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警卫急速摇铃。
震天炮冲天飞起,钻风哨拉出尖锐破风声。
内廷各门,号兵先后现身城楼的瞭望台,搂着长号,鼓起腮帮子使劲吹:
“呜——”
“呜—呜——呜呜呜~”
号角越吹越急,浑厚嘹亮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瞬间传遍整个皇城!
北望门附近的侍卫都中了九步归西,搂着兵器在地上睡得正熟呢。最近的一道防线不攻自溃,蓝夭儿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飞快地往人少门多的地方闪。但每一个宫殿的站岗卫队互成掎角,这时离得最近的两支宿卫队都大踏步飞快赶来!
那边警报已经一传十十传百,还在召唤着更多的后援军。
远的近的,越来越多的黑甲兵汇合一股,他们手持各式兵器法宝,像潮水一样往这边涌来。
殿前司挂帅,四大散骑侍郎协助,龙骧营一马当先,飞虎营摇旗呐喊,黑压压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威风凛凛,杀奔过来。
纵是没心没肺的蓝夭儿此时也失神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
“啊,我不要死啊!”
看着空旷的场地瞬间成千上万人涌现,她回过神来,蹭蹭蹭后退几步,嘴巴张成O型:“我的天,这阵仗……也太看得起本姑娘了吧!”脚下却不含糊,转身就跑。
数十根长枪从背后搠来,蓝夭儿纵身一跃,双手挂在对面的屋檐上,身体在横梁之间来回摆荡。
四周呼呼大作,黑甲兵十八般兵器,龙骧卫队高手放的大招,全往蓝夭儿身上招呼。蓝光黑光白光混杂一处,蓝夭儿闪到哪里,哪里就被轰出一个大洞。幸亏严密的瓦檐挡住了大部分枪矛,这么久蓝夭儿还能全须全尾,全靠轻功在横梁之间来回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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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甲兵全副重甲动作迟缓、反应慢,蓝夭儿利用这一优势,跑得像不要命的兔子,一口气飞出了六道主宫门。
朝身后做个鬼脸,然后一脚把追得最近的一个踹飞。
“你们这么多人也不嫌挤吗!”小花妖得意忘形,朝追兵狠狠地嘲笑一通。
待回头一看,表情顿时僵在脸上,全身都凉了半截。
出宫的必经之路上,上百挺弓弩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瞬间同时架满回廊。(果然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卟卟卟——
弓弩手轮番上阵,成千上万支巨矢弋射而出,月光下疾速的黑色箭镞破风为刃,闪烁着森冷的光泽。
高空中巨矢聚刃成锋,第一枚箭穿过层层薄云直下,射向蓝夭儿的头顶。
箭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两百步之外,蓝夭儿屏息,闭眼。月光给她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镀上一层蜜。
她缓缓转过身,双手平举,鼓起的衣袖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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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夭儿听风辨位,双臂一振,踏于其中一枚飞矢之上。蓝紫色的元气浮现全身,金色的符文乱飘乱飞。
飞箭争先恐后射出,然则她起伏的身姿比箭更快,一上一下蹀躞间,已把万千箭簇甩于身后,疾速掠向弩箭手鞭长莫及的远方。
密如骤雨的飞矢急如湍流,然出了北望门,南皇城正宫主院林立,安寨妃嫔宫女更是无数!不说其他,光损坏一座太仪殿,这份责任谁担当的起?
殿前司两道浓眉拧得死紧。下一波箭在弦上引而未发,所有弓弩手都看向他,等着他一声令下。
在他颇为踌躇的手势中把箭收入囊中后,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这份顾忌……为今之策……只好……
“弓弩兵收归龙骧卫队,轻甲兵、龙骧卫队结缚虎阵!誓死都要给本司截住她!”随着殿前司浑厚洪亮的吼声一出,令旗在风中斩钉截铁挥下。
提铃喝号,击鼓传令,无数火把一瞬间点燃、举起。在瞬间的慌乱推搡后,轻甲兵、龙骧卫和亲卫队团团围绕、重新收编,有条不紊地整肃成军。
因为一个身手了得的女飞贼,这个庞大的新军临危受命,筑起移动的人墙,迅速收拢于皇宫各大出口。
殿前司一马当先,挥舞着流星锤凶神恶煞地杀来。后面的士兵连成一片,黑压压没有尽头。蓝夭儿“沉着”地看着云屯雾集的军队,一步一步地后退。
环视一周,那个刚才拍她后肩的女人早跑得没影了。
十几枚长箭破空射来,她猛地转身,“噌”地一下,飞出十丈之外。
“管不了那么多了!蓝夭儿,你可以的!”
深吸口气,纵身一跳,仿如一只投林的鸟儿,一头冲进上千号人结成的兵阵。
凌空飞踢,左冲右突,蹿高伏低,顺手缴了小兵一根长枪,舞得倒也像那么回事,周围十来个小兵一时竟然不敌。
这时殿前司已经拥了上来。“小贼,吃我一锤!”只见他大喝一声,两把百来斤的铜锤耍得虎虎生风,近的身来,高举头顶猛地砸落,眼看蓝夭儿的小脑袋就要开花。
蓝夭儿拈住长枪反手一格挡,顿时被震得手臂发麻、脚步不稳、眼冒金星。
蓝夭儿甩手直呼痛,再不敢硬接这煞星第二招,枪也不要了,风度也不要了,乘乱往虾兵蟹将堆里横冲直撞。
龙骧营头领居高临下地一边观望着场中战况,一边调遣兵将变换阵列,慢慢对蓝夭儿形成了合围之势。
蓝夭儿一个打滚站起来,数十根枪穿入地面绽起火星。
包围越收越紧,蓝夭儿暗自着急,突然脑海一亮,很快发现了对方的弱点——人多手杂、机动性差。
这纯属殿前司的决策失误。重甲营、轻甲营和龙骧卫分属不同将领,平时合作就相当不愉快,配合极差。骁勇的龙骧卫看不起重甲轻甲,重甲也是怨气冲天、嫌轻甲太懒散,轻甲没有谁给他们瞧不起,只好抱怨一下自己的老大。三者突然组队,殿前司只是简单地收编在一起,不但完全没有默契,还发挥不出各自的优势。光龙骧卫,那战斗力没的说,可要是跟轻甲乃至重甲搭,效果那就大打折扣了。
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重甲武士碍手碍脚跟不上轻甲兵,轻甲兵跟不上龙骧卫,包围圈霎时出现了一个小缺口。
灵风渡赋予了蓝夭儿最快的速度,最快的速度就是最好的防御。她就像灵巧的鱼,拥挤的敌人中轻松游摆;像丛林的斑羚,密簇的刀剑中跳跃自如。没有人跟得上她的脚步,没有人近得了她的身。
蓝夭儿看准缺口一路直冲。缺口尽管很快补上,但为时已晚。蓝夭儿只被被割掉一片衣角。
头领在城楼气得跳脚:“轻甲兵轻甲兵,掉队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养你们干什么用的……后面的重甲兵,赶紧给老子补上……快快快,哎呀呀,她从左边跑了……真是一群饭桶!”恨铁不成钢,把兵器一摔,索性飞下城墙亲自参战。
头领果然有两下子,抡飞的大板斧一连砍断数根大旗,贴着蓝夭儿头皮而过。
蓝夭儿虚接两回合,力不能敌,转身,疯狂逃窜。
但总体局势上,由于缺少头领的统一指挥,这下三个部门糅合地更乱了,互相碍事不说,还有乘乱公报私仇自己人打自己人的。
空气一热,一团紫色的光在众人头顶翻滚。侍卫纷纷矮身躲过,现出半空中蓝夭儿邪魅狂狷的身影。
紫色的元气弹左手一个,右手一个,轮番轰出,一炸就是一大片。蓝夭儿扔雪球打雪仗似的,玩得不亦乐乎,嘴里不停地喊:“借过借过借过~~!”脚已不由分说踩过侍卫头顶,几个借力,奋力一蹬,轻似鸿毛的身体弹跳而起,翩然落于包围圈外。
人群中侍卫甲一柄长矛正要掷出,被蓝夭儿一脚踩住头。
蓝夭儿连踩带踹,力道十足,这位仁兄嗷地一声,就连人带矛被踹下了湖。蓝夭儿闻声头也不敢回,只是不忍地念了句“罪过罪过”,飞奔宫外逃命去也。
自苍茫而碧蓝的穹顶向下俯瞰,一道炫目的紫光从千军中打横冲出,如一柄利剑,不断地冲溃密如蚂蚁的防线,所向披靡,迅速往皇城外移动。
蓝夭儿不记得踩过多少颗人头,身后上千人持刀相向的场面就像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吓得她腿肚子到现在都哆嗦。元气耗费这么大,她体力透支,手脚酸软,恨不得一屁股坐地上不起来。但这是一场攸关生死的追逐赛,停下来就输了!
因此,当她终于看到宫掖门的那一刻,差点没热涙盈眶。
只要出了宫,海阔凭鱼妖,天高任鸟飞!
又一支龙骧卫队疾步掠过!
蓝夭儿紧张万分,慢慢地把自己蹩进墙角,躲到黑暗的阴影处。这一着急不要紧,差点与身后的花槿木撞了个满怀。
花槿木的声音仿佛九天遗落:“阁下步履匆匆,这是要去哪儿呢?”相比神色慌张的蓝夭儿,花槿木显得格外悠然。
我的妈呀,这个女人……怎么又出现了!
蓝夭儿吓得腿都软了,捂着小心肝,惊魂不定地:“你你你,你是人是鬼啊,专躲在别人后面吓唬人!”
花槿木歉意一笑。没想到第一印象不好,这第二印象也把人吓着了。
“当然是人,真的。不信?不信我们拉钩……?”花槿木眨眼,伸出玉手给她摸。
蓝夭儿将信将疑地上前摸,温热柔软、指若柔荑,确实是人啊!
“我并不是故意要吓你。你躲进来的时候,我刚好就站这。”
“那第一次你怎么解释?也是刚好咯?”蓝夭儿定了定神,从鸿沟里跳上来,一个前空翻跃出墙。她退后几步站定,转过身来警惕地打量花槿木。
花槿木心道,这不能怪我,我也不想的。一开始我就有意无意地现身,谁想你神经大条到把我当透明。所以只好我主动了。谁知你又做贼心虚,犹如惊弓之鸟,问候一下也能吓到。
“我并无恶意。”
蓝夭儿压了压惊,底气也上来了:“鬼才信!没恶意你跟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