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懒懒的打在坚实的石墙上。温暖了这个冰冷的城市,温暖了那些还沉浸在昨日失败的人的心窝里。这就是阳光的力量,是希望的象征。只要日光升起,昨日就成为定局,新的画卷就此展开。正应了那句话“明日早起,又是晴天。”无论前方艰难险阻,都不能轻易认输,沐浴着阳光的她在抚摸自己小腹时,这话从脑子里一窜而出。
“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今日,可并非好过呢。”说话的正是静儿公主的贴身侍女秋棠。温静儿还是平静地看着眼前打在薄雾中的缕缕阳光,淡淡的笑着。这孩子是非同一般的,从那日雪峰殿一见便知。秋棠见主子这般景象,也没再多言,只是帮她披上了一件云兔毛制的斗篷,也随她屏息而立。
花叶上的露珠渐渐蒸发,宫殿中也渐渐有了隐约的响动。公主转过身看着身边这人,多年,从自己幼时,这人就像现在一样。自己开心时,她随着开心,难过时,安静地站在身边,不言不语。却好过那带着虚伪面具的人们。“秋棠,待本殿腹中之子出世,就劳你悉心照料了,能信的过的,真是只有你了。”说罢,她将一只手从斗篷里伸出,紧紧地握了一下秋棠两只重叠在一起的手,转身向雪峰殿走去。
雪白的身形已在眼中模糊,秋棠狠狠地跪在地上,像是定下契约般坚定说道:“温静儿死侍秋棠,愿终生追随小主人,定不离不弃,赴汤蹈火。不负殿下之托。”她站定了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殿下已不是往日那个娇气公主了,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女王。她加快了步伐,向白衣人追去。这是场艰难的战役,交战双方是温静儿和雪峰殿内的王和他的群臣。而筹码,则是那个孩子。
宫殿上,王眼中的慈父之情荡然无存,一旁的禧娃王后脸色苍白,手指卷着垂下来的长发,群臣更是屏息而立,不敢出一丝声响。站在大殿中央的静儿公主体味着这里透露的冷漠、压抑。胸口抽紧了一下,踏入殿前的一丝希望被这压抑瞬间粉碎。不该抱有期待的,对吧?对。
“静儿,为父此番做法,你要理解。”宝座上的传来的这句话听不出任何感情。没等她开口,站在右侧守卫的河谷子高声说道:“臣以为,这孩子留不得。”温静儿柳眉一蹙,转而问道:“不知河谷子老先生何出此言?我的家事,我孩子的性命何时需要外臣插话?”这质问字字珠玑,清楚地敲在大殿的石墙上,震到殿内每一个人的心窝里。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而温静儿此番变化更是叫众人大吃一惊。这哪里是从前那个在庆典上说个祝词都怯怯生生的小公主。蜕变,有时就在一瞬之间。
“温静儿不得无礼!这是大家商讨,与你来说,只是通知没有商量。”
很多时候,你都会质疑,他们,生你养你的他们,是不是真的爱你。而往往绞尽脑汁的思考之后换来的是更加的混乱。
河谷子冷哼一声,“公主可得有自知之明,要知道为了保您周全,臣等耗费多少心力。您现在这副样子,可真叫人寒心啊。”他自顾自地假装出悲戚的样子。“哼哈哈哈,真是有趣,这倚老卖老,自己为是,狗屁不是的人竟是我们族中的河谷子,真是给我丢脸。”话音刚传进殿中,大殿门口隐约飞来一个人影。
来人前臂弯在胸前,粉色的长袖在风中悠悠飘着,一股清香在这人周身荡出。笑意朦胧,眉心的桃花映得她美得饶人。莲花裙晃动几下,人就站在了静儿公主身旁。她爱惜地看了看此时强咬牙撑着的公主,微微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好在,她的到来,多少缓和的连空气都紧张着的大殿。
美人凤眼一瞪,直直盯着已经吓破了胆跪下的河谷子。
什么河神不河神的。生是我的臣,死是我的鬼。才不管你官位如何,年岁如何。这就是她一贯的作风。不得不说,也是她最迷人的地方。
“我的王,恕臣此次闭关太久,裙下之臣疏于管教,才冲撞了公主。”她顿了顿,又说道“虽说公主经历此番事态突然,可毕竟是您的孩子。望陛下念在骨肉之情上给予更大的宽恕。切勿叫从前的伤痛再度上演了。”
王忽而身体一颤,脸色难看。不用多说,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可以肯定的是,来人的话已经有力度地在他心中有了体现。“錂馥归位吧,本王会慎重的。”美人唇角一翘,香气一转,人已经在禧娃旁侧坐定。
花神錂馥,温静儿的老师。同时,也是她的姑姑。并不是因为她身份了得才被王如此纵容。龙上之城,一个用实力讲话的地界。换句话说,这个女人,就是龙上之王最强有力的温柔刀。撩人的花香与生俱来,娇媚的面孔也是城中的佼佼者。温柔刀不是空穴来风。从她那樱桃小口里吐出的话,一口口吞并对方的软肋,掉入她设计好的陷阱中。
殿中,又回到了这个问题“这孩子和孩子的母亲,如何安置?”
温静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宫中的。歇斯底里的父亲,呆滞了的母亲,不屑看着自己的哥哥,把自己当做神兽一般对待的群臣。这一刻,她心中的期待消失了。而且,再也不会出现了。至少那时,她是这样默念着的。
秋棠在她的床变织布,唧唧复唧唧。空荡的寝宫里,连叶子生长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滴落。经历这一日,她的世界,又是一轮天翻地覆的变化。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她的王了。那温柔的笑脸就像成熟的罂粟,刺痛的是灵魂的最深处。
“咚咚咚”一阵平稳的敲门声,终于开启了沉闷的宫门。
温静儿拭去脸上的泪珠,理了理头发,玉手一挥,便已是梳洗整齐的可人儿了。红色的人影一闪而来,正是前几日才见过面的定陶儿。见了眼前人憔悴的样子,小丫头一步上前,把她搂在怀中,嗫嚅道:“今日苦了姐姐了。”
两人手拉着手在床边坐下。定陶儿突然调皮一笑,“叫我来听听小宝宝吧!”指了指静儿已然隆起的腹部。温静儿楞了一下,随即脸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定陶儿专注的样子,她的心终于有了一丝舒缓的感觉。
“是个女孩啊,姐姐”卧在静儿怀里的定陶儿突然说道。
“扑哧”静儿笑了出来“傻丫头,难道你能和着小家伙说话不成?”一旁的秋棠见主子终于重现笑颜,也不住打趣道:“咱们家公主的能力真是多样,我原以为我家主子能与那山石交谈已是奇闻,想不道如今定陶公主也有了能和腹中孩子交谈的本事。”
“她说,等她出生,一定帮母后教训傻瓜河谷子,所以叫姐姐你,别再伤心了。”定陶儿呆呆坐起,眼中充满了震惊。那不是玩笑的样子。
一旁的静儿没觉得奇怪,因为她早觉得这个孩子是特别的。那日在雪峰殿一见,心中的这个想法随着小腹的隆起,一天天坚定着。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未知的事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活在当下。被过去束缚的人是痛苦的,被未来困扰的人是愚蠢的。
又是寂静一夜。月光透过窗棂撒在静儿所住的清心潭里。因为她的领地内有着神泉——清心潭,相传可以荡涤灵魂,沉淀心绪。每当王出征之前,都会来这里冥思几天。温静儿索性把自己宫殿的名字改成了清心潭。她永远都是这样的与众不同,所以才会赢得水原王的心吧。
夜深,床榻前隐隐晃出一个人影,怔怔地看着塌上已然熟睡的女子。不知觉地叹出一口气。刚站在木门前得秋棠怔住了,手中的茶盘径自从手中滑下。
只见眼前人一伸手,一股气旋稳稳地托起滑落的茶盘。秋棠机械地接下,发现一滴茶水都没有洒落。那人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消失在一片月色中。
孩子出生前,占婆婆来过一次。
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温静儿消瘦的脸庞。泪花已在眼里涌动,却没有滴下。
“这孩子是真正的希望,温静儿公主将会是龙上之城的可以在国史上留名的勇者。”这是婆婆在木门回头望着她时说的。逼音成线,为的是不被暗处的细作听去。婆婆留下了她屋里的那个小珠子,三只小龙此时各自蜷起,看不到一点生机。可温静儿好好的保管下了。
除了秋棠做的那几件小衣裳,这珠子就是孩子的第二份贺礼。
一个阴雨天,一声“哇哇”的啼哭震彻云霄。整个城中的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看着天空变换的云层。孩子出世了。
多年后也不曾有人忘记那天的景象。阴雨天的云层美丽极了,绚丽的颜色叫人心里涌起了以种种甜蜜的感觉。温和,平静的能量在一霎那成光圈状散出。龙上之城的新生,竟是如此强大的存在。震撼,只有震撼,在每个人心中漾开。
满身汗水的温静儿满足地看着秋棠怀中的孩子。是个女孩,和她有一样柳眉的孩子,和他有一样俏脸的孩子。
没人注意到,孩子那一声啼哭后,整个幽禁森林里的神兽屏息俯身,朝拜着他们的王,他们选定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