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仍记得,夏日盛开的那一大片迷迭香花海,有白色的、粉色的、紫色的花朵,婀娜又顽强的绽放。
那个时候,父亲会抱着我坐在宫殿后院的阳台上,那里有精致的白色烤漆镂花茶几,上面盛放着透明反光玻璃托盘,盘子里都是我爱吃的水果和糕点,天鹅绒座椅后面有一个音乐喷泉,每到夏日午后,喷泉上的小天使拍着翅膀一边旋转,一边喷出清凉的水花来。
父亲会和我讲许多好玩有趣的故事,我淘气的时候就拿喷泉池中的水泼父亲,父亲不仅不生气我把他的衣服泼湿,还会用宽大的手掌揉我的头发,直到把它们都搓乱。我漂亮的一头金发打起了结,便如发怒的小狮子般拿脑袋顶父亲的胸膛,他就会笑呵呵的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吻我的额头,然后把我支起来,架在头顶,我便无法无天的把父亲的头发也揉乱,还把脚上的脏泥蹭在父王的衣冠上,父王只是开怀的哈哈大笑,从不怪罪于我,久而久之,连左右侍卫也不敢拦我。
有一次,外务大臣和前来商讨国事,那时的我已经会走路讲话了,但是十分淘气,父王恐我惹祸,将我藏在议事厅的桌底。外务大臣是个圆圆胖胖一团和气的老头,每每走路腰间的肥肉都跟着一颤一抖,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下巴瘦削,相貌却是很好的,只是神情过分严肃了一些。
我一人在桌下爬着,甚是无聊,虽然桌子底下每天都有人打扫,但是桌布垂地,底下黑漆漆的,只看见三双脚。父王的鞋子我自然是记得,早上父王教我跳舞时,我是踩在父王的脚上记舞步的。
部长的鞋子是一双金靴,金靴两侧镶着家徽图腾,那图腾我一直记得,是爪擒金蛋的龙神,贝尔福德家族的象征。那只龙神大展双翅,口中含着宝珠,眼神嚣狠又充满戾气,我很不喜欢,便偷偷抠出鼻屎,涂在它的两个眼睛上。
我继续爬到另一双脚前。这是一双系带的高筒长靴,并不奢华,但是用料是昂贵的角鹿皮,颜色虽然陈旧了些,但是没有一丝灰尘。
“陛下,近年来我们和西边阿斯达加帝国不和,因尽快抓紧筹办皇太子婚礼,巩固西北边防。”说着,外务大臣的靴子轻轻点地。
皇太子?那不是我大哥么?这个世上,最疼我的除了父王,便是我的长兄太子殿下安东尼。虽然年幼的我尚不知婚姻意味着什么。但是我知道,背后说人绝非君子所为,安东尼皇兄不在场,就谈论我大哥的事情,这怎么可以?外务大臣罗萨奇这胖老头太可恶了!
一时间我坏心顿起,偷偷解开罗萨奇靴子上的系带,将两只鞋的系带绑在一起,还打了个死结。
做完这些,我便爬回父皇脚边,乖顺的用小脑袋蹭蹭父皇的腿,父皇心领神会的从桌上的果盘取了两块糕点,放到我手里。
我人小,吃完甜腻的糕点满嘴都是点心屑,我也不在意,吃完了便有些犯困,坐在父皇身边打起盹来。
等到议事结束,夕阳西下,我在金色的晚霞余晖中慢慢醒来,父皇揉揉我睡的惺忪的小脸,宣布会议结束。
只见罗萨奇和贝尔福德都站了起来,我立刻精神起来。一转身就钻进桌底,又从桌底布帘下探出一颗小脑袋,只见罗萨奇转过水桶般粗壮的腰身,向前迈出一步,“砰”的一声整个人都栽倒下去,五体投地。
众人大惊,纷纷上前搀扶,罗萨奇尴尬的脸颊绯红,明显的双下巴上,肥肉颤抖着,脸红脖子粗,还没等站稳,又一跟头跌了下去。
我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贝尔福德眼明手快,出手如鹰,一把将我从桌底揪出来。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孩子!”他大声喊道。
我被他勒得生疼,手脚并用不停踢打,他依旧将我紧紧箍住,我气愤至极,一口咬住他的手腕。
“嘿,牙口不错!”他揪住我的头发把我往后拽,我痛极怒极,狠狠对上他的眼睛。这个男人如鹰隼般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倒像是看着猎物的神色。
“放开她,这是我的女儿——玛丽。”父皇威严的声音如洪钟响起。
一时间,全场肃静,继而纷纷跪倒在地。
回到父皇的怀抱,我双手搂着父皇的脖子,俯视着地上匍匐屈膝的一屋子人,年幼的我,还不懂得权势的重要,更不知道从上位跌落的疼痛,我只是以我无比稚嫩的童音,轻声唤道:“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