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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医生杜明(三):手语(4)

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跟谁太亲密过,除了兰。那两个月的时间就让我几乎和兰粘在了一起,虽然我们还是很少交谈。兰会用手指把毛线绳编出好看的图案,我会对着光做出各种手势,映在床头的影子就像小狗、鸽子,兰一边和我学着一边无声地笑着。每天几乎我们在一起大半的时候都是这样头倚着头相对着傻笑。兰想要小便也会很自然地点点我的手背然后指指床下的便盆,我就会先把便盆放在我的红木板凳上,然后学着大娘的样子一边让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边去用力挪动兰的腿。还好兰的腿没有多少重量,所以单凭我九岁时的力量也可以应付。当兰脱下裤子时我会用力分开她的腿,那个便盆就由兰自己拿着,不过每次等兰尿完以后我们俩还是都已经满头大汗了。但我却从来没有感觉过累,更是乐意去接触兰的身体。兰的上身十分的柔软,但腿却因为没有任何发育显得很硬。我在九岁时就见到了女性的身体,兰的下身的阴毛稀疏,只有少数的几根,而且是泛着金黄的颜色。大腿内侧也看不到太多的色素沉着,就像是孩子的身体。不过每当我分开她腿时遇到她的大腿内侧我还是能感觉到兰身体的颤抖。而到了后来我发现兰很喜欢我碰她的身体,她会故意拖延小便的时间,或者小便的次数,但九岁的我当时是根本查觉不到的。

又过了一个星期,那天下午当我揭开兰的被子时,突然发现兰的裤子还有床单都已经被血给染红了。虽然我从书上看到过月经这个词,但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月经发生的我还是惊慌起来,兰也睁大了眼睛。我从我的作业本上撕下纸给兰擦身上的血,可是兰下身的血却越来越多。我没有敢跟大娘说,而是直接跑回了家里。想找一些以前妈妈给我包伤口用的医用纱布,那天妈下午没有课,看到我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就问我怎么了。我不敢说,细心的妈还是发现了我手上的血迹。当听完我说完兰出血的事以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卫生巾和我一起来到了大娘家,可是当她和大娘走进屋子时却把我关在了门外。过了一会,大娘打开了门和妈一起走了出来,大娘手里还拿着被血弄脏的衣服,我从她们身边的缝隙往屋子里望,看见兰静静地坐在床上,脸色如往常一般苍白。妈妈又和大娘说了几句话就拉着我手回家了,我看着妈妈的脸没有敢说话。

第二天我来到大娘家。站在兰的床头,我看见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生气,我去摸她的脸,她把脸在我的手心里摩擦,我感觉到她脸上的汗毛,柔软异常。她要我拿来她笔和纸,我把自己的田字格本和铅笔放在她的手里,她的手颤抖歪歪扭扭地写着: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根本没办法和她解释清楚,我很着急。我抢过铅笔在她写下的字上用力打了个叉,然后跑回了家。那天我家没有人,我搬过椅子从书柜最上层拿下那本带着彩色图例的医学书,然后把它塞在衣服下面,跑回去的路上还小心地避开了大娘。兰歪着头看我从衣服下抽出如同挂历般大小医学书,我把书摆在兰的腿上,翻开到生殖系统,整页彩绘的女性生殖器就显露了出来。我指着下面关于女性性成熟介绍的文字让兰看,兰用手指一个一个点着书上的文字仔细地看着,下午的阳光照在铜版纸的图书上有着耀眼的闪光,兰的手也被映得透明。兰认的字不多,但我想她也能大概看明白了。兰兴奋地前后翻着,突然她翻到了男性生殖系统那章,一个同样用油墨画出来勃起的阴茎占满了整整一页书。兰看了看突然用手指点了点书上的图,然后转过头看着我,笑出了白色牙齿。

晚上的时候,我没拿回那本书,兰把它像宝贝一样小心地放在了枕头的下面。

那天距离兰自杀还有一个星期。

整整一夜都在做梦,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我又梦见自己曾经只住过三个月的家,梦见了大娘家那个满是鲜花的院子。在这个梦里我第一次梦到过兰,她以前从来没有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把兰放在我内心最深处,没有自己的意愿她是不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的。可就是这样,兰还是没有一点预兆的出现在我梦里,我想以往一样飞快地找开大娘的门,穿过那条鲜花当中的小路。我打开屋门,屋子里依然是好闻的味道,只是屋子太暗,我只看见兰的身影。我去寻找墙壁灯的开关,却听见一个声音。

杜明,你还是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兰会说话!那声音好熟悉,你冥冥中好像早已熟悉。可是兰是哑巴,我愣在那里,去开灯的手也僵僵的不会动了。

兰没有理我,她不停地在说话。听得见声音,却永远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她离我越来越远了,兰要离开我。

兰不要走。

晚了,杜明为什么你现在才来留我。兰转过身,我看见了兰的脸,不再像记忆里却依然熟悉。

兰!

我从床上猛坐起来,不住地喘息,我看见自己赤裸的身上都挂满了汗水。

杜明,你这一晚上都折腾什么呢?

睡我下铺的同学手扶着床头笑嘻嘻的,我冲他笑笑。

做了个噩梦。

恶梦?春梦吧,你连对方名字都喊出来了。

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着哈哈。

这你都听见啦。是我小时候的一个邻居,也不知道怎么就梦到了,你听见我叫兰了吧。

同学冲我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转身出去了,我听见他在说。

真行,在梦里也能叫错名,明明叫的是晶……

在下午上课的时候收到一个传呼,电话是老大宿舍里的电话。我的心跳不知为什么加速了起来,偷偷从教室后门跑了出来。背靠着教室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是看着传呼机发呆。传呼机又响了,还是同一个号码。我深吸了两口气,该来的始终要来的,我想我轻松一些,可是在跑下楼的时候,还是感觉头有点晕,突然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有种不真实感,也许有这种感觉是好的吧。当老大为我打开寝室门时,我看见老大眼睛红红的。

我问老大怎么了?老大睁着我看了一会就把我让到了屋里。屋子里很乱,但不是男生寝室那种正常的乱。地上都是碎玻璃,老大的床上更是一塌糊涂。寝室里没有其他人,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老大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床上,随手扔掉了床上的像框,那是他和晶的照片。

妈的!

听到老大开始骂人,我就不用再说话问了。老大一旦有心事要跟我说时,一定会先骂一句“妈的”的。

杜明,晶是个婊子。

什么?

她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

我感觉自己的耳膜里有东西向外冲,那种嗡嗡的声音围绕着我的头。我不知道自己在老大面前应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感,我隔了几秒才说出话来。

不会吧。

老大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地说着:昨天本来还好好的,才把她带到你的屋子那。她的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说要回去,我以为她害怕和我过夜,我想女孩第一次都会害怕的吧,我就去哄她。想让她进屋,结果她突然推开了我说自己已经怀孕了。我还在想她在这个时候怎么开这种玩笑呢,我不信,结果她……她竟然真的从衣兜里拿出化验单。

我想我还是这样沉默下去吧,我拿着烟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了,我怕我再说话也会发出这种颤音。我的思想开始游离,我的眼睛看到的是什么?我的小屋、昏黄的光、还是晶那样的眼神……

我突然听见了老大在叫我,我才回过神来。我暗自镇定了一下问老大。

怎么了?

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你听见我说什么没有?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只有你这一个信得过的朋友,你明天去实习医院帮忙把晶的孩子打掉吧。

什么!晶说要打……的吗?

老大一脸无奈:怎么可能,她倔得跟牛一样,什么也不说却还不懂怎么做。如果再不做的话不光再打不了,而且被学校知道她就不能毕业了。我是学检验的还没在医院实习,所以只能让你帮忙了。

那天结果我又是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答应的老大,可是我除了答应还能做什么?

第二天,我站在医院门口竟然发现自己扣错了白大衣的扣子。每个人进医院的人都会打量我几眼,我才发现自己竟然慌张得在医院门口来回打转,像极了产妇门前的傻丈夫。而当我看到远远走来的老大和晶时,却不知道应该是迎上去还是装作没看见了。

老大快步走在前面,脸上是一脸的凝重。我想读懂走在他身后的晶的表情,却发现自己在看着她的脸时总会感觉一股很强的力量让我抬不起头。老大走到我身边,习惯性地拍了拍我的肩。

杜明,等很久了吧?走进去吧。

老大今天看起来平静多了,看不出一点愤怒,也许是正在聚集吧。他回头看着慢慢悠悠的晶说。

快点吧,别耽误杜明的时间。

晶走过我身边时,身上带着清晨空气中潮湿的味道。我想到我后院种得那些小兰花在秋后的清晨带着露水的样子,我想和晶说话,却不知怎么开口,而晶却避开了我。

我找帮忙的妇科大夫是一个比我高七届的学姐,三十岁、没有男朋友,号称永远不会结婚的女人。不是变态,那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女人生产而受到的镇惊。其实不只是她,当初和我一起第一次看女人生产的同班女同学最后竟然也跟着产妇一起大哭。而我那时却望着这个高我七届已经三十岁的老处女踏着木头台子高高站在产床旁边喝着本为产妇准备的饮料高喊加油,在产女临盆那一瞬间,学姐举起右手紧紧握拳。

用力!胎儿头已经出来了,再用一把力,我们女人不是弱者!

她的尖叫声以绝对的高度压过了产妇的最后一声嘶叫,吓得门外的产妇的丈夫差点休克,以为出了意外。

当我后来得她在食堂里吃饭时跟她说起这事时,她自己倒是哈哈大笑。学姐的开朗在那段时间多少给我些安慰,她总是给我讲一些事情,而无论讲到什么,最后都只有一个结论。

世事无常,只有自己开心才是最正确的。没有绝对的正确与错误,评价对错的永远是别人,而承受结果的永远只会是自己。

不知为什么,她和我说这些话时我一定有不开心的事情。学姐说只要看着我的眼睛,她就可以看出来我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学姐这样跟我说,但我却永远不知道是真是假。在我刚离开工作的医院的时候想去曾经实习的医院再找学姐聊天,结果却得到她已经死去的消息,是因为服用了过量的精神类药物。那时我二十二岁,刚刚结束了我仅仅一年的医生生涯。

学姐满口答应我的请求,反正一个人流手术不过十分钟。找学姐就会省去很多麻烦,不用挂号,不用登记。我以前在妇科实习和后来去协助妇科做无痛人流手术看着那些护士都是对来做人流手术的女孩百般挖苦,所有女孩都会在登记时多少加大一些岁数,不足十八的写十八,十八、九岁的都写二十。而做登记的老护士就会很大声地说,你有十八吗?明明是高中生,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教育的。有时我很怀疑那些变态的老护士曾经是不是都没有经过十八岁。那时也是女孩们感觉最难堪的时候,而当自己真正脱掉裤子躺下去时,原本所在乎的一切也都随之脱掉了。

学姐已经在手术室准备好了,我在门外看着老大和晶。

确定了吗?

老大看着晶,而晶却心不在焉地双手插在兜里四处看着医院墙壁上贴着的宣传画。老大终于生气了,用手扳过晶的身子。

你怎么还这样,都这个时候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晶歪着头,眼睛透过老大的头看到了我。

我不知道,你说吧。

老大再也忍受不住,身体不住地颤抖。手掌一张一合,手背上血管都暴张了起来。看着老大的样子,晶反而挑衅似地扬起了脸睁着老大,似乎在等着老大的耳光打在她脸上,我连忙走上去拦在他们中间。

好了,别这样。晶,不要拖下去了,你今年还要毕业呢。

我说这话时是背对着晶,而晶只嗯了一声就走进了手术室。走廊里只剩下我和老大,老大从衣兜里拿出烟,我伸出手给拿了过来。

老大,你是学医的吗?现在这是医院。

老大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沉默。沉默突然让我发现,原来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彼此不熟悉。

老大,做完手术你打算怎么办?

老大愣了愣,反问我:什么怎么办?

你和晶,怎么办?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老大靠在墙上,扬起头看着天花板。

我和晶都八年了,家里人也都认定两个是一对。我想不出我不做他男朋友怎么办。

那晶呢?

老大笑了,却不像以往那样单纯。

如果她想离开我,她早就离开了。八年时间可以拖住一切,最后在她身边的也只有我而已。

我冷冷地说:老大你在门口等着吧,我得进去,因为无痛人流的麻醉得由我来做。

我转过身再没有看老大,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也许是窗户,也许是镜框,反正不是会是谁的心。

走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师姐对我说过的一句话。

资本主义的开始都是以回报作为假象,其实只不过是资本积累的手段。一旦资本有了不平衡,这个社会也就开始瓦解。于是马克思开始希望把有人可以把这些资本共产共销,这一套用在爱情上也成立。

我走进手术室时却发现晶还没有躺好在手术床上,而是站在那窗边看着窗外。而师姐坐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多少有些意外,因为我以为我故意晚进来些,好让晶脱好衣服这样会让大家都少些尴尬。晶看到我走进来,就走到师姐的身边小声说了一句那就开始吧,然后就开始安静地脱起衣服。

晶的动作很快,还没有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脱下了裤子,光着脚站在地上,双手垂在腹间。师姐轻轻拍了拍晶的肩,让晶躺在床上,然后转过头对有些失神的我说。

杜明,你也应该准备了吧。

其实人流手术根本没有我什么事,不过还是跟师姐说要给晶做无痛人流。所谓的无痛人流也只不过是在人流手术过程中为患者静脉滴入一些麻醉诱导药,用这些短时间、高效的麻醉药来缓解人流手术过程中的痛楚。我是学麻醉的,而且这个无痛人流的项目就是麻醉科与妇产科联合办的,所以我可以轻松拿出麻醉药自己一个人做这个手术麻醉。

那天我用的是商品名为“得普利麻”的进口麻醉诱导药。只有十毫升的乳白色液体,起效极快,而效果只能维持十分钟,对做人流手术最合适。不过有一个很小的副作用,会让人兴奋,特别是能引起女性性兴奋。所以有时我们做手术时会恶作剧一样看患者用药后的反应,不过这种反应也是因人而异的,大多是女孩的反应就是脸红、如喝醉酒一样,偶尔会在手术室做妩媚状。反应最大的一次不是我们麻醉师发现的,而是一个老护士。因为是急诊手术所以那个女患者在进手术室之前没有插尿管,护士说等到麻醉后再插尿管会容易很多,可是麻醉诱导起效以后,那个护士忙来忙去也插不进去。最后她抬头说了一句话,弄得我们一片哗然。

拿块棉签来!真麻烦,下面出了太多水了,根本插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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