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波斯的拜火教,百里坼也不陌生,此教遵从一神,名曰智慧主,名阿胡拉。马兹达,可偏生教众为此主神写下诸多神名,曰善本原,曰善界神主,曰尘世创造者……如此众多神名,倒是成为了大唐释道儒三教攻讦之处,谈及此教,必言其主神神名众多,难生正信,实为蛮夷之教,不登大雅。
可无论三教对其如何攻伐,自其由波斯传入之后,便立刻在大唐疆域扎下根来,虽历经数次清剿,其势力却是益发旺健。其信仰的智慧主,威德亦是非比寻常,传言其可操纵天空、大地、河流、树木、牲禽、火焰与人这七大创世之力,其中更以圣火最为尊崇,号称“无垠之光”,可以焚化世间一切罪孽业障,亦可化生世间诸般善行,其信众只需智慧主之谕令《波斯古经》便能汲取圣炎之力。如此修行法门,比及三教,便又简易许多,故而甚能吸引无缘三教的村妇愚妇。而其神主千变万化的神名,反倒成了其抗衡三教,难以剿灭的原因之一——概因只要有一个神名存世,其信仰便是不绝。
然而这波斯一国如今已是为大食人所灭,拜火教的总坛也被大食人付之一炬。最初的几年,此教确实伤筋动骨,但近高宗之时,这波斯古国的末代皇子俾路思携教中圣物,辗转奔逃到了大唐,不知如何就得了先皇圣眷,不但借兵助其复国,更许之在长安城中建下拜火寺以供养圣物。虽说这位皇子国运并不昌隆,借助大唐天威复国未久,便又被大食人一鼓作气赶了回来,最终客死长安。但这拜火寺却是一直留存下来,其信众亦是繁衍起来。
此教之中并无教主,而是设立一黑冠摩尼,象征月亮,一白冕摩尼,象征太阳,二者互为制衡统领阖教。明月奴口中的杀手便是为这两位摩尼所指派。但这二位摩尼的战力非教中前列,其战力乃是名为真理、秩序、慈善、健全、永生的五大圣灵,与那尚未出世的光明帝王。这五大圣灵,纯以修为论,或许都能与真人境修士相差仿佛,以此推断,那光明帝王若是出世,必为大德真人级数。
可即便是如此庞大势力,大唐本土的诸多宗门却始终未曾将其放在眼里,概因修炼方式从根本之上便有差异,或是其异邦血脉到底不为神州洞天所容,其始终未能夺得一处灵穴。如今,佛宗、儒道纵然失势,佛有道场、儒有书院,到底是与这无根之木一般的拜火教不同。坊间更有谣传,这拜火教施法,全部仰赖其圣物威能,如今坐吃山空、立地吃陷这圣物中所蕴的无边威能也要见底。可此谣传的可信程度倒是欠奉,这拜火教如今丝毫不见拮据,反倒是大张旗鼓搜罗教众,大有中兴之势。
这事儿虽说应承了下来,可百里坼心里却并没有太多底气。毕竟这拜火教的声势也是不小,邢捕头背靠大唐,自然有资格在其追杀之下保一个人来,可自己却不一定能够做得了主。徐襄陵那边也是一样——那张万福以一己之力对上这五大圣灵,或许还需要费一番手脚,可一旦背后有了三洞云宫的无边威能,想要灭尽此教怕也不费吹灰之力,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张万福是否会为了徐襄陵吹这一口气。
“明姑娘,此刻我与襄陵已是答应替你出面,将这为奥摩兹老先生保下来,可能否做到,尚是未知之数,毕竟那拜火教的势力明姑娘也该知晓,我们两个小辈能做到何种地步,还得视具体情形而定。如此,有些细节便要向姑娘求证一番。”
明月奴也是懂事之人,自然也未曾表现出半分失望神情,只是点头道:“奴家自然知无不言。”
“那奥摩兹老先生究竟是如何见罪于那拜火教的?”
明月奴道:“原先,奥摩兹老先生也在拜火教中,其研究诸般机巧也是为了教中利益。然而其后这研究上却是出了问题。”
“这研究如何?”
“这研究与拜火教根本教义相冲突。”
“愿闻其详。”
类比大唐,这机关术本就是应用之法,属于器物末节,而教义便是大道所在,此二者一高一低,相差甚远,其中可以折中缓和的地方实在太多,通常也不会有不死不休的冲突。
“奥摩兹老先生所制机巧精妙万方,世间万物作用之机理,大多都可以用机巧模拟,所缺者,唯有那一丝灵性而已。可就是这一丝灵性,便让奥摩兹老先生无从下手,从木石土偶到夺天地造化,事实上就是这样薄薄的一层窗纸,却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所以奥摩兹老先生便开始将研究的方向转入到这灵性之上。”
听到此处,百里坼与徐襄陵已是有所感应。这灵性一事,并非只限于机关术中,于符法一途,亦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关卡。符法一道,是以我心代天心,以自身气机为杠杆撬动天地元气。但这一过程中,是始终以我心去驱动,还是用我心去点化,然后有着天地自己去完成任务,这便是区别了。前者自然是更加精妙,聚散随心,后者却更能将修士的自身因素淡化,使得符箓更能施法天然,符箓威力可以脱离修士本身的道行提升。
宗门修士在利用宗门灵气之时,多半都会选择后者,概因宗门所积之力太过庞大,纵然是真人之身,直接操纵,都会犹如三岁稚子舞大锤一般,未伤人,先伤己。那日张万福也是一样,投射灵光之后,便任由其自主化生,搭起来所谓的“戏台”之后,才轻描淡写地加以观想。这个借法的过程,并不是他主动为之,而是点染灵性而已。
“但这灵性又与教义有何种关联?”
“在我教教义之中,世间一切生灵的灵魂,皆是由善界神主所造,是其以无垠之光为人类启蒙。正是因为唯有其能赋予生灵灵性,其流传最广的神名才被叫做智慧主。而奥摩兹老先生试图以一己之力为其机巧灌注灵性,便是以人力去行神主之事,如此行为,便是对智慧主最根本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