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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烟消云散千秋梦(下)

苏念跟着张理回到家,苏林氏正坐在院子里一脸严肃,佩云婶子在一旁一脸着急的走来走去,见苏念跨进了院子,她便急急迎了上来,拉着苏念的手,不停的说:“上天保佑,上天保佑,还好没事呀!丫头你去哪啦?你看把奶奶急的,快去和奶奶说一声。”

张理拉开激动的妻子,将小篮子递过去,说:“你呀你,念儿不是回来了吗?看你急的,快把这香菇拿去厨房。”

佩云婶子拿着篮子,瞪了自家男人一眼,又对苏念使了个眼神,朝苏林氏那努努嘴,苏念会意,对她笑笑,便向奶奶走去。张天瑞下意识跟着往前走,却被张理拉住,压在身旁。

苏念走到苏林氏跟前,轻轻叫了句“奶奶”,还未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走远,就被苏林氏的话打断了。

“从今日起,你去房里抄《千字文》,没我的允许,不准出门!”

苏念被这句话震呆了,抄《千字文》是小事,可若不能出门,她该怎么改变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难道真的要靠那不知何时何日才回来的爹吗?

张天瑞也急了,如果苏念不能出门,那爹也不会让他出门的,两家相邻不过百米,又是自小玩到大的,拘着苏念,也就如同拘着他。正当张天瑞准备冲上前去开口求情,肩头被父亲重重一按,母亲也走出一旁的厨房,使劲对他使眼色,让他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苏念回屋。

回去的路上,张天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爹,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啊,苏奶奶为什么要关念儿啊?”

张理叹了口气,拍拍儿子的头说:“爱之深,责之切。”

张天瑞盯着父亲,等着解释,可是直到吃晚饭,张理都没再开口。

苏念坐在桌边,认认真真的抄写《千字文》,笔和纸还有书都是当年苏强剩下的,被苏林氏好好保存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这些文字,苏念并不是第一次接触了,却依旧觉得陌生,上一次抄这个,大概是小学的事情了吧。

苏林氏走进屋,在苏念身边坐下,看着她抄写。苏念更加不敢分心,一笔一划的写着。

“我当年抄写《千字文》的时候,可把我爹气死了,不是抄错,就是乱写。抄这个有什么好玩的啊,枯燥无味。可是啊,这么多年过来了,心里也就只剩下那句‘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了。乱世里,多读些书是好的,你以后就明白了。”苏林氏幽幽开口,像是回忆,又像是在教导。

苏念抬起头,郑重的答了句“是”。苏林氏满意的点点头,走出屋,准备做晚饭。

这间屋子其实很小,却被隔成了两间,里间摆着两张小木床,中间隔着竹帘,因为没有柜子,衣物和书籍都被收在木箱中,摆放在床下。外间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桌子,和几把同样破旧的椅子。屋外头搭着个小厨房,只用几根细树干撑着,上头铺着厚厚的稻草杆,底下做了个简易灶台。

苏念听见外间传来苏林氏炒菜的声音,将笔纸和书都收了起来,拿进里间。拉出苏林氏床下的木箱子,上面干干净净,像是经常打开的样子。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笔纸书。

苏念小心翼翼的将东西摆放好,把箱子推回床下,便走出屋外。

苏林氏正在炒菜,见苏念站在身边,挥挥手,让她把炒好的菜端进屋。

新鲜的冬笋剥了壳,对半切好,放在锅内蒸煮过,又用凉水浸过,最后切成薄片,晾在竹匾上,晒干便是笋干。剩下一些依旧浸在水中,要吃时拿出,切片爆炒。

苏林氏将笋片炒好,盛入盘中,苏念馋的不行,用手指夹起一片,飞快的丢进嘴里,当即被烫到,笋的鲜香在口中蔓延,让她不舍得吐出,含在口中不停地用手扇风。

苏林氏笑骂:“你个小馋猫!烫口也不怕!还不把菜端进去!”

苏念吞下笋片,对着苏林氏做了个鬼脸,将菜端进房内。

饭菜都好了,祖孙俩围坐在桌前,一共是两菜一汤,一碗炒笋片,一碗拌野菜,汤是香菇汤。菜和汤并没放什么调料,却保持了食材的原味,无比鲜美。简简单单的一餐饭,却显得无比温馨。

苏念突然觉得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至少这样的温馨,是在那个世界感受不到的。苏念来到这里这些日子渐渐体会到,其实这是两个平行的世界。大同却小异,世界不变,国家不变,那些历史也没有变化,变得只是人。所有那个世界曾经出现的人,在这里都不存在,但却都有人完成着本该由那些人完成的事。

一梦千秋,就好像之前在那个世界里的事才是梦,现在的生活牢牢吸引着苏念。

吃过晚饭,苏念拿出《千字文》继续抄写,倒不是她有多勤奋,只是现在用的字体大多是繁体字,她用惯了简体,一时间调换不过来,只好从新认识一遍。

苏林氏洗过碗筷,走进屋内,拿了块湖蓝色的棉布,准备替苏念做件新衣。

小山城除了几个权重财富的人家按了电灯,用的都还是煤油灯,并不是很亮。祖孙俩围坐在桌边,借着时不时颤抖的光亮,各自做着自己的事。

在警察署署长林清天家中书房,本地的保安队队长段麻子正大大咧咧的坐在林清天的对面,一边嚼着摈榔,一边晃着二郎腿。

林清天放下信件,斜了他一眼,低吼道:“给老子吐掉槟榔!”

段麻子急急咬了几下,才吐到纸上包好,丢出窗外。

“这次的货已经送出去了,接手的人也跟着走了,不过带来一个坏消息。我们要继续留在这儿,听候调令。”林清天拿出火柴盒,划了一根,点燃那封信件。

“TNND,老子在这山沟沟里,窝了这么久,买个槟榔还得找个可靠的人偷偷摸摸出去买,要不是大哥你还在这,老子早就跑路了!”段麻子小声的咒骂着。

林清天皱着眉头看信件烧成灰烬,“这世道,越来越乱了啊。”

窗外一轮明月当空,旁边飘来一块乌云,默默遮住了那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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