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大地上一切事物即将升华成熟的日子。但我们将离开这里,告别三年的学友,各奔东西。和友人馨儿漫步,我还是刚刚学会的,今天正在实习。想对馨儿说些什么,但青涩未熟的果实,只能飘出朦朦胧胧的香气,因而话到嘴边被打了折扣,变得支支吾吾,最后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时候还是被人叫着“订婚时代”的呢,自由恋爱只有在书上读到,电影上看见。所以这迟疑使我在后来的几十年里,想到这件事时,觉得当时应该明明白白说出来。
我爱潕水河,我爱江西桥,而这个时候,我想我是更爱情岛的。爱情岛又叫幸福岛,好温馨的名字。起初听到这岛叫幸福岛,心便不由自主被吸引而去,化作了一只红蜻蜓闲歇于晚霞中的杨柳枝头了。我站在江西桥的石栏杆边,依着桥墩看着江心惹人心醉的小洲,引发了少年时代的很多奇想。
此桥原为石拱桥,现在早改成侗族风格的风雨桥了。抗战时候日本佬主持修了一节未完成被打跑了,美国佬接着修完,所以一桥有两种风格。不过,这是我爷爷说的,未考证。这个也无须考证,我不管是靠在日本佬修的那一节,还是美国佬修的那一节,反正只要有馨儿依着我,感觉都是都是一样的。她靠着我,这使我觉得很热,血总是太多了,涨红了我的脸。背后车流如织,身边游人来来去去,时不时有管闲事的人偏头看看我们。这个我不在乎,反正他们不认识我们。后来我细细想了想,才想到糟了,因为我们穿着学校的校服,胸前背后赫然印着中文和拼音的“芷江师范”字样,我还以为他们真的在看我的女友有多漂亮呢?此刻兴味全无,我觉得他们的眼光是在嫉妒和鄙夷我们,耳边便产生了幻听:“芷江师范的学生不因该搞这事,丢人,还是未来的老师,影响太坏了。”
我怕他们的眼光,怕他们误会,其实我们真的没怎样。但真要是被告到学生科科长老蒋那里,就不是好玩的,定然停发生活费,要是告到关校长欣欣那里更是玩完了,毕不了业,就不能参加工作。开学初的一幕在我的脑中闪了一下。关副校长宣布了对几个同学的处分决定,其中就有两对是谈恋爱的,据说一个女同学被搞得有了好事,回家生小孩去了,这,这是多丑的事呀,我想得很多。但我们是真的没有这事,因为我们连手都没有拉过,更不用说是接吻,和干那事。前几天学校开会说六月二十号左右就毕业了,离毕业也只有这几天了。我感到我很慌乱,但具体却不知慌啥,我也感到她心思重重,但她也不说什么。只是每天打招呼,相遇很多次也没说什么。昨夜我梦到她了,她一下子就和我好了,我简直是喜疯了,美梦总是稀里糊涂的,弄得半夜起来找水洗,结果停水,就把热水瓶里的水都倒光了,不知是谁后半夜起来找水喝,还骂了娘。后来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梦到我们双双被开除了,竟哭出了声。寝室的弟兄们被吵醒了,问梦到谁,我说梦到她了。大家说,那天亮就去找她,不然毕业了,你自己躲在被窝里哭吧!这一夜弄得大家没睡好,因为这话题引起了各自的心事,大家大谈特谈,情绪越来越高涨,第二天还被扣了分。我那五个弟兄除了小眼睛的小帅以外,都很叛逆,他们都说:“怕人家的鸟!隔壁班的那个大美女都被教语文的波老师弄去了!他们要说我们,我们叫他们不好看,都几天缘分了,还那么假正经。”后来一周,我们三年级毕业班就风行起了约会,逛爱情岛。其实此时校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搞得太出格,也没人认真去管人家的私密事。
想到这些我急忙对我对馨儿说:“去看看那岛好吧?”我没有说爱情岛三个字,友人羞羞答答的说:“好呀,不是从这里跳下去吧?那要找条小船才行啊,你会不会划?”
我当时还不太会划船,只有跟着别人坐大船过去。我们从天后宫下码头,一阶一阶往下去。准备搭乘了别人的大船过去。
划船的老头说:“开船了,往爱情岛的抓住船舷,注意安全!”我听到爱情岛三个字,心里怦怦只响,是的,这字眼太耀眼了。或许,是我想多了,馨儿红着脸扪着嘴笑。
装着一船沉甸甸的爱情的船向爱情岛轻轻的潜进,我的心便轻轻的向她的故事里潜了进去。
六月是个游泳的好日子,我爱潕水,但更爱潕水的黄昏,因为它太迷人了。往前望去,那金色的磷光洒在蓝蓝的江面上,贴着水面将目光慢慢滑远,无尽的水色连着沙洲的绿林,两岸的吊脚楼八字合拢于目光尽头。反身好奇的往背后一看,大船荡起的波光一直延伸到江西桥的墩子下。桥上车行如织,十分热闹。我这时想到了一个词语:过江之鲫。很快,船就划到了爱情岛了。
我跳下船,馨儿也跳下船。我反身看时,看到她直挺的胸部,上上下下蹦跳了几下才停下,又保持着原来高高位置。一头乌黑的秀发也随着节奏飘,红红的脸蛋成熟里还夹杂些稚气,显现出特青春的特质。我一时看呆了,她把我肩膀拍了一下,说:“不认识我?走吧?”
突然一个念头飘进我的脑里,那是一句山歌:“哥哥有情妹有情,双双相邀进柳林。”想到歌里的场面,看看馨儿的小嘴,我的脸就刷的一下烫热了。要不是人多,我定然会疯,其他事我不敢做,把她抱起来亲几下,可能还是敢做的。我想,这个胆量是应该有的。
上一次,下雨天她在芭蕉树边走,差点滑倒在水池里了,是我急忙把她拦腰了抱了一下,才稳住,当时我俩在这很少人的幽静小路上共一把伞。我发现她的腰好细,身子也很柔。她的身体靠在我的那一刹那,我感到她吐出的气息很香。这真是怪事,后来我和她靠近时也发现她有一种香气,不会是她擦了花露水吧?
我们走在柳林,相互隔着一点距离。时而坐坐,或边走边谈。但讲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知识话题,夹杂着好笑的故事。一直没有谈到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至于相互的情感的话题总是很敏感,谁也不碰那一根神经上的事。
爱情岛,这就是爱情岛吗?
太阳很快西下,但仍很辉煌。几个码头都停着几条小船,男人在一处,女人在另一处,高声大叫,歪唱着歌儿。胆大的游泳高手自然引得很多观众的眼光,他们搏浪便更有劲。不下水的玩客,纳着凉风,感受着自己的感受,发表着自己的心情。那女人们是男人们的风景,虽然不正眼去看,但心都被强磁吸引去了。
怎么不吸引而去?女人们是变魔术的仙女,明明看到看她们浑身湿透了,但很快就换好了干衣服,我真感到神奇。像中国京剧的变脸艺术,引发很多人的奇想。
我说:“她们是怎么换衣服的?”
馨儿说:“噢,出丑不出丑?让我告诉你?想得美!”
馨儿后来告诉我原来是这样:单个人换裤是先穿了裙子再脱裤子,穿了裤子再脱裙子。换上面是披了大衣换小衣,换好小衣脱大衣。
我说:“妙!原来如此。那集体的换衣呢?”
“这个,还用问,就是大家围了一个圈,轮流到中间换喽!”
馨儿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在这天体营边,醉倒了。
暮色更浓,我和馨儿闲游着,走进了墨绿色的柳林。风儿带着大地生命的气息,伟大的自然给我们烦闷的心有多大安慰和抚爱。最自然的生活应是无上的美。这次也巧,真的没有碰到一个熟人。
我们终于在一棵树下坐定,慢慢地靠在一起,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句实话,我们后来只是抱了抱,亲了亲脸还没有亲嘴。我当时感到她嘴喘着粗气很吃力,不敢堵住她救命的气门,这样会出人命的。她半闭着眼,不知是不是不愿意看我吻她的傻样子。我感到我的做法够大胆了,感到太过分了。脸火辣的烧,心子都要蹦脱了。我往四周看看没有人,我身体的原始本能强烈的指示我,要我把她压倒在树下。我学着电影里的动作,倾了过去,我的手进一步去犯罪,突然她猛的推开我,说:“看,那栋楼的灯光真好看那!我们到幸福岛旅馆去炒个粉吃吧?为了我们在一起!”
后来就到了小酒店,竟没有喝酒。因为碰到黄老师了,他说:“回去吧,让真爱在心中!”
五天后,喝了毕业酒,那夜我烂醉了。据说是她给我洗的脸,扫的地板。后来有人笑我,说那夜你的话够大胆的。可是,你喝多了爬不起来。否则按推理,她是你的人了。我的话大胆?我不知道。
头一直晕到天亮,鞭炮想起,泪流一地也打不湿炸药的爆裂的火光,十多条大巴把我们分开了。把多少个我和多少个馨儿的爱拉长——撕裂——封闭于记忆的青春匣子里了……
再见吧,幸福岛,我的爱情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