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乖乖跟在父亲身后，眼神却忍不住在人群中寻找。
刚才的年轻男子，他是谁？
那种眼神，她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眼神。如果没有音乐声打断，她确信自己会一直在河边与他对视下去。
她在男男女女中穿行，桌上摆着的精致点心和各式水果对她丝毫没有吸引力。
拉杰斯远远看到刚才的女孩儿。她是布兰诺先生的女儿。他弯起嘴角挑了挑眉尖，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布兰诺小姐。”他向她走去。她迅速瞟了他一眼，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不安地跳动，在脸颊上投下小小的阴影。
拉杰斯脱下帽子，冲她微微弯了弯腰：“为我刚才的不礼貌行为道歉。”
爱丽丝抬头看看他，其实她并没有觉得他们在河边的对视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
“我不介意。”她点了点头。
这时身后挤过来一个瘦子，留着金黄的稀疏八字胡子，他还未立定就一掌重重拍到拉杰斯肩头。
爱丽丝瞪着眼睛看着他。
“喂，拉杰斯，今天我们的赌注可都下在你这边了，你小子争气啊！”
拉杰斯微微一笑。
“你叫。拉杰斯？”爱丽丝看他的视线又回到她脸上，忙问。
不等拉杰斯开口，八字胡又凑过来。他可笑地挤挤眼睛：“布兰诺小姐，我是密顿。您长得真可爱！”
原来是男爵。可他怎么这么粗俗无礼。
爱丽丝将视线滑到男爵脸上，将换了手套的双手递到他面前，姿势优美。
男爵紧紧握住，要吻这双美丽的小手。爱丽丝却只让他摆到位就迅速抽回手来。
密顿男爵讪讪地笑了笑，双手不知往哪里放，便又拍拍拉杰斯的肩。
“布兰诺小姐，这是韦尔克斯先生，是受您父亲之邀特别来助兴的！”男爵还在笑，爱丽丝却不予理会。
韦尔克斯？
她这回大方地向拉杰斯伸出手去，为了不让男爵感到丢脸，她只伸出一只手。
“拉杰斯。韦尔克斯？”她眨眨眼。
“是。小姐。”拉杰斯轻轻接过她的手，微微弯腰。
“我叫爱丽丝。布兰诺。”她看着他乌黑的头发正被微风拂过。
“乐意为您效劳！”拉杰斯将嘴唇放到这只柔嫩的小手上方，停留了一会儿就移开了。
这是标准的老式欧洲贵族的吻手礼。爱丽丝感到很满意。
她脑中忽然记起他那匹大黑马。她冲男爵笑笑，便踮着脚到拉杰斯耳边：“我有件事要求您。”
他感到她香喷喷的气息拂过。
“我想参加猎狐活动，可是我的马不行。”她放下脚跟，确信没有人听到她刚才丢脸的话。男爵已经没趣地走开了。
“哦？”他笑。
“您能帮我借匹马么？”
“这得看布兰诺先生是否同意您加入了。”
“我爸爸他肯定会同意的。”
他沉思了一会儿，看着她充满希冀地仰着脸天真的模样。
“乐意效劳。”他温柔地说。
“请跟我来。”拉杰斯重新戴上帽子，往另一边走去：“我们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利用起来替您搞到一匹好马。”
“我要一匹大马。”她比划着：“得是匹能跑步的马。”
拉杰斯回头看了看她，她确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戏谑的成分，就将头昂了昂，弄得帽顶的羽毛颤动起来。
他笑笑，带她穿过人群，来到临时安好的马厩。
拉杰斯熟练地将刚才马僮解下的鞍子套到马背上。大黑马一动不动地凝神打量着爱丽丝。
这真是疯了。拉杰斯暗自嘀咕。哪有一个贵族父亲会让女儿参加这样危险的活动，除非他疯了。
我也疯了。他笑了笑，扯过缰绳。
“它叫什么？”爱丽丝脱下手套轻抚马头。
“国王。”
“哈！”她惊喜地欢呼一声，马的双耳在毛丛中猛地竖得笔直：“我有一匹越障马，她叫皇后！”
“别用手直接碰它，”拉杰斯看到她裸露的双手：“当心弄脏您的手。这些马僮都是别处来的，根本不给它好好刷澡。”
爱丽丝缩回手，接着又伸过去：“我喜欢这样！”她有些固执。
“小姐，您脾气应该不小，”他抓住马鞍看看它是不是安稳了：“好了。路有些远，我们得骑马去，否则赶不回来。”
拉杰斯回头看着一声不吭的爱丽丝：“还愿意去吗？”
“为什么不去!”
他向她伸出手要扶她上马。爱丽斯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她不理会他伸出的手，径直来到马前，踹开一旁的踏脚凳。
她瞟了眼将手收回的拉杰斯：谁说我自己上不去？我可不是弱不禁风的！
好吧，看好了！她朝没戴手套的双手“呸呸”吐了两口唾沫，接着扯住缰绳，另一只手扳住马鞍前的圆环，将一只脚踏上脚蹬。猛一用力，她成功了！虽然姿势不怎么优美。。
拉杰斯替她控制住躁动不安的国王。她歪戴着帽子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娇小的个子骑着这么大的猎马，还真有趣。
“你不上来吗？”她大胆地直视他的双眼。自从刚才爬上马背后他她就涌起一股豪迈之气，胆子也仿佛大了不少。
原来西部女子这样粗犷是有原因的。
“我跑不过马，布兰诺小姐。”拉杰斯打趣。“冒犯了！”他微微致歉，接着轻快地跃上马背。
他结果爱丽丝手中的缰绳，坐在她身后。
“好样的！”她听见他在说，呼出的气息拂过她帽檐下的发丝。
“我们出发了。”拉杰斯一抖缰绳，国王长嘶一声就奔跑起来。
这真是一种美妙的感觉，她觉得有点眩晕。爱丽丝从未和一个男子离得如此之近。拉杰斯轻轻拉过她的手腕，让她试着掌握缰绳。她快速地回头看他一眼，眼睛闪闪发亮。
“驾！”她清脆地喊，马听到指令加快了速度。
“向右。”拉杰斯轻轻告诉她。
“威尔克斯先生，我们去哪儿？”
“去我的农场。”
“农场？”
“我仅剩的财产，”他又在笑：“我有许多好马。”
“我详细您。”
“为什么？”
爱丽丝不说话。
“对不起，布兰诺小姐。”
“叫我爱丽丝。”她顿了顿：“没什么对不起的，今天遇见您我很开心。”
拉杰斯微微揣摩了一下这句话。
“我也是。”他缓缓开口。
“我听说您的家族过去十分显赫？”
他耸了耸肩：“都过去了。”
“我明白我父亲请您来的用意。”
“哦？布兰诺先生？”
“是的。我。。们崇拜您的枪法。”爱丽丝特意在“我”的后面加上一个字。她忽然有些紧张，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的侧脸。
拉杰斯放声大笑起来：“我的荣幸！”
她又放松起来。
“一直往前吗？”
“是的，一直往前。国王认得回家的路。”
“谢谢您答应帮我，”爱丽丝忽然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的要求有点儿过分，我爸爸不一定会同意。”她停了一会儿，微微扭头用余光看了看他：“您是个好人。”
“小姐，别轻易对一个人作出评价。”
“叫我爱丽丝。”
“好的。”他四下看了一会儿，伸出右手帮她加大了缰绳的力度，“国王”放满了步子。
“到了？”
“快要到了。”
拉杰斯让国王走进一片被茂密情人草遮盖的小路。
“停！”他说。马乖乖地停了下来。
他从马背上下去，接着爱丽丝也想下来，他笑着捉住她一只手。
“当心。”
她几乎是从马背上滑落下来的。拉杰斯轻轻抱了她一把，将她安全放到地上。
爱丽丝脸色绯红。
拉杰斯并没有盯着她看，而是转身走进小径尽头的一间屋子。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串钥匙走出来。
“不用把国王拴起来吗？”
“它不会乱跑的。”他拍拍马屁股：“走，去看看有没有让您满意的马。”
“这儿紫色的花真漂亮。”她看看随风摇曳的情人草，它们在阳光的笼罩下像一片起伏的浅紫波浪。
“这都是种的？”爱丽丝紧走几步与拉杰斯并排走，她偏过脑袋好奇地问。
她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气喘吁吁，可是神色兴高采烈。她藏在帽檐底下原本盘放地一丝不乱的金色长发因为风大被吹乱，一缕缕散到洁白如脂的纤长脖颈上，被微汗****。
拉杰斯眼神在她脸庞上停留了片刻。
“不是。不是种的，是天然的。”
“真是个奇迹！”爱丽丝欢快地叫唤一声。穿裤子真好，让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蹦蹦跳跳。
她先是看到了一大片由原木围成的场地，接着听到马嘶。
“我亲爱的孩子们听到我的声音了，”他笑容可掬地回头，停在场地旁边的一排带门的马厩前，转动钥匙开门：“今天看守都不在，我得自己动手了。”
拉杰斯冲她招招手，爱丽丝赶快跟他走进整洁的马厩。
一匹匹骏马被拦在由硬木制成的分开的小护栏内。他们在护栏前走过，每匹马都亲热地向拉杰斯喷出友好的鼻息。
“它们被照顾得很好，您是个爱马的人。”
“是，我爱这些家伙。”
“您贩马？”
“曾经干过，”他冲她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是个实干家。”
拉杰斯推开其中几面护栏，走进栏内，拍了拍马背。
“爱丽丝小姐请站开些，它们要出来了。”
她对这个称呼有些反感，但还是乖乖站到一边。
“驾！”他加重力道用力一拍。
马就扬蹄冲出门去，带起一阵风，爱丽丝用手捂住帽檐免得它被风吹落。
三匹被选中的马在场内自由自在地奔跑，撒欢般蹦跳，疏散被禁锢很久的筋骨。
爱丽丝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用手指着其中一匹。
“我要它！那匹！”她兴奋地双眼发光，仿佛在那匹飞奔的长鬃马身上看到了什么让她雀跃的东西。
马正伸展四肢尽情地飞奔，颈上金黄色的鬃毛尤其长得美丽，惊人茂密的纤长，像少女迷人的长发。毛色深褐，马尾却也似鬃毛般是夺目的黄，泛着金属的光泽，证明他很健壮。
拉杰斯不知何时已跃上国王，随着她的欢呼，他一抖缰绳，国王便冲入场地。
或许是经常帮主任做这样的事情，国王很熟练，当它追上长鬃马时便将身子与它紧紧靠在一起，拉杰斯伸出手猛地揪住马鬃，迫使长鬃马放慢步子。国王配合着将它逼停在栅栏边。
长鬃马甩甩脑袋，似乎很不满意，它扬起前蹄长嘶起来。
“这是在示威吗？”拉杰斯轻笑，他猛力往后一拉缰绳，国王受到指令，也将前蹄悬空猛地直立起来！
虽然长鬃马已经很高大，足够成为优秀的猎马，但国王比它更挺拔。它放下前蹄，讪讪地在原地转了几圈，就温顺下来。
拉杰斯回身将其他两匹马带回马厩。
“我可已经去了吗？”爱丽丝等拉杰斯回到身边后连忙开口。
他点点头，就向场地一角静静独立的长鬃马走过去，伸手揪住它的鬃毛，不让它乱跑。
“它也许比不上国王，可是绰绰有余了。”他说。
“这是什么马？”
“爱尔兰长鬃马，”他拍拍马的前胸：“非常灵活，适合打猎。您眼光不错！”
爱丽丝不好意思地笑。其实她只是觉得它漂亮。
“我可以骑上它吗？现在。”
“没问题。”
他拉住马嚼子，将长鬃马牵引到屋中，不一会儿就给它披上鞍子。
披上马鞍的长鬃马脚步稳健，双耳神气地挺立起来。
“它好像什么都懂！”
“这里的马都受过国王的训练。”拉杰斯弯了弯嘴角，露出洁白的牙齿。
都是鬼话。爱丽丝心想。这儿的马才不是国王训的，应该是它的主人训的。
她忽然乐不可支，好像看透了什么秘密。
爱丽丝从拉杰斯手里扯过缰绳，碰到他的手才惊觉手套又不知何时给她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鬼去吧！手套！”她狠狠咒了一句，听到他强忍的笑声。
“不戴会受伤的，您的手可不经磨。”他在她身后伸过手来。
是她丢弃在猎场边小河旁的那一双。
“需要有人替您收好。”
爱丽丝楞了一下，心“嗵嗵”直跳起来。她接过手套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
她没有用“您”。
他笑笑。
她上马似乎比爬上国王快多了。
“它叫什么？”爱丽丝坐在马背上发问。
“您说呢？”
她一抖缰绳，身下的马儿轻巧巧冲了出去。
拉杰斯弯起手指吹出响亮的口哨，国王应声而来，他迅速跃上马背。
她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就大笑起来：“这马真棒！”
“我们得回去了。”拉杰斯紧紧跟随。
她又一抖缰绳，马儿又加快了步子。
“我要叫它不兰诺！”
拉杰斯不禁莞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