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书刘大正接到公社的通知,要从上泉村抽调十五个民工去渤海湾搞油田建设。人员全是独轮车手。此时的供销社一已经有了第一辆汽车,年华推脚的活已经很少了,因此他第一个报了名。与上次去三线工地不一样,如今年华已二十出头,几年的推脚活把他练成了小有名气的独轮车手。提腿龙行虎步,凛凛生威。听说要去大海边,显得异常兴奋。伙伴们说那地方蚊子像小蜻蜓,一耳光能拍死一大把,加上天天大风呼啸,沙尘迷的人连眼都睁不开,年华听后微微一笑说:“天底下哪儿都没有烧下热炕头让你好吃好住的地方,人家能干,咱就能干,只要能挣钱就行!”
县城里开来一辆解放牌汽车,所有的独轮车都装在拖斗上,人员和行李挤在主车厢内。豆蔻赶来帮年华装好了行李,然后转到蔽静处朝年华招手,年华会意,立刻跟了过去。只见豆蔻亮出一件毛衫笑容满面地说:“快穿上,昨天我就打好了,眼下还没立夏,那边海风凉,早晚别净穿着单褂。”
“我包好,去了再穿。”年华还是有点儿拘谨。他回头时看见有几个年轻人正向他投来热辣辣的目光。
自从上次去县城照相以后,俩人的感情就像加了酵母的发面,渐渐地透出醉人的醇香。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逢到阴雨闲暇之时,豆蔻总会跑到年华家做点儿饭食针线活。她知道年华娘眼神渐渐不如从前,年华再不能穿着不合体的衣服干活了。两家做娘的虽眼见俩孩子渐渐成熟,但总觉的两小无猜,如同姐弟,从没多想过一对大男女的心底之事。这正是那句俗语说的“糊涂老的,昏聩官。”
年华临行前对豆蔻说,顶多俩月就能回来,回来后把钱凑一下,争取麦后把三间新房盖起来。还说到工地干一段后就给豆蔻写封信。豆蔻听了双眉一蹙,深情地望了年华一眼,然后重重的点一下头。
豆蔻爹原是一个有名的赌徒,他在解放前夕跟邻村一位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老赌徒交手,结果老赌徒一夜之间输掉了所有的家产,最后他瞪起魔鬼般的一双红眼把自己宝贝女儿做了抵押,结果依旧仍无回天之运,这就是豆蔻娘的来由。由于女婿相貌丑陋,虽然只娶了女儿并没有卷走所有财产,但老赌徒还是郁愤成疾,在女儿成婚不久就含恨离世。
豆蔻爹乘着红黄两运,继续他的旧业。没想霹雳一声响,来了共产党,他只好天天在队里劳作,有点儿福态的身板渐渐消瘦,虽然生了两个儿子,从没有生出奔好的心劲,整日里酗酒成性,占一半口粮的地瓜干全都换了酒,弄得全家人跟着挨饿。老婆天天与他吵架,等豆蔻出生后,他已经成了一个废人。终于有一天喝得烂醉,一脚踩空,跌落悬崖……
因此有人说豆蔻的两个丑哥都是酒精中毒产物,只有豆蔻继承了她娘的美貌,也有人问说豆蔻根本不是她爹的血脉。在豆蔻爹酗酒颓废的岁月,的确有好多男人对豆蔻娘垂涎三尺,但议论只是猜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豆蔻勤快利索,心灵手巧,衣着越是合体朴实,越显出诱人的风情。她心里最清楚上泉村哪几个后生在自己身上使眼劲儿,特别是罗圈腿陈厚,凭他巧嘴油滑的本领当上了村委管跑腿的小干部,总找借口靠近豆蔻,但每次都看见豆蔻冷漠鄙夷的目光,只恨得牙根发痒。
一转眼过了个把月,一个穿草绿色衣服的邮递员来到门前,递给了豆蔻一封挂号信。豆蔻早就盼着这封信,她小心撕开信封的时候,心里砰砰直跳,他躲进墙角,展开信纸,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
姐、我好想(年)你、那天我听见伙房做饭的个(古)娘笑、当时(梦)了、心想你怎么来了、我看见大海了、那海水又黑又蓝、(狼)头有几(张)高、我(见)了一大包(哥拉皮)带回去给你看、姐、在这里一天能挣七块钱,俩月就能(咱)三百多、回去就盖房、我请你去炒菜做饭、咱上夜校时、数你写的好、我写不好姐别笑话、
年华写
豆蔻反复念了好几遍,最后用双手把信纸捂在胸前,眼里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