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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皇上格熊上疏谏猎茂陵采风巧遇青芦(2)

相如望着宜春宫内灯火通明,鼓乐热烈,武帝与众臣饮酒作乐,轻歌曼舞,忧心道:“吾辈身处蒸蒸日上的大汉帝国,既为之鼓舞,又唯恐爱之护之不及,更不能无视秦皇前车之鉴。皇上既喜吾之赋作,吾当作成《哀秦二世赋》,以二世持身不谨而亡国失势,信谗不悟而宗庙灭绝之鉴,来警醒陛下励精图治,兴汉朝之大业。”

“司马兄忠君忧国之心,让愚弟甚为钦佩。”枚皋发自内心地赞道。

相如献赋后,虽没有得到武帝当面赞赏,但随后托所忠带来黄金二十金的重奖之举,便足见武帝还是极为赏识这两篇赋作的。

又是三四年弹指而过,转眼到了公元前134年初冬。相如直觉这日子似乎在飞,而自己却依然无所建树。如此,萦绕心头的司马情结难了,且无颜回成都面对升仙桥自己豪情题下的十一个大字:“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也!”

相如甚觉日月如梭,而文君却感到这日子实在难熬。也难怪,相如离家已五六年,日盼夜盼也就是每隔一段时间的那一封家书。

蜀地不像长安,虽是初冬,却还带着绿意。特别是成都一带,青翠翠的竹林到处都是,加之各种常绿乔木,点缀着稠密的村闾和四郊收割后的田野,给人极为温馨和谐的感觉。但是这年初冬,却比往年要冷许多,早晨时常下一点薄薄的霜,就像姑娘家在脸上均匀地扑了一层淡淡的粉,淡得让你看不出来。

而这次,相如的家书居然也比以往久得多。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像潮水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文君胸中回荡,简直叫人难以忍受。这思念,就像浮云思念山岫,就像溪流思念大河。思念有时候能叫人感到甜蜜,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言的别离之苦。这种苦,竟让文君一不小心病倒在床了。

“好像半年未收到家书了吧?”

“不是啊,小姐,还不到三个月嘛。”琴心一边给文君喂药一边变着法儿宽慰文君,“我昨晚梦见相公来信了,还说封了他一个好大的官。马上就可以把我们接到长安去了也。”

“真的?”文君抬头问,眸子霎时亮得烫人,但随即又暗了下来,“梦毕竟是梦,不现实。”

“那肯定是真的了!”琴心高兴地说,“小时候,我梦见妈妈给我添了新衣服,醒来一看,妈妈真的把新衣服放我床头了也。离开临邛的前夕,我梦见相公将我们接去了遥远的安汉,后来还不是成真了?”

“哦,是真的。”文君秀丽的面庞浮起了一丝笑意,“你不会是梦见桑果了吧?”二人正取笑间,卓安捧着一个包袱进来道:“小姐,京城的信使到了。”文君一下来了精神,忙叫把包袱拿过来,急不可耐地拆开:“每次寄黄金回来干嘛,卓安,这黄金全打发给信使。”“这么多全部给信使呀?”琴心直咋舌。“嗯,只要有信就好了,谁稀罕这金子?”文君又对卓安道,“请信使先生在客厅等着,好茶侍候,我写好了回信再托与他带回。”“好!”卓安出去后,文君展开一长卷绢帛,喜道:“琴心呀,这次的信比哪次都长。”看着看着,文君兴奋得脸蛋通红,眨巴着一双美丽的大眼道:“琴心,你猜猜,相公告诉了我们什么好消息?”“关于桑果的?”“你就知道桑果?嘻嘻,不过还没看到一半也,说不定桑果也有喜讯哈。”文君迫不及待地道,“有印月的消息了!”

“啊?印月!”琴心忙夺过绢帛一路看下去,越看越兴奋,“啊,是真的!原来印月被公孙弘先生救起后收为了义女,取名叫公孙印月。可惜……”

“可惜什么?”文君急道,欲来夺绢帛,琴心却舍不得,“小姐,你身子还未好,乖乖地躺在床上,我说给你听嘛。”

“那快说啊。”文君无奈。

“相公在信上说,公孙先生年轻时曾任过薛县的狱吏,后因犯罪被免职。武帝即位时已年满六十,又以贤良的名分去应征,被任命为博士。可就在建元三年(公元前137年),相公一片好心,向皇上推荐他出使匈奴,归来后写的奏章让皇上极为震怒,大骂公孙先生无能,又被免职。于是,公孙弘便称病辞官,带着一家人回到淄川国赋闲。”

“印月也去了淄川?”

“嗯,相公还说,这个公孙弘心眼极小,一看就知道是个报复心很重的人。他离开京城时,对相公似乎怀恨在心,说他被免职都是相公害的也。”琴心恨恨地道,“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以怨报德之小人!”

“公孙先生是印月的恩人和养父,不可无礼!”

琴心低了头,便又边看边道:“相公说,窦太后已经去世,皇上将丞相换作了田鼢,御史大夫换作了韩安国。相公目前供职于乐府,主创《郊祀歌》,为汉朝实施礼乐教化。”

文君喜道:“写文章是相公所好,能在写文章中为国家作点贡献乃是最大幸事。”

琴心激动地把绢帛捧近文君面前,指着道:“桑果从军立了大功,被任命为伍长啦!”

文君抱着琴心的头喜极而泣:“印月找到了,桑果也出息了,相公也在做着自己喜爱的事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日子太好了,老天对我们真是太好了!”

琴心道:“相公在信上说,他特别思念小姐啊,说等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就接我们过去,一天都不分开了。相公还说,他每当思念小姐的时候,都要弹起那首《凤求凰》也。”

于是,文君似乎又听到了那首缠绵炽热的琴歌,时而舒缓,时而急越,时而清脆,时而低回……那是相如在倾吐对自己的思念和深情啊!文君的眼角慢慢闪出了泪花。

原来,窦太后自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五月去世,精力充沛的刘彻终于开始独揽大权后,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文治武功。

武帝一只手以武力统治天下。建元六年8月,闽越击南越。南越使求汉援助,武帝命大行令王恢等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同时命唐蒙出使夜郎,招抚多同,多同的夜郎原处于闭塞的地理环境中,对中原不甚了解。问特使“汉孰与我大”?其实夜郎仅有汉一州之地那么大,后人遂以“夜郎自大”比喻人狂妄自大。次年秋,匈奴来请和亲,武帝仅以宗室女子嫁入。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令五将军伏兵三十万于马邑击匈奴,自此与匈奴绝和亲,全面拉开与匈奴长达44年之久的残酷战争。

武帝另一只手则搞起有声有色的文治。创建太学、乡学,设立举贤制度。公元前134年,武帝下诏征求治国方略。儒生董仲舒在着名的《举贤良对策》中系统地提出了“天人感应”、“大一统”学说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董仲舒认为,反映天命的政治秩序和政治思想都应该是统一的。武帝遂令绌黄老刑名百家之言不得仕,延文学儒者数百人。

既接受了董仲舒的独尊儒术之思想,又以神仙和方士至上的武帝在郊祀之礼上认为也要大一统,立乐府,采诗夜诵。

于是,武帝亲切地拉着相如的手走进了未央宫偏殿,自己在上首坐下,命宫人为相如搬来一个绣墩坐下。

武帝展开《上林赋》道:“且看‘于是历吉日以斋戒,袭朝衣,乘法驾……’这段,言道选择吉日吃素禁欲,沐浴洁心,穿上皇袍,坐天子宝座,竖起华丽的旗帜,摇响玉饰的金铃,以《六经》为苑囿,在其中畅游,在仁义的途径上驰骋;把《春秋》当成繁茂的园林阅览……到了这种时候,天下人大喜,就会向风顺从,随水消融一般接受统治;整个社会就会勃然兴起道德仁义,以致刑罚不需使用而搁置;天子就会恩德高过三皇,治绩超过五帝。”

武帝比划道,“一统江山容易,聚拢人心困难!朕要改制作乐!朕今任汝为诗赋都尉。汝可自挑几十人集体创作《郊祀歌》。”

相如格外兴奋:“兴礼乐,施教化?”

“嗯。这乐府诗、曲要冲破传统的束缚,主流要强调诗歌的颂美功能。变以前的‘怨声多’而为‘颂声盛’,歌功颂德、润色鸿业,起到洽和天下的作用。这个度就由汝来把关吧!”武帝饮了一口茶道,“在创作的同时,还要采集‘赵代秦楚之讴’的种种民间歌赋,取其精华,成诗作曲以诵之。”

“皇上之意臣已领悟,臣谢皇上器重!请问皇上,臣等诗成后不知谁与谱曲?”

“朕将封李延年为协律都尉,专此配曲。令其在曲调上予以革新,以新声代雅乐。”

相如便即刻上任,挑选文学侍从数十人全身心投入《郊祀歌》的创作和乐府民歌的采集。

大雪之后,茂陵成了一片银色的世界。暖融融的阳光照耀在雪原上,就像照耀着一片银色的大海,波光万点,炫人眼目。

茂陵原名茂乡,此处山明水秀,地势高旷,林木茂盛,山脉环绕。武帝即位第二年(公元前139年)开始在此修建陵寝,任司马谈为太史丞,督建茂陵。规划之初武帝即道,此陵之宏大不可亚于秦始皇的骊山陵!为了完成这一极为浩大的工程,武帝下令在茂陵东南营建茂陵县城,令众多文武大臣、名门豪富迁居于此,人口几近28万。每年动用全国赋税总额的三分之一,作为建陵和征集随葬物品的费用。并从各地征调建筑工匠、艺术大师3000余人,营建茂陵。

茂陵位于长安西北40公里处,因各地移民杂居,当是天下民俗民风荟萃之处。

相如这日打马来此采集民歌,登上了一处山冈,竟被远处的一座村庄吸引住了。一群不怕寒冷的儿童正在村庄前互相追逐,堆砌雪人。村边的小溪前,几位姑娘正在凿冰取水。她们穿着红裙,挑着水桶,像翩翩的蝴蝶,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向村内飘去。

走在最后的一位姑娘特别吸引眼球,那种文雅而又娉婷独特的走路方式,那似曾相识的身影,让相如的心怦然跳动。多么眼熟!啊,青芦!多像青芦!“如果青芦还活着,我一定不再让她受苦了!”他心里这样想着,不由望着那消逝的背影出神……访过几个村庄一无所获,相如惆怅地打马沿小溪而回。忽然闻得前方隐隐约约传来动听的民谣声,立时欣喜若狂,忙循声而去。甜美的歌声越来越清晰:“上陵何美美,下津风以寒。问客从何来,言从水中央……”

相如不由听得呆了,这歌声动听而熟悉,这歌词优美而伤感,这曲调婉转而悠扬。

一位姑娘正在几株梅树间采梅,边摘边唱:“醴泉之水,光泽何蔚蔚。芝为车,龙为马,览遨游,四海外……”

这不就是刚才挑水走在最后的那位姑娘吗?农家打扮,穿着素朴,乌黑的云鬓,苗条的身材,左臂斜挎一只草篮。听得马蹄声,姑娘转过身来。

相如心头一阵急速地跳动,一下惊得呆了。那容颜,那身姿,与青芦何其相似!不过,比青芦似乎更为丰满,更为动人。那姑娘水汪汪的眼中闪着诧异和惊喜的光芒,洁白的牙齿咬着朱唇,同样以激动的神情打量着相如。

“先生,你是司马相如?”

相如说不出的激动:“你是青芦?”

草篮从青芦的手臂上滑落下来,掉到了莹白的雪地上。青芦向相如跑来,但又羞涩地停住了脚步,靠在梅花树上,含情脉脉地望着相如,激动喜悦的泪花,在眼眶里闪动。

过去的感情并没有消逝,一瞬间又潮水般冲撞着相如的胸膛。相如情不自禁地翻身下马,奔到青芦身前:“青芦,青芦,你真的是青芦?”

“嗯,我是青芦!”青芦几乎咬碎了樱唇,巨大的幸福感让她的热泪夺眶而出。

“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愿意离开你了……”青芦扑进相如的怀抱,不断地喃喃着,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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