏扰乱，变得情绪浮躁，思维混乱，仿佛脑袋随时会像定时炸弹一样爆炸掉。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对方变得焦虑，凌乱，然后趁虚击破。久久的停顿之后，他看了看表，满意地对低头不语的陆离笑了笑，继续道：“陆离，男，23岁，无业游民。2016年考入北X大学医学系，主修神经与心里学，本科。在校成绩一般，挂科累累，沉默寡言，离群索居。大二开始，曾以旁听形式辅修计算机科学，发表过结业论文《动机——从程序到人工智能的一小步》，据说写的很烂，被导师李言李教授批得一塌糊涂，狗屁不通，毫无逻辑可言。有人看见，当时你眼红耳赤地和李教授争论了几个小时。但奇怪的是，最后这事不了了之。今天，也就是2022年5月8日凌晨3:33，在北京荒延网吧被捕，当时正在玩模拟战争游戏，因为开挂并攻击该游戏的发行公司而被网警发现，所以便坐在这里了。”他停顿了一会，眼光盯着台面上的U盘，不经意地得意的浅笑，吸了口气继续道，“你这次向游戏发行公司系统中植入自制的AI数据，特征疑似为2020年爆发的名为‘lulith’病毒的升级版本。2020年，lulith病毒忽然出现在互联网上，一发不可收拾。该病毒曾在网上疯狂攻击各种网站，并窃取了大量机密信息，造成极大的恐慌。顺便一提，你2020年就是因为用这个名为‘lulith’的病毒攻击校园局域网而被退学，毕不了业的。那次你和李教授争吵之后，先是校内网，后是互联网，接连爆发了‘lulith‘病毒，不久之后你作为嫌疑人被捕。lulith是你写的，并从你的电脑传染到校内网，铁证如山，所以学校迫于社会影响要开除你，当时李教授还为你求过情，说是无心之失，但在维护学校声誉面前于事无补。至于互联网上的lulith传播，要不是因为证据链明显不足，你现在还在监狱里呆着呢。虽然证据不足，让你侥幸逃脱法律制裁，但谁都心知肚明互联网上的lulith病毒是你以代号C。C。在放上去的。你还算聪明，懂得不用自己电脑上互联网，不然插翅难逃。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电脑天赋的，写了个病毒放上互联网，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果然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不然你也不会去辅修计算机科学。”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整个过程中不时有意无意地留心陆离的反应。
陆离始终低头沉思，最后略略抬头，瞅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那个高大威猛却又略显文气的男子，忽然坐直，注视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道：“你，不是警察？”
“我就念了一段关于你的信息，你凭什么说我不是警察。你怎么看出来的？”男子有意无意地回避陆离犀利的眼神，摸索着口袋，找出香烟和打火机，点了根烟，若无其事地道。他把香烟夹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悠然地抽着，然后吞云吐雾，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陆离眯起眼睛，扫视着他的着装，警服，徽章，手表，都很干净利落。一切都显示他是个干练的警察，然而陆离知道，他不是。最后，陆离的目光落到了他粗犷的右手，死死地盯着他食指上的茧，因为经常夹烟，甚至有些发黄。
“原本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但现在……”陆离意味深长地停顿住了，嘴角溢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想要看看对方的反应。
“哦？”他若有所思地道。
对方疑惑的表情一出现，陆离马上便断然道：“我现在敢肯定，你不是一个警察，至少不是一个普通的警察。至少有三点出卖了你。第一，警察的制服都是定制的，绝对合身，而你的衣服却明显小了半码，过于紧凑，显然是临时找来的。而且你刚才找烟习惯性摸的位置和警服衣袋所在的位置相差甚远，可见你对这套制服很陌生。今天第一次穿吧？不然不会出现摸烟位置和衣袋位置完全不对应的情况。第二，这里没有录音也没有监控，和我之前被捕所去过的审讯室大不一样。当然，前面两点都可以用巧合的解释而回避掉。例如你是新人，制服还没来得及定制，审讯室不够用，临时找个房间充当等等。但第三点你是回避不了的，你那疑惑的眼睛告诉我，你在说谎，别忘了我大学主修的是什么专业。你刚才的反应太故作淡定了，如果你是一个警察，而我开口便质疑你不是警察，估计会被气得使用暴力吧？别忘了，这里没录音也没监控，是个滥用暴力的好地方。除了上面三点，还有最明显的一点，警方只有在面对具有暴力倾向的嫌疑人时，才会使用昏迷手段。而你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把我晕了，这说不过去。网吧是公众场所，如果你们是警察，为了顾及形象，绝不会把场面搞得好像非法绑架似的，至少也得装模作样出示一下拘捕令。总之，漏洞太多了。”陆离神闲气定，呲牙咧嘴地笑着，“我敢说，你们来抓我应该是个匆忙的决定，所以顾不上什么细节计划。”
他显然有点意外，但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很快便恢复从容，重新拿起笔，双手枕在笔记本上，缓缓道：“警惕性够高的嘛！你还看出什么？说说？”
……
两人都保持沉默，面无表情地对视着，室内一时之间变得异常寂静，落针可闻。虫影在灯管下萦绕飞舞，撞在玻璃上纷纷掉落，气氛很是诡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