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听了你的说法，我事后细想了想，觉得很有些道理，确能试一试看。”
“我上回说了甚么，值得如此。”
“你说与其这样卖书，不如开个学堂，这个想法当真不差，一来虽说这书卖不动，可卖一本便少一本，都卖了怎么办，确不是长久的法子；二来卖书虽说是为了挣几个钱，但也是为了要将这些天地之理传开去，叫更多人知晓才好；三来肯花钱买书的，也极可能愿意听人讲解一番，而对讲解没甚兴趣的，也多半不会在书本上花钱。想来想去，还是办学堂这个法子最合用，面面俱到，岂不是个好见解么。”
“熊老，这可是我想的法子，怎么成了您的见解。”
“你只是提了个点子么，哪有甚么见解，说到见解，还是我的深些。”
“如果有人来听讲，没有课本怎么办？把你的书卖给他么？卖给一人，其他人怎么办？”
“这倒也是个烦事，你说该怎办？”
“很简单，把书放在那儿，叫他们抄一份就是了，这样既听了讲解，又等于白得了一本书，不是更有人愿意来学，连学问带书一并都传开了，岂不是好，还是我有见解些。”
“妙啊，你怎会想到这些的？”
“我何必去想，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在镇上上学堂的时候，为了省钱，我就借了长吉的书，抄作一份，而且抄书本身就是学习呢，叫人印象更深。我还有一问，学钱如何收？”
“你上过学堂，你说该如何收好？”
“既许人抄书，便按学问收钱，听一门课，抄一本书，收一份钱，您看怎样？”
“成啊，就这么定着，收多少合适？”
“一人一门课，收一两银子，如何？若不合适还可以再调的。”
“行，先这么办。”
“刚刚您说要我帮忙，是做甚么。”
“既开学堂，总得叫人知道，才好有人来么。我准备了一些告示，要在城里张贴，你腿脚利索，帮着多跑几处贴上吧。”
“行啊，不算甚么事，交给我弄。这几日正是年节，可以等等，过了初五再贴出去。”
“合该如此，到时往人多的地方贴，你那武馆也不能漏了。”
“我自是晓得，要是早一两个月贴就好了，那时馆里还有很多弟子，不少人已经丢了习武的路，此时贴出告示真是恰到好处，很能引人来此，如今这批人都不再来馆里，错过了倒是可惜，再来便没那么多人喽。”
严勤离了书肆，在城里四处跑了一圈，一为凑个热闹，二来查看城中何处人多，哪里合适张贴，午后方才回馆。
且说严勤刚悟得一条使力之道，正是全心精进的时候，仅是上臂与前臂围出的重心，还远不足以囊括周身，也不足以涵盖运劲之妙，上臂与肩之间同样围出一个重心，同样是力量运转的线路，自当付出心思揣摩。严勤一遍遍打练，在脑中骨架上仔细察视，如何便能划出一条直线，慢慢摆动骨架，行出一个合适的姿势，身体也跟着运做，遇有疑难还会画出图样，原先的招式已经不合用，当有所变动。不仅如此，严勤忽地发觉，自己虽开出了一条路，得以继续前行，可冒出的难题却是更多了。便如眼前重心的出现，一个重心自是让它行直线，做起来没甚么难处，两个重心又如何呢？该做怎样安排，两个重心同时都去行直线么，这能不能做到，效用怎样？又或是先顾着一个行直线，再顾另一个，当在何时交替？再或是干脆只择其中之一行事，当选哪一个呢？
严勤甫一修练便显出这些疑问，一时是想不明白的，只好以后花工夫慢慢琢磨。这些还仅仅是手臂上的疑问，若是将腿脚上的力道，也如手臂那般施展，同样会碰上差不多的疑问。这些便够叫人烦的，严勤却顾不上，而是留心起另外一桩。
原来在先前的演练中，严勤便已发现一事，若要将手臂重心按直线打出，则手掌就不能行直线，而是一条弧线，这引出另一样麻烦，该如何击打向对手，而不至出现偏差。严勤隐隐间觉得，这需要身法得当，方能达成，正是眼下自己应当着重关注的。其实想到这里自然又会牵出另一疑问，手掌既不行直线，出手的速度岂不是慢了，按几何的道理，两点之间以直线为最短，循此线路最快可抵近目的，如今为求力量而走弧线，这是否合适呢，得失之间，哪个更值得？
严勤在场地上忽地陷入迷惑，演练也弄不下去，倒是又走起圈。随即转念一想，虽走弧线，却是全力而行，走直线时力道不及弧线，当真速度就快些么，难道不是越使力出手越快么。这一想却更叫人糊涂，来至树前自言自语道：“没有见解人糊涂，有了见解还是糊涂，想得一个见解难，照一个见解行事也难，该如何是好，这便是修练么？”
严勤为此又困惑了几日，还是觉得应该去问问熊老。这一日来到书肆，熊老见面就抢先说道：“来的正好，告示都抄好了，你选个时日贴出去吧。”
严勤上前拿起一份看去，只见挑头便写道：“列位看官：”，于是心里乐了，怎么是一派说书的格调，又像是小说的笔法，只有《游侠传》这类书，才会用这种腔调。再往下写着：
今有上古奇书存世，内含大道，天地之理皆在其中。习之可利百业而明万事，奇书难得，舍此而不可他寻，特开堂讲授，来听者可自选书本听课，挑一本书听一门课，听会为止，仅收一两银，书本不另计钱，可自行抄去，机会难有，有意者可往温故书坊一行，与熊掌柜面叙。
严勤看罢笑道：“是不是太简陋了，该多说些有学问的好处，例如能得财可求官甚么的，而且显得不够庄重，像是走江湖的，怕要叫人轻视呢。”
“不必想得太多，行与不行，贴出去才知分晓，是骡子是马先拉去溜溜。”
严勤听了此话，心里却是咯噔一下，似有所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