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收尽了最后一丝余辉,夜幕掩去了大秦宫殿的金碧辉煌,天空寒星点点,如一粒粒珍珠镶嵌在碧玉盘上,闪着幽寒的冷光。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出逃。只是这是传说中防守最严密的地方,所有立志于挑战它权威的刺客都是竖着进去,被五马分尸而结束。
一个身着素白罗衣长褂的女子此时正立于这浓黑的夜中,容貌清丽,气质高贵清冷犹若秋夜冷月,使身后群星顿时失了光彩。此时,她正凝视西南方向,眼角眉梢有着淡淡的忧愁,而眉间的一颗朱砂痣在暗夜里竟微微闪着赤红的光泽。
看到西南的天际一抹耀眼的亮色腾空而起,她的嘴角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微笑。转过身,走向身后灯火通明的太子殿。接过其他宫女送上的羹汤,让她们退下,自己送到太子房间。如果说这皇宫中防守严密,她便是关键的一环,自小便对各种毒极其敏感的她是太子最信任的人,负责太子的饮食安全。
如果说这秦宫中还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那便是太子政。自从无意中以祖传秘术驱逐群蛇,救了他,此后,她便成了他最信任的人。她陪他读书,他只爱读法家及兵家的著作,但是吕相邦却偏爱百家之说,她便熟读百家之说,成为他应付太傅及相邦的一只笔。他特许她和自己一起习剑,将她培养成自己手中最后一支秘剑。只是她与他之间却隔着巴国的江山及巴国将士的数十万条人命。她是巴国最小的公主巴清,她亲眼目睹了巴国城破,王兄被杀,姐姐被充为官卑,父王被囚于地牢还有蜀国将士数十万的人被刺死或者活埋。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里再没有犹豫,拿出备好的药,倒在了碗里。
太子正斜靠在床上看书,斜飞入鬓的剑眉下是一双坚毅而深沉的眼,那双眼却像一潭深泉,旁人再难猜出他的心思。
她将绿豆羹呈在他的面前,手却忍不住有轻微的颤抖。太子放下简书,瞟了一眼她略微颤抖的手,尔后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道:“清儿,数年之后,你可会忘了我?”
巴清心中猛然一紧,害怕他已看出了什么,连忙跪下道:“太子对清儿如兄如师,清儿即使忘了自己,也绝不会忘了太子!”她所说皆是出自真心,这世间除了父亲,便是眼前的太子对自己最好,只是,她必须离开秦宫,回到巴蜀,那里才是自己的家,即使计划失败,死在巴蜀,那也是自己心之所愿。
太子望着那碗羹汤,眼神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和失落,但是他还是不动声色取下令牌,将它放在面前的桌上,然后端起羹汤,一饮而尽。
巴清低着头,再不敢看向太子,待他昏睡之后,轻轻为他盖上锦被,拿起桌上的令牌,道:“太子,清儿对不住你了,但是清儿不属于秦宫,回到巴蜀是我毕生心愿,请太子原谅清儿的不辞而别!”说完,取出太子常穿的衣服,还有早已准备好的皮面具。顿时,另一个秦太子便出现了,相似度极高。
巴清正要离开,却见太子的另一个贴身近侍赵高走了出来。她顿时心中一紧,正要找理由以太子的身份呵斥他离开。却见他一脸假笑来到自己面前,道:“清儿,我们一起侍候太子多年,临走也不打声招呼吗?”
巴清知道事情败露,但是事到如今,她已无退路,若不能活着离开秦宫,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被抬出秦宫。想到这里,心中顿感绝望,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悲伤,抬眼看向赵高,声音中带了丝丝寒意,“赵大人可是要向大王和太后告秘?”
赵高嘴角仍然噙着微笑,道:“在清儿眼里,赵高就是这般不择手段的人吗?既然同事多年,清儿要走,就让我奴臣最后送你一程吧!”
巴清眼中闪过喜色,有了赵高相送,假扮太子的身份便无人敢怀疑,自己成功的希望就更大些。她终究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没有怀疑其他便和赵高一起上了路。
暗夜里一辆马车奔向宫门外,虽然一路上遇到不少人盘问,但是都被赵高手持太子的令牌挡了回去。
终于出了秦宫,在城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父女团聚,本应有许多话要讲,但是逃亡之时,多一分钟的停留便多一分危险。
看到他们父女相聚,赵高道:“奴臣便送你到这里了,清儿,好自珍重!”
巴清忙向赵高一揖,道:“赵大人,今日之恩,清儿没齿难忘!”
赵高却呵呵笑道:“清儿,你还感谢的是太子而不是我,若不是他的命令,赵高哪里敢冒如此大险?!只是,清儿,你伺候太子多年应该最了解太子的脾性,太子最恨欺瞒背叛,你却用了他最深恶痛绝的方法离开,以后的路你就自求多福吧!”说完,便转身回了秦宫。
巴清望着赵高离去的方向,在心里默默说道:“我何尝不知太子痛恨欺瞒背叛,可我也知道他有极强的独占欲,这是我唯一可以逃离王宫的机会,我不能用自己一生的希望来赌太子偶尔的仁慈。”
她的父亲巴王看到她脸色的变化,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清儿,我们快点离开吧。”
巴清望向父亲这数十年陡然苍老的脸,望着他期待的眼神,道:“父王,太子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即使我们拼尽全力离开咸阳,以后的日子也是生死难卜。父王,你可会后悔?”
巴王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道:“作为亡国之君,本应在亡国之日便以死殉国,奈何我放心不下自己的妻儿老小。作为巴国王室,我们宁愿死在巴国的土地上,也不愿意在咸阳苟且偷生!”
巴清听了此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后悔。”两人骑上马匆匆奔向咸阳郊外的驿站,那是他们计划中的必经之地,也是这次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出了咸阳,清儿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愉悦。犹如挣脱渔网的鱼儿,虽然不知道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是能够重回大海即使以生命为代价也是值得。此时,巴王朝着密林深处一声长啸,一只全身纯白的猿陡然从天而降,落在巴王的马头之上。
巴清望着这只白猿,心中又惊又喜,伸开一只手臂,道:“小白,快过来!”这白猿正是王室世代所养的极具灵性的宠物,能听懂主人的一切言语,并且是巴国众猿之首,巴国亡国之时,秦人在叛国的王妃丽姬的带领下想毁掉巴王室宗祠,小白曾带着数千只猴兵拦住秦人去路,抓死丽姬,并按动机关,使冲入宗祠之中的秦兵再不能出来。巴国亡国之后,则暗中追随巴王来到咸阳,巴王和巴清之间的联系全部靠它。
小白纵身一跳,跃上巴清肩头,用两支爪子环绕着她的脖子,口中还吱吱直叫,一幅久别重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