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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问起我嫂子,他说我妈嫌人家不会干活,尽在人家背后告黑状,也是,有几个孩子能跟我哥和我似的?我哥五年级就会蒸馒头,我四年级就会做打卤面,我爸妈下班回家得吃现成的,吃不上,不是一顿骂就是一通揍。一说起这,我哥就来精神,他说:“还记着吗?有天晚上,爸妈都不在家,我做的土豆打卤面,大聪还在咱家,咱们仨吃完饭,我又去给妈送的饭。那年我才六年级。”他记错了,那天是我送的饭,是他支使的我,那年他也不是六年级,而是初一,因为我读四年级嘛。现在我嫂子怀了孕,都快六个月了,我妈也不嫌人家不会干活了,还生怕她干一点活儿,一家人拿人家当了宝。其实呢,我妈常说,她怀我八个月时还拖着地板车去拉水,来回十里地,到生我时一点事儿没有。

他问起我跟孟欣,他说:“也是,人家她爸那么有本事,能让闺女跟你在这儿瞎晃荡?想回趟家都不敢,跟做贼似的!还不知道将来怎么着呢!在这儿有朋友吗?”我说没有,他说:“该找还得找一个,先别走得太近,也别跟她说太多,行就行,不行就算。先别说什么共同语言了,就是为了满足性饥渴也得找一个。这东西,自然规律,无可厚非。”

我问起大可,他说:“早好了,身体壮得骡子似的。本来以为他能收敛点儿,没想到比以前还猛。不过,枪子儿也算没白吃,比以前更聪明了,更会来事儿了。打他那人知道谁吗?许小文,振华中学的。”知道,当年打得郑海生跳了后窗户,后来被林聪捅得血流一地,还是我帮他送医院的,要是再晚个十分八分的,早开除地球了。我问:“抓着了?”

“跑路了,听说去了韩国。”

“不是说韩国人干的吗?”

“许小文就是韩国人的一条狗,当时蒙着脸,也不知道是谁,后来才知道是这狗杂种。当然,要不是大可收韩国人保护费,也不会有这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强龙不压地头蛇,打一枪又怎样?只要没打死,该交钱了还得交……”

说真的,他所说我有些听不懂,许小文跟韩国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也是黑社会吗?大可凭什么收人家保护费?他保护人家什么了?郑海燕不是傍韩国人的吗?她跟许小文是一路人吗?不是他们彼此很熟吧?她不是大可对手?还是大可不是她对手?她很厉害吗?真个说要我的命就要了去?而她呢?不会死吗?我越听越迷惑,他又说:“潘强知道吧?”还用问吗?他妈要不拉屎带孩子给他带出来,我能今天这般狼狈吗?他说:“潘强跟黑蛋儿把林聪的车、店都砸了,张滔还让他们拿五连发给轰了,打了一腚砂子。事儿出了不到两礼拜,潘强和黑蛋儿就让大聪的人给堵歌厅里了,一色的日本军刀。黑蛋儿被打掉了三颗牙,削了半拉耳朵去,潘强断了两根肋骨,砍掉了一节手指头,剩下那些一个也没跑了,都跟着沾光,光给打住院的就八个,占了三六一医院整整一个病房。黑蛋儿他们报了警,大聪他们又给报了警的从医院打了出来,很奇怪的是:病号都跑了,陪床的又给打成了病号。那天在歌厅,黑蛋儿喝多了,耳朵掉了都不知道,当时没断,还在上面耷拉着,连着点皮儿,可能觉着有点痒痒吧!一把揪下来。‘什么东西?’一甩手,扔了!还是潘强聪明,知道手指头断了还能接上,人一走,赶紧趴了地上,跟狗似的找呢。找啊找,找到医院的车来了都没找着,后来就猜,猜是让林聪他们给装兜里装走了!有点意思啊!听说后来还跟警察告状,说手指头叫歹徒偷走了,警察听了半天没听明白,还给警察气够呛:这就是黑社会火并?也太不严肃了吧!”

我哥年纪也不小了,真不明白,一说打架就眉飞色舞,对黑社会生活的向往溢于言表,与我这个亡命天涯的相比,反倒他更像是江湖儿女。他当天晚上就要回去,明天早上农民就会把货备齐,还等着他验货呢。走前,他给我放下一千块钱,我说我有钱,他说:“你那点儿钱也叫钱?要是缺钱了不用跟妈说,给我来个电话。”收公家的货的同时,他也时常给自己划拉点儿,一来二去的不少赚,赚了钱也不拿回家,谁知道干吗使了?

成绩下来了,六门功课全部及格,且有一半没有上过一堂课。江童说我是天才,这跟天才有什么关系?我把我刚刚写的一首诗拿给老板看,老丁不住地点头,他说:

“死后,我们才发现

真正伟大的诗人被埋没了。”

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某一天

活着就是为了某一天

某天与你相遇

与你携手并肩

重温昔日甘甜

死了也是为了某一天

四下漆黑一片

不信找你不见

我有的是时间

诗是送给孟欣的,所以没给江童看。老丁说:“一开始我们总要读很多很多作品,竭力把作品写成他们那个样子,如果像了,我们就会认为是好的。再后来我们又要追求自己的风格,既要写得好又要与众不同。再后来,这一切我们都不关心了,我们只在乎我们是否说出了我们要说出的话,而这番话是无论换成何种方式都无法表述的。这便是诗人要写的,至于它好与不好,谁还管它呢?”

我知道,一个好诗人和我还相距遥远,可那首诗,我知道,它很好,至少在一个人看来。

与江童的关系不能不认真考虑了,不可否认,她已令我深深着了迷。再三思量,还是给孟欣写了信,信中说:我不会和她去讲你我的故事,可与她的却一定要讲给你听。

本想把诗送给她的,可如此来,只好作罢。所有的柔情与蜜意都要小心地包裹,幽谷里掩藏,就连真诚的关切与祝福都要慎重地道出,心虚气短地编排不成一句话。

信是白天寄走的,晚上,放学的路上,我跟她说:“我,有件事情,有件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得告诉你。那就是,我,爱慕你。”

“什么?没听清!大点儿声!”

“我爱你!”

“原来这事儿,我知道啊!”

路灯下依然清晰的揶揄的坏笑令我颇感手足无措,为了找回了些面子,我说:“我要说的不光是这。”

“你还爱着别人,是吧?”

吓我一跳,一时慌乱,竟说:“我要说的是:若是你看不上我,真的,一点都不要紧,真的,真的不要紧,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歉意什么的,真的是这样。”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人?”

“有些胆量,可惜虎头蛇尾。”这就是她的反应,没想到。我有些泄气,她却突然挽着我的胳膊,说:“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我所不知道的?”我吃惊地看着她,她又将头一歪靠在我肩膀上,身体贴得那么近,我的胳膊模模糊糊地像是正体味着她乳房的柔软。她说:“说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我跟她讲了我哥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与别人的讲的,而这才是我最想要她知道的。可是,没想到,我说完,她愣了愣,说:“骗人!她真要了你的命,她还活不活了?她凭什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相信,因为我相信人这个东西是最不可理喻的,自打人类文明了以来,无论是行的善还是犯的罪,都远远超出了上帝的想象。”

“你认为她真会杀了你?”手掌化作刀锋,还在我胸前比划着,寒气逼人。

“我认为她也可能不会杀我。不管她了,有一种事我请求你,无管你相信不相信这件事,都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姥姥、你妈、你爸,任何人,千万不要说。”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严肃地告诉她:“在这个城市里,除了我,只有你知道。”

“害怕了?”

“早就害怕了,怕得要死。”

“骗人!”

“骗人是无聊人的把戏。”

“不觉得害臊吗?”

“因为害怕吗?没觉得。”

她没说话,只是一扬眉,像是很无畏。我没有问她是不是因此而看不起我,这样的问题没必要确认,她不过是朵温室中的娇花,远不知江湖的险恶。可她的态度还是让我耿耿于怀,回了书店,躺在床上,还在想,我该如何才能不害怕死亡呢?

几天之后,我去了她家,见了她姥姥,一个慈祥的老太太,七十来岁,戴一副金丝眼镜。我一进门,她先夸我长得精神,又说我不该拿东西来,说下次来可不能再拿东西了,不然她该不高兴了。江童说她姥姥真是这样的人,很正直,快人快语,且清心寡欲。家里陈设简单,带着历史的气息,大衣柜的门上写着“为人民服务”,红色的方凳早已磨白了四边,沙发上还铺着下山的老虎,老虎身上打着补丁,写字台上的有一铁腿铁包边的小镜子,镜子背面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红扑扑的脸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画报,画报上画的是大熊猫。她看我看得着迷,就说:“要是喜欢就送你!”我说:“我小时候,我们家也有这么一个,别的都一样,只是背面不一样,是白牡丹,我说的是人。”

江童跟我说过,姥姥是个大学老师,教数学的,两个舅舅学习都很好,只是她妈年纪最小,被惯坏了,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就想着革命和爱情。姥姥就喜欢学习好的孩子,看得出,江童没少在她姥姥面前吹嘘我,姥姥问我当年干吗不考大学,我说我偏科偏得厉害,她说偏科的孩子多是天才,只是中国的教育体制制约了这些孩子的发展。我受宠若惊,赶紧把我自己从天才堆里择出来。如此她更高兴了,她说:“你们还都年轻,要多读书,争取考完本科再考研究生。你们学中文的一定要学好英语……”她说的跟老丁说的完全两回事,看来,十有八九要倒插门了,而进了她们家就要照她的意思来了。老太太还鼓励我们出国,说现在国外汉语热,学好语言大有可为。江童有些烦她絮叨,说:“姥姥,人家将来是要当诗人的!”我连忙说我从来没打算当什么诗人,诗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使,再说我也不是那块料。此时,我看到老太太微微一笑,虽仍然是慈眉善目的,可这样的笑容我见多了,群体意识下的大多数,读书虽有多少之分,可骨子里都是一路人。

那次去,除了她姥姥,我没见到她家任何人,她妈对她更是不管不顾。几天后,在课间,她问我:“知道顾城吗?”

我想还是算了吧,像我这种活一天赚一天的人,只要能活着,又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就该知足了,无端地招惹别人,如同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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