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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1)

话说黛玉正自悲泣,忽听院门响处,只见宝钗出来了,宝玉袭人一群人都送出来。待要上去问着宝玉,又恐当着众人问羞了宝玉不便,因而闪过一旁,让宝钗去了,宝玉等进去关了门,方转过来,尚望着门洒了几点泪。自觉无味,转身回来,无精打彩的卸了残妆。

紫鹃雪雁素日知道黛玉的情[生,无事闷坐,不是愁眉,便是长叹,且好端端的,不知为着什么,常常的便自泪不干的。先时还有人解劝,或怕也思父母,想家乡,受委屈,用话来宽慰。谁知后来一年一月的,竟是常常如此,把这个样儿看惯了,也者杯理论了。所以也没人去理他,由他闷坐,只管外间自便去了。那黛玉倚着床栏杆,两手抱着膝,眼睛含着泪,好似木雕泥塑的一般,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无话。

至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原来这日未时交芒种节。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的这日,都要设摆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了,众花皆卸,花神退位,须要饯行。闺中更兴这件风俗,所以大观园中之人,都早起来了。那些女孩子们,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的,都用彩线系了。每一棵树头,每一枝花上,都系了这些物事。满园里绣带飘,花枝招展。更兼这些人打扮的杉杏让,燕妒莺惭,一时也道不尽。

且说宝钗、迎春、探春、惜春、李纨、凤姐等并大姐儿、香菱与众丫鬟们,都在园里玩耍,独不见黛玉,迎春因说道:野林妹妹怎么不见?好个懒丫头!这会子难道还睡觉不成?”宝钗道:野你们等着,等我去闹了他来。”说着,便撂下众人,一直往潇湘馆来。正走着,只见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也来了,上来问了好,说了一回闲话儿,才走开。宝钗回身指道:野他们者陧呢,你们找他们去,我找林姑娘去就来。”说着,逶迤往潇湘馆来。忽然抬头见宝玉进去了,宝钗便站住,低头想了一想:野宝玉和黛玉是从小儿一处长大的,他兄妹间多有不避嫌疑之处,嘲笑不忌,喜怒无常,况且黛玉素多猜忌,好弄小性儿,此刻自己也跟进去,一则宝玉不便,二则黛玉嫌疑,倒是回来的妙。”想毕,抽身回来。

刚要寻别的姊妹去,忽见面前一双玉色蝴蝶,大如团扇,一上一下,迎风翩跹,十分有趣。宝钗意欲扑了来玩耍,遂向袖中取出扇子来,向草地下来扑。只见那一双蝴蝶,忽起忽落,来来往往,将欲过河去了。引的宝钗蹑手蹑脚的,一直跟到池边滴翠亭上,香汗淋漓,娇喘细细。宝钗也无心扑了,刚欲回来,只听那亭里边嘁嘁喳喳有人说话。原来这亭子四面俱是游廊曲栏,盖在池中水上,四面雕镂子,糊着纸。宝钗在亭外听见说话,便煞住脚,往里细听,只听兑道:野你瞧这绢子果然是你丢的那一块,你就拿着;要不是,就还芸二爷去。”又有一个说:野可不是我那块!拿来给我罢。”又听道:野你拿什么谢我呢?难道白找了来不成?”又答道:野我已经许了谢你,自然是不哄你的。”又听说道:野我找了来给你,自然谢我,但只是那拣的人,你就不谢他么?”那一个又说道:“你别胡说。他是个爷们家,拣了我们的东西,自然该还的,叫我拿什么谢他呢?”又听说道:野你不谢他,我怎么回他呢?况且他再三再四的和我说了,若没谢的,不许我给你呢。”半晌,又听说道:野也罢,拿我这个给他,算谢他的罢。你要告诉别人呢?须得起个誓。”又听说道:野我要告诉人,嘴上就长一个疔,日后不得好死!”又听说道:野嗳哟!咱们只顾说,看仔细有人来悄悄的在外头听见!不如把这子都隹开了,就是人见咱们在这里,他们只当我们说玩话儿呢。走到跟前,咱们也看的见,就别说了。”宝钗外面听见这话,心中吃原,想道:野怪道从古至今那些奸淫狗盗的人,心机者杯错!这一开了,见我在这里,他们岂不臊了?况且说话的语音,大似宝玉房里的小红,他素昔眼空心大,是个头等刁钻古怪的丫头。今儿我听了他的短儿,人急造反,狗急跳墙,不但生事,而且我还没趣。如今便赶着躲了,料也躲不及,少不得要使个金蝉脱壳的法子,”犹未想完,只听咯吱一声,宝钗便故意放重了脚步,笑着叫道:“颦儿,我看你往那里藏!”一面说一面故意往前赶。

—障内的小工坠儿刚一推窗,只听宝钗如此说着往前赶,两个人都唬怔了。宝钗反向他二人笑道:野你们把林姑娘藏在那里了?”坠道:野何曾见林姑娘了?”宝钗道:野我才在河那边看着林姑娘在这里蹲着弄水儿呢。我要悄悄的唬他一跳,还没有走到跟前,他倒看见我了,朝东一绕,就不见了。另J是藏在里头了?”一面说,一面故意进去,寻了一寻,抽身就走,口内说道:野一定又钻在山子洞里去了。遇见蛇,咬一口也罢了!”一面说,一面走,心中又好笑:野这件事算遮过去了。不知他二人怎么样?”

谁知小红听了宝钗的话,便信以为真,让宝钗去远,便拉坠儿道:野了不得了!林姑娘蹲在这里,一定听了话去了!”坠儿听了,也半日不言语。小红又道:“这可怎么样呢?”坠儿道:“听见了,管谁筋疼!各人干各人的就完了。”小工道:野要是宝姑娘听见还罢了;那林姑娘嘴里又爱克薄人,心里又细,他一听见了,倘或走露了,怎么样呢?”二人正说着,只见香菱、臻儿、司棋、侍书等上亭子来了。二人只得掩住这话,且和他们玩笑。只见删儿站在山坡上招手儿小工便连忙弃了众人,跑至凤姐前,堆着笑问:野奶奶使唤做什么事?”凤姐打量了一回,见他生的干净俏丽,说话知趣,因笑道:野我的丫头们今儿没跟进我来。我这会子想起一件事来,要使唤个人出去,不知你能干不能干?说的齐全不齐全?”小红笑道:野奶奶有什么话,只管吩咐我说去,要说的不齐全,误了奶奶的事,任凭奶奶责罚就是了。”凤姐笑道:野你是那位姑娘屋里的?我使你出去,他回来找你,我好替你说。”小红道:野我是宝二爷屋里的。”

凤姐听了笑道:野嗳哟!你原来是宝玉屋里的,怪道呢,也罢了!等他问,我替你说。你到我们家告诉你平姐姐,外头屋里桌子上汝窑盘子架底下放着一卷银子,那是一百二十两,给绣匠的工价,等张材家的来,当面秤给他瞧了,再给他拿去。还有一件事:里头床头上有个小满包儿,拿了来。”小红听说,答应着,撤身去了。不多时回来,不见凤姐在山坡上了,因见司棋从山洞里出来站着系带子,便赶来问道:野姐姐,不知道二奶奶往那里去了?”司棋道:“没理论。”小工听了,回身又往四下里一看,只见那边探春宝钗在池边看鱼,小红上来陪笑道:“姑娘们可知道二奶奶刚才那里去了?”探春道:野往你大奶奶院里找去。”

小侧了,酿稻香村来,顶头见晴雯、绮霞、碧痕、秋纹、麝月、侍书、人画、莺儿等一群人来了。晴雯一见小红,便说道:野你只是疯罢!院子里花儿也不浇,雀儿也不喂,茶炉子也不弄,就在外头逛!冶小红道:野昨二爷说了,今不用浇花儿,过一日浇一回。我喂雀儿的时候儿,姐姐还睡觉呢。”碧痕道:野茶炉子呢?”小红道:野今儿不该我的班儿,有茶没茶,别问我。”绮霞道:野你听听他的嘴!你们别说了,让他逛罢。”J红道:野你们再问问,我逛了没逛。二奶奶才使唤我说话取东西去。”说着,将荷包举给他们看,方没言语了。大家走开。晴雯冷笑道:野怪道呢!原来爬上高枝儿去了,就不服我们说了。不知说了一句话半句话,名儿姓儿知道了没有,就把他兴头的这个样儿!这一遭半遭儿的也算不得什么,过了后儿,还得听呵!有本事从今儿出了这园子,长长远远的在高枝上才算好的呢!”一面说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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