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奶奶,把六个煮熟的鸡蛋塞进许萍萍的背包,千叮咛万嘱咐:“丫头呀,在外面不比在家里,要处处小心,干得了咱就干,干不下去就回家,啊。”妈妈眼圈红红的,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爸爸叭嗒叭嗒抽着烟袋,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五十元钱,说:“再带点吧,备急用,”弟弟妹妹拉着许萍萍的衣角问:“姐姐姐姐,你几时回来呀?”
山路弯弯,溪水潺潺,许萍萍一步一步往前走,没有回头。表姐和表姐夫约好在镇上等她,他们还要赶到几十里地外的火车站,乘火车去江海。
春运,全球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给千千万万的打工者上了第一课,课题叫《出门打工和出门旅游的区别》,快了,近了,到了,人如蚁,车如织,一股热浪,夹杂着浓浓的汗味汽油味烟味扑面而来,熏得许萍萍差点要呕吐。表姐笑着安慰:“没事的,习惯后就好了。”
“大姐,请问从这里往前走,能到达潇潇宾馆吗?”表姐夫点头哈腰的向一烧鹅店里的女人问路,胖胖的女人瞄了三人一眼,笑起来有点象观音,:“可以的,告诉你们怎么走,飞过去!”
表姐拉了表姐夫一把,三人继续赶路,远远的拐角处有家面包店,表姐说:“你们坐下来休息休息,我过去问问。”
远远的,许萍萍看见表姐在那儿比划了一阵,回来时手里拎着几个面包和三瓶矿泉水,高兴的叫:“搞定了!前面拐两个弯就到了,咱们先吃点东西再走吧。”
表姐坐下来白了表姐夫一眼,说:“亏你还是个大男人,一点经验没有,这儿的人现实得很,你不买她点东西,她能告诉你实话吗?”
许萍萍怯生生的问:“表姐,这儿的人都那样吗?”
表姐柔声答:“那倒不一定,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总之凡事多个心眼是没错的。”
“哦”,许萍萍认真的点点头,她对表姐更加敬佩了。
潇潇宾馆的服务员范晓梅是表姐从前的同事,后来表姐嫌工资低,跳槽进了厂,范晓梅跟桃源湘菜馆的前台杨佩佩是老乡,杨佩佩答应向经理推荐许萍萍。
许萍萍俊俏的容貌,使她很快得到了湘菜馆服务员这一岗位。日子象田里的蚂蝗,可长可短,一眨眼,大半年过去了,不用历经风吹日晒雨淋的许萍萍,心情舒畅的许萍萍,花样年华的许萍萍,出落得更加如花似玉,肌肤可以用店里的招牌菜剁椒鱼头形容———白里透红。
就在这时,一向疼她的表姐出事了。
表姐和表姐夫在毗邻江海的荔城市光明镇的一家电子厂打工。虽说在不同的城市,但交通很发达,公交车不停的往来穿梭,把市与市之间紧密联系起来,等庞大的地铁网络建成开通后,那更是名符其实的零距离。
有趣的是,人们可以用钱无限拉近物与物的距离,而心与心之间的沟通,却似乎远远没能做到同步,所以,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人常常会感到很孤独,而一旦出了事,更会感觉很无助,不幸的是,许萍萍的表姐出了事。
表姐的工作岗位是仓管,按理说,每天重复进仓出仓开门关门的程序,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事实是,她的确出了事受了伤,而且伤得很重,差点没了命。一个好人,走在路上,不招谁,不惹谁,他安全吗?不!他随时可能遭遇飞车抢夺,或是遭到其他莫名其妙的伤害。
如果一个人外出谋生多年,从来没被偷过骗过抢过,咱们应当向他表示由衷的祝贺,祝贺他永远行大运。
那天下午,天气照样很热,表姐照常验货,登记,进仓,关门,上锁,突然,小货车的车尾向她撞来,她惨叫一声,感觉身体被撕裂被碾碎,她倒在血泊中,剧烈的疼痛,使她昏了过去。
事后还原这一悲惨瞬间,原来,小货车司机小林把货送到后,熄了火,跳出驾驶室,象以往那样,跑去厂部办公室喝茶聊天去了,厂子不很大,人很容易混熟。
四车间的调度小谢,小解后路过仓库,见小林的货车停在那儿,车门没有关,车钥匙也没有取下来,曾学过几天驾驶的小伙子小谢,忍不住手痒痒,想一试车技,他爬进驾驶室,发动车子,倒车,而这时,许萍萍的表姐正在锁仓库门,车技拙劣的小谢,无法准确的控制距离,于是,不该发生的惨剧发生了!
表姐伤得很重,被送往光明镇人民医院急救。经查,肋骨折了三根,锁骨肩胛骨断裂,多处软组织及内部脏器受损。主治医生说,情况很严重,治疗需要很长时间,而且肯定要落下残疾。
许萍萍接到表姐受伤的消息,当场吓哭了,在她心目中,表姐是亲切的,精明的,能干的,强大的,是可以依靠的,怎么能说倒下就倒下呢?她向经理请了假,带上全部积蓄,赶到医院去陪护照料表姐。
接下来发生的事,给青春少女许萍萍上了深深的一课,外面的世界很多彩,外面的世界更多的是无奈。
“一个人,怎么可以被人当作皮球踢来踢去呢?”她不停的追问,但没有人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