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又继续研究那张座位图。刚才在小李的座位那边看到二十四层座位图的时候，D想到了这第二个问题应该问什么。这小子回答说那个人就在二十四层，这一下子范围小了很多。
看了看座位图，确实很管用。整个二十四层所有人员的名字，电话，座位位置全都在上面。D按照座位图开始列名单。先分成认识的和不认识的。靠，怎么差不多都认识的，不过还行，排除了四十来个，剩下还有六十多号人。这六十多个里有一些比另一些还更熟悉一些。D对那些更熟悉的，按照自己先入为主的主观判断，按照自杀可能性的轻重程度再分类起来。轻的一个星号，稍微重一些的两个，再重的三个，以此类推。
老李三颗星，小马三颗星，米妮呢，算两个还是三个？还在犹豫。
那个诊断书意味着什么，能给她一种打击吗，甚至想到自杀？不不，这样，米妮和老李三个，小马两个，其他没聊过的，感觉有些可能性的，比如宋麻子，马大姐之类的都给了一个。像宋麻子这样的傻逼，给一个算是抬举他了。那个一会儿要主持会议的D的竞争对手，留过学的吴明正，D给了三个，不，应该给四个，牛逼什么，不就是海归么，还能红多久。
直起身看了看前面，一眼就看见隔壁部门的林姐和小白。她们俩都是人事部的，小白刚来公司不久，好像负责工资和人事档案之类的工作。小女孩人还不错，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样子。一看到她的笑容，D心里也跟着高兴。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女孩刚到公司来不久，哪来的那么多快乐，都没有给星号。哦，对，还有莫雯，莫雯就一个吧，没准还得找她谈谈。一想到她，下面的小弟弟好像又在回味上午的感觉，隐隐地。还有前台小李也是0。噢，还有后勤部的王方，王方是两个星号。这家伙最近经常喝高了，一喝酒就劝D千万不要结婚。还有明哲这小子，平时不爱说话，反正性格比较孤僻的那种，也给了两颗星。
以上几个，除了莫雯，其他都是比较熟悉的了。还有人事部的胡经理，企划部的谢刚等等，这些比较熟悉的全部加起来二十来个。剩下的不算熟悉，但也认识的，D归类到了另一个大分类。本来也想做个星号标示，不过实在是没有什么了解，没办法进行任何推测性判断。先放着，都是嫌疑对象。大头子，大头子D没给星号，大头子是例外——第一重点。
不过这么多人，不可能用一个个聊天的方法搞定吧，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对，现在就用那个年龄区分的方法怎么样。在这六十来人中问三十岁以上或者以下，这倒可以进一步缩小范围，但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次提问机会。重新捋了一遍名单，又去掉了几个看起来几乎没啥可能性的，现在是五十九个人。
一定得先搞到他们所有人的真实年龄，了解他们的更多情况后再考虑使用这最后一个机会。最后一次，绝不能轻易使用。那上哪儿搞到这些？
人事档案！D看着小白，想到了绝好的主意。小白不仅管着发放工资，而且每个人的人事资料也都由她来管理。这女孩是才来几个月的新手，可这么重要的工作怎么就让她直接做了？一边为她愤愤不平，一边还觉得很庆幸。小女孩好对付，就像对付小马一样，没准比他还容易。再说D对小女孩也没有恶意，只想把资料弄到手，哪怕扫一眼也行。也没准从人事资料里还能找到其他一些线索来，比如谁曾经干过什么，有没有疾病啥的。
看了看表，没时间了，一会儿还要开部门会议，那个敲定狗屁经理职位的会议。有点紧张，深吸了一口气，好的，拿着水杯向饮水机处走去。从饮水机接了杯凉水，回来的时候就很自然地在小白那里耽搁了一下（饮水机在人事部旁边）。她还在那忙着敲电脑，可怜的孩子。
“忙啥呢，这么用心啊。”
“啊？呵呵，有个材料没弄完，正在做呢。”看到这家伙一副老大哥关心一下小妹妹的口气，小女孩好像也很开心。
“是么，呵呵，你这刚来，事儿也不少啊？”身子低了下来，脑袋向右侧一转，撇了一下坐在后面的她们部门领导的位置。还好，胡经理不在位置上。
“是啊，哎。”小女孩轻声叹了气。
D身子低得更厉害，干脆和她一起看着她的电脑屏幕。她在用PPT整理什么东西，好像还不太熟练，在那儿笨手笨脚的。干脆挪了个椅子坐在小白的旁边。
“你有什么事儿吗？”可能觉得D这样看她工作，有些别扭。“没事儿，我就看你在忙什么呢，在写报告啊，呵呵。”“哈，瞎忙呗。”小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你们做人事工作真不容易啊，工资要仔细算好了，出了点问题，两边挨骂，两边不是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是啊。”“人事档案系统是不是也是你来管啊？上次我发现我的资料显示都是错的。”D话锋一转，说到了公司的人事系统。刚才都是前戏，让她解除戒备，这才开始是D的真实意图。
“哦，真的吗？我怎么没注意到啊，那不行呢，哪儿出了错了啊？”小女孩一听到“出错”有点着急。手上本来还有工作，现在就有些忙不过来了。呵，这当然好办，这事儿不用麻烦你……“是么，那还得麻烦你啊？”“嗯，得由我在这儿统一修改，到底什么问题，错哪里了啊？”
“没事儿，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资料输入错误吧，你这儿这么忙，我自己弄也行，你告诉我怎么改。”“不行呢，你改不了，得由我来改，从我这儿进入系统才能改呢。”“没事儿，看你这么手忙脚乱的，呵呵，你教我怎么改吧，我自己来就行，真的。”“不行，这不可以。”妈的，还挺难对付。“我知道，你是怕保密问题吧，别担心，我只看我自己的。再说里面也没啥可看的。”
“不行不行，你还是告诉我吧。”这人事档案里啥都有，年龄、学历、工作经历、还有工资，这些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随便给他看。D当然知道这些，也就是先探探口风，真正行动得晚点才开始，趁没人的时候。现在最好能从这女孩这里弄到密码，这才是个关键。可这小女孩倒是真够尽责的，呵。
“呵呵，好吧，这么坚决啊，行行，那就在这儿改吧。”“哦？好吧，你告诉我到底哪里错了？”“就是我过去的工作经历，我以前干的公务员，不是公安局，是国税局，时间也不对，还有……好像还有呢，现在记不大起来了。”“是么，你等等啊。”小女孩把打开着的各种软件和文档都很仔细地一个个关上，然后整个清了一下电脑桌面。再点击打开人事系统，正准备输入登录名和密码的时候，看D还坐在旁边看，又在犹豫。该死，不会吧，这么谨慎。“你，你能不能回避一下啊？”“这还回避什么啊，这么麻烦啊，不就是改一下东西嘛。”D有点急了。“哦，呵呵，不好意思啊，嗯——这样吧，我还是自己改吧，要不你把要改的东西写在纸上，我一会儿就改。”“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靠，彻底是没戏了，D很不耐烦地扔了一句。正准备起来的时候瞥见小白桌子上的人事材料，好像是马达的。“马达，这是马达的资料吗？”“对呀，他刚入职，一会儿要输入系统。”“哦，他是我高中同学。”“是吗，真不错啊。”“对，虽然他说是我的高中同学，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刚才见了还挺尴尬，我能看看吗？”“噢，等一下啊，我给你拿。”小白抽出其中一张递给D，D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户口是延州的，延州一中，应该没问题。这小子还出过国，毕业后就到了S公司，S公司？海龟不也是从S公司过来的吗，怎么这么巧？丁零零，D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公司的电话，总机打过来的，不知道是谁。“喂，你好。”
“狄凯，找你半天了，怎么老不在座位上，晚上有时间吗，一块儿喝酒去吧。”是王方。“干吗，我可能够呛，怎么了？”“那就算了，下次吧。”“等等，你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找你。”离开人事部，俩人找到没人的会议室坐了下来。D记得王方是两颗星。“这才几天，怎么又想起来喝酒了？”“想喝就喝呗，你到底去不去？”“咋啦，咋又不爽了？”“知道那个老姜吧，管后勤的那个。”“谁，你说姜副总啊？”王方点了点头，说：“前一阵子刚装修过一遍，又不满意，现在办公室又搬到二十三层，全得重新装修，一天到晚地改来改去，都不知道整天搞什么！”“哦，是么，就这事儿啊？”“……”听着D有些不屑的口气，王方不知道D什么意思。“我问你，想过死没有？”“……”这下更是傻愣在那儿。“你干吗，什么死不死的？”“你如果只有一个月时间活命，你打算怎么办？”“这么惨？”
“可能还有点积蓄，十万吧，还有一辆破车。”“干吗问这个，要我先好好爽一把再说。”“有没有想过自杀，然后把钱留给老婆孩子啥的？”“老婆，呵，要你小子，赶紧结婚把钱给老婆后接着死，还来得及。我就得快点离婚，起码死了不留什么遗憾了。”“啊？”“你们这些王老五不懂。”“我说真的。大夫说可能还不到一个月。”“什么一个月？什么？”“昨天出了诊断书，肝癌。”口气变得低沉。“开玩笑吧你！”王方以为D在逗他。“这事儿就你知道，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想无所谓了。我准备上吊，或者从这个楼直接跳下来，反正都是死。你觉得怎么样？”“别闹了，你可别随便吓人。”D说得一本正经，这家伙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但听到自杀这个词儿反应没那么冲动，好像跟自己没关系一样。“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这不好好的吗，怎么就癌了？”“别问了，呵，就这样了。我就是在考虑怎么死的问题。我问你，你之前有没有想过自杀？我不知道自杀这事儿怎么样，心里没底。”“自杀，谁想自杀，干吗自杀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看来再问下去也就这样。“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你们部门的明哲最近怎么样，前阵子听说他不是和笑笑分了吗？是叫笑笑吧，分公司的那个。”“明哲？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的事儿找时间再聊吧。明哲，呃——明哲，他，他知道我的情况，不，是明哲的女朋友，笑笑。我在医院里见过那个女的，她好像怀孕了。”越来越离谱，但只能继续了。“啊，是吗？还有这种事儿，怪不得这小子最近无精打采的，干活也不好好干。”“真的！”“你惊讶什么？这小子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跟个木头似的，很迟钝。”“哦，这样。我看那小子也是，可别弄出什么事儿来。”“什么弄出事儿来，现在这种事儿又不新鲜。再说你管那么多干吗，真是搞不懂——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是开玩笑吧？”“就当开玩笑吧，呵呵。”看D怪异的表情，王方晕得过了，现在懒得去理解。“你小子，靠，我这还有事儿呢，走了。”看了看表，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了，又回头说：“晚上到底去不去？”“喝酒啊，不去了。”这小子也做出一副鬼脸。“嘿嘿，你要真想死，先把遗嘱写好，我要求不高，把那辆仑斯（D开的车）留给我就行。哈哈，等我办完手续，会好好为你烧几炷香的。”臭小子。
看时间，还有几分钟就要开会，不能浪费。但这会儿直接去找明哲，让王方看见了，引起他的怀疑怎么办？呵，哪有工夫还顾得了这个。D急忙推开门跟着王方后面跑过去的时候，迎面却跟一个人撞了个正着。是人事部的胡经理。手里还拿着咖啡，这会儿多半撒泼在D和她的身上，杯子里完全空了。
“这急的，急着去哪儿啊！”“啊，对不起。”一边跟人家道歉，一边来了个新主意。“我正要去辅导一下明哲，呵呵，心理辅导，他最近好像有点事儿。”“什么心理辅导？你辅导什么啊？”还在扯着嗓子喊。一个典型的进入更年期的中年妇女——白领中年妇女。“哦，明哲好像……您现在忙吗，好像还挺严重。”“到底怎么了，说话磕磕巴巴的。”糊里糊涂地被D带进了会议室。“是这样，明哲好像要自杀，我听王方说的，我跟他关系还比较好，所以帮他开导开导一下……”“自杀？不会吧？”想快速抓住她的反应中的异常来。听了很吃惊，但看不出其他。“听说还写了个遗书啥的，不知道具体是咋回事儿。”“不会吧，怎么会，什么遗书？”“您说人事部应该处理这些的吧，所以我就跟您说说。”“人事部，人事部哪里还管这个啊，这可要说清楚啊，人事部可没有权力管人家自杀的事儿。”这老女人一说到人事部的事儿，嗓门又大了起来。人命关天了，还扯部门责任的事儿，靠。
“那哪个部门管啊？”
“赶紧跟领导说啊，你找他们领导反映啊，再说你也是多管闲事儿，你凑什么热闹啊，这种事儿你能做得了主吗，还溅我一身……”
咣当一下，关门走了。什么人性啊，要真有同事出事儿了，这还得开个会讨论到底谁负责送医院啊。妈的，都是只顾着自己。刚才好歹给了她一颗星，不知道现在是该增加，还是去掉。说话倒不大像想自杀的人，按理说应该去掉，但是这种老女人脾气这么差，内分泌肯定严重失调，没准也跟大头子一样吃抗抑郁药呢。
D骂骂咧咧地走出了会议室，还是没确定给这个女人几颗星。回到座位上又沮丧了起来。这他妈的费了半天工夫就找了两个人谈话，这怎么行啊，六十多个人，都到后半夜也谈不完吧，不可能一个个这么谈下去吧！而且这些谈过的也不知道到底算不算，证据呢，还有什么狗屁证据连影儿都没有！妈的，这都什么人啊，有同事要死了，跟没事儿一样，先自己摆脱责任再说，脑袋里只装着自己，都他妈一个个自私鬼！
看着那些名单在郁闷，听到有人喊部长。抬头看见大头子和海龟俩人正走进办公室。这俩家伙在外面玩了一天，怎么这会儿才出现了，呵！原来如此。D不得不佩服这帮人。那个狗屁定经理的会议一会儿就要开了，他们来的正是时候。D收起开会用的笔记本，眼里却闪着凶狠的光。打开抽屉，摸到了那把勃朗宁。十五发子弹，如果不卡壳，不出其他问题的情况下，给自己留一颗，还能干掉十四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