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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正当男儿立志时(4)

宜章,是湘南粤北交界处的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拿下宜章,就像在湘南地区撒下一颗火种,而这里早已布满干柴,星星之火很快就会形成燎原之势。朱、陈部队占领宜章后,打出了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的旗号,朱德任师长,陈毅任党代表。宜章城头那面青天白日旗被扯了下来,镰刀斧头旗升了上去。伪县长杨孝斌等9名罪大恶极的反动分子被处决了,乡亲们欣喜若狂,奔走相告,胜利的捷报,像一阵春风,吹遍湘南。这振奋人心的消息使黄克诚兴奋不已,他对李卜成说:“时机到了,时机到了,我们马上联络人,响应工农革命军。”他立刻找到了尹子韶、黄平、刘声等人,拉起一支有100多人的队伍。可惜没有枪,只好用梭镖大刀来凑数。可是,凭这种原始武器怎么能同手执钢枪的白军对垒呢?

说来也巧,正当黄克诚发愁没有枪的时候,枪送上门来了。

这天,通往永兴板梁村的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十几个扛枪的人,为首的叫吴国斌。他们是从宜章逃出来的挨户团,要到板梁村投奔大地主刘尧卿。消息被黄克诚得到了,他决定,要夺到挨户团手里的枪。

挨户团丁们赶了近百里路,累得筋疲力尽,恨不得马上躺下睡一觉。好容易远远地看见板梁村了,团丁们才松了一口气。但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一阵喊杀声。这些团丁,胆子早在宜章就被吓破了,成了惊弓之鸟,就是听不得这“杀”声。他们的手里像抓着烧红的铁,把枪往地下一扔,扑通跪倒,举起双手,连头也不敢抬。黄克诚带领农民军从路边树丛中冲出来,挥舞着大刀长矛到了这伙团丁身边,见他们还在筛糠不止。把地上的枪拾起来一数,18支钢枪!

一个莽汉子抡起大刀就朝吴国斌的脖子砍去,黄克诚忙拦住他:“慢,留着。”吴国斌磕头如捣蒜,不住哀求饶命。

黄克诚把一支卸了枪栓的步枪朝他脚下一扔:“杀你容易,饶你也容易,就看你是不是照我说的办!”

吴国斌像快要淹死的人捞到了一根稻草:“长官请吩咐,小人照办,照办。”

过了一会儿,板梁村里开来了一伙挨户团丁,吴国斌仍然走在前面。队伍开到刘尧卿的土围子前停住了。

吴国斌颤抖着声音喊起来:“刘老爷,开门吧!我是吴国斌啊!”

土围子里的家丁看到吴国斌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好像卫兵一样。他们不知道,这人的枪口正顶着吴国斌的后背。家丁答应说:“等一会儿,去叫刘老爷了。”

几分钟后,围墙上露出了一个胖脑壳,一个公鸭嗓子开了腔:“国斌,你怎么来了?”

“宜章城被打破了,我无路可走,只好投奔你这儿了。”

胖脑壳嵌着的两只小眼睛眨了又眨,公鸭嗓又叫起来:“国斌,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出什么事啊!快开门吧!弟兄们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刘尧卿的小眼睛看见了挨户团带的十几支快枪,心里打开了小九九:这十几支枪,值不少光洋呢!这十几条汉子,看家护院也不赖。于是,他下令开门。门一打开,十几个人围了上来,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他:“不准动!”

刘尧卿慌了神:“这是干什么呀!国斌,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黄克诚用枪指着他的胖脑壳,厉声说:“什么干什么?别装糊涂,我们是工农革命军。我们这大水偏要冲你这龙王庙!叫你的家丁快把枪放下,跑过来集合,不然,哼……”

刘尧卿腿一软,倒在地上,嘴里有气无力地说:“弟兄们,把枪放下,过来集合。”

在这里,农民武装又缴获了一些枪支弹药。接着,黄克诚领人打开刘尧卿的粮仓,把上万斤粮食分给了贫苦农民。刘尧卿平时为非作歹,农民恨之入骨,一看打开了刘家大院,板梁热闹得像开了锅,许多青壮年农民一面兴高采烈地分粮食,一面要求参加农民军,因为他们知道,有了自己的队伍,才能永远不受刘尧卿们的欺压,而这支队伍正是农民自己的。农民军一下子扩大到了四五百人,有了武器,队伍壮大了,正式打出了“赤色师”的旗帜,尹子韶为师长,黄克诚为党代表。

赤色师成立后,黄克诚给队伍上了第一堂政治课:

“同志们,今天,我们拿起了枪。我们不再是普通的农民了,而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工农武装。我们是为了自己的解放拿起枪的,为了这个目标,已经有人在我们的前面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们每个活着的人,也要做好流血的准备。”

这支队伍,服装不整齐,武器不整齐,队列也不整齐,但战士们的血管里都流着通红的血,心里都埋着对敌人刻骨的恨。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党代表,队伍鸦雀无声。

黄克诚继续说:“朱德的队伍,已经占领了宜章和郴州,并且打垮了许克祥6个团的进攻,险些活捉许克祥这个吃人魔王。我们要配合他们的行动,扩大队伍,打下永兴城!”部队顿时活跃起来,有人领着喊起了口号:“打下永兴城,为黄庭芳报仇!”

永兴的农民武装迅速发展,许多同志的眼睛盯住了永兴县城。那儿是反动政权的所在地,关押着许多好同志,是非夺取不可的目标。

当时,县城里没有国民党正规军,只有一些民团驻守,这些乌合之众早如惊弓之鸟,不堪一击。赤色师等农民武装在张三川排的支援下,没费太大劲儿就占领了永兴县城。

中共永兴县和县苏维埃政府随即宣告诞生。全县暴动农军统一编为永兴红色警卫团,由尹子韶任团长,黄克诚任党代表兼参谋长,全团二千余人,枪100多支。

永兴暴动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永兴的共产党员和广大人民。黄克诚和县委其他同志一起,乘势深入发动群众,开展打土豪、分田地的斗争,积极扩大群众武装,成立了区乡苏维埃政权。与此同时,永兴县委派红色警卫团主力支援邻县的武装暴动,先后协助资兴、安仁等县农民暴动武装攻夺了县城。

湘南的土地上,到处飘扬起革命的红旗。湘南起义的枪声,震动了南京,蒋介石慌了手脚。南昌起义、秋收起义,又来了湘南暴动,对他来说,像一瓢瓢冷水泼来。他急忙调停正在混战的湘桂军阀,令他们合剿湘南。3月间,由李朝芳兼“湖南剿匪总司令”,率3个师,由北向南逼进,前线指挥部设在衡阳。从南向北逼进的,是以范石生为总指挥的5个师,前线指挥部设在韶关。两股黑色的浊流滚滚而来,仿佛要吞没这片飘扬着红旗的土地。

敌人重兵压境,敌我众寡悬殊。为保存革命力量,避免在不利条件下与敌决战,朱德、陈毅率部撤出湘南,向井冈山地区转移。

4月初,敌人占领了永兴北面的耒阳,然后杀气腾腾地直奔永兴。

当时,永兴赤色警卫团的主力1000多人前去支援邻县桂阳的斗争尚未返回,永兴县城只有黄克诚率几百人,拿几十支枪守卫。县委书记原想固守县城,见敌人兵力过于强大,只得带领机关干部和家属匆忙撤离,并让黄克诚指挥部队负责掩护。

敌人进攻了,密集的子弹倾泻过来。有的人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抬不起头来。黄克诚一面向敌人射击,一面鼓励战士们:“敌人也是娘养的,我们也是娘养的,我们凭什么怕他们!子弹照样能在他们身上钻窟窿。”李卜成、邝振兴、何宝成等共产党员瞄准了敌人一枪一枪地射击着。突然一颗子弹飞来,邝振兴倒在血泊中。看到战友倒下,同志们都红了眼,本来还有点害怕的人也好像忘记了子弹正嗖嗖地从身边掠过。

黄克诚约摸县委机关已到达安全地带,便下令撤退,率领部队乘着夜色出南门撤到资兴县的三都,与李一鼎领导的县委队伍会合。黄克诚清点了一下人数,总共还有800多人。

从这里,部队开始向井冈山方向撤离。到达淮县时,队伍又进行了整编,编为永兴独立团,由黄克诚任团长。4月底,部队到达了井冈山下的宁冈县大陇。4月中旬,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毛泽东和朱德率领的部队在宁冈砻市胜利会师。这两支部队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毛泽东任军委书记和党代表,朱德任军长。全军共3个师,陈毅兼任第十二师师长,永兴独立团被编为第十二师的三十五团,黄克诚任团长。

南昌起义,陈赓身中三弹

1926年9月,党中央派陈赓去苏联学习,与他同去学习的还有顾顺章、陆留两人。他们在苏联远东地区先后学习了政治保卫工作,侦探、暴动、爆破、秘密、通信等技术。1927年2月,陈赓完成学业。3月,陈赓按党组织的指示到北伐军总司令部去找蒋介石。

当时在北伐军司令部工作的共产党员蒋先云,看到陈赓,便偷偷地告诉他:

“蒋介石要叛变了!你赶快离开南昌。”

陈赓得知这一情况之后,征得党组织的同意,便溯江而上,到武汉去了。陈赓到达武汉不久,党中央也由上海迁到武汉。当时,党组织通过上层统战关系,把陈赓派到国民革命军第八军军长唐生智的特务营任营长。

党组织把陈赓安插到唐生智的特务营任营长,一则因为当时唐生智对共产党表示友善;二则唐生智的弟弟唐生明在黄埔四期时与陈赓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党组织还通过这层关系,派了一批共产党员到唐生智部队去工作。陈赓率领的这个特务营,表面上是唐生智第八军的一个营,实际上,却承担着保卫党中央机关的任务。此外,武汉市的工人纠察队,名义上归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领导,实际上也由陈赓直接指挥。这就保证了党中央机关的安全。当时,陈赓除随时接受周恩来的指示以外,还与宋庆龄、邓演达以及汪精卫等一些国民党上层人物直接联系。这就为他在这里开展党的保卫工作,创造了十分有利的条件。此间,陈赓与他童年的好友卢冬生久别重逢,陈赓把他调到特务营任副官,从此二人生死与共、并肩杀敌,结成了战斗友谊。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反革命政变,对共产党人和工农革命群众进行了血腥屠杀。陈赓获悉后怒不可遏,当即与共产党人曾中生等联络留在武汉的黄埔军校学生,组织了“黄埔军校同学讨蒋委员会”,发表了讨伐蒋介石宣言,并广泛地动员群众对蒋介石的反革命政变进行猛烈的抨击和大规模的声讨活动。

4月27日,中国共产党在汉口召开了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陈赓出席了这次会议,并带领特务营担负了“五大”的保卫工作。由于陈赓平时既注意对上层人物的统战,又对特务营士兵的军事训练和政治教育抓得特紧,加上工人武装纠察队的密切配合,从而保证了“五大”的顺利进行。

然而,自从蒋介石在上海发动“四一二”大屠杀以后,形势急转直下。武汉政府内部夏斗寅首先公开叛变;许克祥在长沙发动反革命政变后,统治江西的朱培德也脱离武汉政府而宣告独立;以汪精卫为首的国民党假左派也动摇起来。6月29日,武汉政府所辖三十五军军长何键发出反共训令,命令他的部队和共产党分裂。7月15日,汪精卫集团举行分共会议,武汉的国民党通过“分共决议案”,正式与共产党决裂,公开叛变革命。

7月15日以后,汪精卫密令何键进行反革命大屠杀,提出“宁可枉杀千人,不可使一个漏网”的反革命口号。霎时间,乌云翻滚,白色恐怖笼罩着武汉三镇。

当时何键看中了陈赓这个特务营机枪连的几挺新式重机枪,便派部队用机关枪对准陈赓的门口,逼迫陈赓只身离开特务营。由于特务营是由共产党人组织起来的,领导比较强,影响也深。所以,又有一部分人分批陆续跑到江西参加了土地革命。在何键逼迫陈赓交出特务营的同时,汉口卫戍司令李品仙也下令缴了原来掌握在陈赓手里的武汉工人纠察队的械。

陈赓怀着满腔愤恨与卢冬生一道从汉口渡过长江,来到武昌找周恩来。这时党的活动已转入地下。他们曾计划重新组织一支部队,然囿于形势的恶劣而没有成功。7月下旬,陈赓便跟随周恩来乘船秘密到达九江。7月20日秘密抵达南昌,找到花园角二号(今花园角四号)朱德的寓所。不久,搬进已放暑假的马桩女子职业学校,与李立三等住在一起。这里是前敌委员会的指挥中心。

这时,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委员、军事委员会书记周恩来,接受党的委托,挑起组织起义的重担,与朱德、贺龙、叶挺、刘伯承等磋商,决定在南昌打响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接着,在江西大旅社成立了南昌起义总指挥部,以贺龙为总指挥,叶挺为前敌总指挥,刘伯承为参谋长,周恩来任党的前敌委员会书记。各部队在以周恩来为首的前敌委员会统一领导下,于8月1日举行了由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的南昌起义。

陈赓担负起义总指挥部的保卫工作。他和李立三等同志连夜在市区逮捕了一批反革命分子,接管了江西省银行,把没收的大批钱财用汽车运往总指挥部参谋团。

8月3日至5日,起义军先后撤离南昌。陈赓被调到二十军第三师第六团第一营任营长,跟部队一起向广东进发。这个部队是东江、湘南的农民组织起来的,士兵政治觉悟高,战斗力也比较强。起义军在南昌曾解决敌6个团,撤离南昌时,武器丢的遍地都是。这是因为当时许多同志还不懂得发动工农群众拿起武器,所以缴获的武器都扔掉了。一路上,受到各地人民的热烈欢迎。8月下旬,陈赓所在部队经抚州、瑞金前往会昌。不料,反动军阀钱大钧的部队却抢先占领了会昌。8月24日,起义军先头部队第三师到会昌附近,就与敌人接上火。陈赓带领第一营,由正面发起攻击,一口气儿攻下3个山包。由于原计划在两翼发动攻击的部队没有按时赶到,陈赓他们变成孤军深入。这时,敌军派4个团包抄上来,战斗从早晨8时打到中午,我军后续部队还没有赶到。敌军以压倒的优势向我军发起疯狂攻击,陈赓所部弹尽援绝,渐渐撑不住,11时许便不得不向后撤。

陈赓走在部队的最后面,左腿连中3颗子弹,膝盖、胫骨、腓骨3处被打断,鲜血顺着裤筒往下流淌,他倒下了。这时敌军又扑上来,跑已腿断,拼已无力。陈赓急中生智,顺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滚进了路边稻田。

在荒草丛生的稻田里,鲜血染红了污泥,染红了浊水,浸泡着尸体。这些尸体,龇着牙,咧着嘴,瞪着眼,握着拳头;有起义军的,也有国民党的。有群国民党兵来打扫战场,走进稻田,踢踢这个,搬搬那个。死的,再踢两脚;活的,再戳三刀。往日同仇敌忾,今日反目相残。

陈赓钻进这些横躺竖卧的尸体堆里,一把把往自己身上抹血。这些血,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抹在脸上,抹在头上,抹在胸膛上。搜查的来了,狠狠地在他身上踢了一脚,他咬紧牙关憋着气……一阵“喳喳”踩泥水的声音渐远了,陈赓怕敌兵施计,不敢松牙睁眼,仍躺在血泊中屏着呼吸装死。果不出所料,一阵哗哗啦啦的水声,由远而近地向他身边挪来,声音是那样轻轻地、唯恐惊醒什么人似的。“狡猾的敌人!”陈赓暗下决心:来吧,咱就同归于尽!那哗哗啦啦的声音已经来到陈赓身边,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上:坏了,那跳动的心脏可不会装死,上手一摸就会露出假来。陈赓要准备拼了,他猛地抬起手,抓住对方的手,抓住对方的脖子就要掐。这时,忽然一声轻轻地呼叫:

“陈营长,你……还活着……”陈赓睁眼一看,原来是卢冬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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