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多特·帕丽斯
莉斯最近的心情很糟糕，那些烦心事总是一股脑儿涌向她，因此她决定离开那所房子一段时间，并找件事来做，希望分散注意力。她参加了一个假面舞会。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一个人偷偷跑到了舞会场地，一个地下酒吧，她感觉又新奇又紧张。
舞会场的入口有块用木头板钉制作的告示，上面用黑笔写着“每人只许买一张面具”。她想挑选一张相对漂亮的面具，事实上那些面具没有一个漂亮的，这让她在挑选面具时不禁想起了万圣节。
最后她挑选了一个女妖的面具，这个面具的面色惨白，嘴唇红得像滴过血一样。
随后，她跟随侍者，顺着狭长而陡峭的楼梯走下去。
舞会早就开始了，她是最后一个入场者。
这个地下酒吧很宽敞，光线很幽暗，到处都闪烁着荧光，显得光怪陆离。黑乎乎的角落处，偶尔还冒出阵阵白烟。音乐狂乱，震耳欲聋，人们穿着各种古怪的服装，戴着各自诡异的面具，发疯地扭动着身体，陷入暂时的虚幻中。
宣传广告上说，这是一场“男人最酷，女人最炫”的派对，鬼知道面具后是一张张什么样的脸。
莉斯的亢奋被点燃了，跟着大家一起卖力地舞动着，嘴里喊着有节奏的音符。随着灯光的闪烁，莉斯感觉自己远离了烦躁，那音乐和人们狂欢的呐喊声刺激着她，她也亢奋地不时喊上几声。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过，全身的骨肉都散成了音符，在抖动，在飞翔。谁都想不到，女妖面具下包藏的是一个内向、敏感、保守的女孩。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音乐声戛然而止。
大家意犹未尽地停下来，纷纷回到座位上。莉斯注意到，有一个男人没有戴面具，坐在最深的角落里，不抽烟，不喝酒，就那样默默地观看着这一切。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实的，跟那些戴面具的人显得格格不入，又好像在预示只要摘下面具，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这只是一种暂时忘却烦恼的最烂的法子。
莉斯走过去，坐在这个男人旁边。她看见他手里拿着两张面具，一张是猫脸，一张是狗脸，她不禁疑惑起来——每个人只能买一张面具，他怎么会有两张？
这个桌上，只有他和她两个人，莉斯以为他会主动来搭话，可是他却看都不看她一眼。莉斯觉得有些无趣，就跟侍者要了一杯冰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那男人坐得笔直，像是在脊梁骨里竖插了一根铁条，那两张面具被他捏得有些变了形。真是个奇怪的男人！她想，他有点不像是来参加假面舞会的，因为他根本就没戴面具，倒像是个监场子的。
一曲高雅的华尔兹音乐响起，坐着的人开始寻找舞伴。
莉斯隔着面具，四下张望，搜寻着舞伴。今天，她要彻底体验一下相反的性格，她想要找一个面具最丑的男人。
终于，她找到了。那个人孤独地坐着，戴着一张恶魔面具，面具的脸色是绿色的，眼圈黑得像熊猫，参差不齐的牙齿裸露在嘴唇外面。从体形上看，他很魁梧。
当莉斯站起身走向他的时候，突然，旁边那个露着自身脸的人说话了：“小姐，小心点。”
莉斯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他，“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的眼睛依然不看莉斯，而是警惕地瞄来瞄去，声音很低地说道：“今天晚上，这酒吧里有一种反常的气息……”
“反常的气息？先生，您指的是什么？”
他终于转过脸来，扬了扬手中的两张面具，说：“这张猫脸是我买的，这张狗脸是我捡到的。”
“什么意思？”莉斯问道。
“这群人中，有一个人……没有戴面具。”
一对对舞伴已经下了舞池。莉斯的双眼迅速地在全场扫视了一圈，然后小声说道：“你的感觉太敏锐了，像个警察。不过，也有可能是哪个忘事的家伙丢掉面具出去了也说不定。”
“没有，从舞会开始到现在，我一直盯着大门，只有进来的人，没有出去的人。”男人沉声说道。
“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个丢掉面具的人想干什么，他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参加假面舞会吗？”
男人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两个面具放在了桌子上，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我不认为来这里的人都是参加假面舞会的，也许那个家伙有别的目的，从走进舞会大厅那一刻，我就感觉到了异常，他就在里面，他没有戴面具，或者说他没有必要戴面具。”
莉斯朝身后瞥了一眼，大多数人已经找到了舞伴，这让她不禁产生了一丝怀疑。“先生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也不想听，我参加假面舞会的原因是为了散心，至于你说的什么没戴面具的人，我看了一圈除了你好像没别的人了。”
“你是在怀疑我？”男人有些生气地说道。
“不，先生，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既然我们来参加舞会了，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莉斯耸了耸肩说：“祝您在舞会上玩得愉快，失陪了。”
“等等！”男人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每次的假面舞会，都会少一个女孩。”
“听说过，在《天方夜谭》里，那个故事确实写得很精彩。”
说着莉斯站起身，准备走开。
男人也站了起来，手还拉着莉斯的胳膊，他说：“几乎每个参加假面舞会的人，都不想让熟悉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都是单独一个人来的。而且，舞会乱哄哄的，大家互相也都不认识。
因此，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可怕的秘密。”
“既然你说没人能发现这个秘密，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我见过他！”男人坚定地说。
莉斯有些哭笑不得，她耐着性子说：“那些女孩都到哪里去了呢？”
“被那个家伙带走，当然，她们再也回不来了。”
“他带走的都是什么样的女孩？”
“最后一个入场的。”男人放开了她的胳膊说。
莉斯马上觉得，这个男人是在逗自己寻开心。她也来了兴致，不想被他的话压下来，便追问道：“女孩为什么要跟着他走，难道他有手枪？”
男人摇着头说：“没有手枪，但肯定比这样顺从得多。鬼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女孩总会顺从他。接下来的过程几乎千篇一律，他和她开车去野外做爱。一路上，那个男人一直没有摘下脸上的面具。”
莉斯心想，也许眼前的这个家伙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本想走开，但她发现了话里的漏洞，就想戳穿他的用意。“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感觉就像是你亲身经历的。”
男人没回答她，继续说道：“最后，他们在一片树林旁停下车，开始拥抱亲吻。女孩伸手摘对方脸上的面具，他一动不动，让她摘。可是，她在他脸上摸了一阵，必定惊叫出来，因为他什么都没戴，那面具就是他的脸！”
莉斯心里认定他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也许他的女友就是在假面舞会上离开他的。“好吧，你是说，那个男人今天就在场？”
“我想是的。所以，你最好把面具换一换。”他举了举他那张猫脸面具。
莉斯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男人没说话，重新坐在了椅子上。
她刚要走开，突然产生了一个恶作剧的想法，回身说：“要是你戴上我这张女妖面具，他能怎么样呢？”
他愣了愣，说：“我真想试试。”
莉斯戴上了猫脸面具，感到安全多了。她走到那个“恶魔”
面前，主动邀请他跳舞。
他看样子很高兴，站起身拉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一起下了舞池，搭肩勾背，翩翩起舞。他们似乎都沉浸在了优美的旋律中，谁都没有说话。
莉斯不太相信那个传说，不过，她还是警觉地打量了对方几眼。
尽管灯光很暗，但是，她肯定对方戴着面具。她隐约看到了面具边缘有一圈黑糊糊的缝隙。
她放下心来，并开始怀疑刚才那个人说那些话的用意。
他的眼珠似乎有些阴郁，轻飘飘地在舞场上瞟来瞟去，好像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
“你是不是在找什么人？”莉斯终于问道。
他迟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我刚刚买的面具在楼梯上弄丢了……”
莉斯猛地停住了舞步，盯住他：“面具不是在你的脸上吗？”
“噢，这是我原来的。”男人说道。
接着，他带动她继续跳。
“待会儿，你出去找一找。”莉斯低低地说。
“其实，我是在找一个女孩。”男人放慢了舞步，紧张地朝四周看了看。
“什么女孩？”
“她戴着一张女妖面具，转眼就不见了。”
“你找她干什么？”
“她是最后一个入场的……”
她又一次停住了舞步，盯住他，“这有什么关系吗？”
“也许，她捡到了我的面具。”
突然，他望着一个地方，眼睛直了，一双大手微微痉挛起来。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刚才那个男人戴上了她的女妖面具！他的脸正朝着这里，一动不动，像个木乃伊。
地上好像响起了惊雷，地下都微微地抖动起来。“恶魔”男人的一双大手抖得更厉害了。
莉斯松开他，用手扶住了额头。
他终于把目光收回来，多疑地问：“怎么了？”
“对不起，我有点头疼……”
“没关系，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莉斯转身离开他，快步回到刚才那个男人跟前，心都要蹦出来了：“快把面具摘下来，离开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他摘下面具，紧紧地盯着她。
“你说对了，那个可怕的人就在今天的舞会里！”她一边说一边摘掉面具，扔在地上，快步朝出口走去。他跟在她身后，追根究底地问：“是不是刚才跟你跳舞的那个人？”
“就是他！”
到了出口处，莉斯回头看了看，那个戴恶魔面具的人似乎发现了破绽，他在纷乱的人影中死死盯着她，径直走过来。
她恐惧到了极点，顺着狭长而陡峭的楼梯飞快地爬上去。
外面已经下雨了，电闪雷鸣。这时候已经快午夜了，门口没有一辆出租车。
那个像警察一样敏锐的人跟着她爬上来，大声问：“你有车吗？”
“没有！”莉斯紧张地说。
他大步朝一辆轿车奔过去，同时掏出钥匙打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说：“上车，我送你！”
莉斯风忙火急地钻进了他的车。
她从车窗望出去，那个戴恶魔面具的人已经从地下酒吧爬出来，正在雨中东张西望。他的脸在路灯下令人毛骨悚然。
谢天谢地，车开走了。
莉斯仰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疲倦地说：“对了，你把我送到巴特基街口就行。”
他一边开车一边大声说：“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有的人戴着面具，你以为他没戴；有的人没戴面具，你却认为他戴着！”
莉斯惊魂未定地闭上了眼睛。
他可能看到了，没有再说什么。
莉斯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那张恶魔面具：绿色的脸，黑黑的眼圈，长短不齐的牙……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她突然睁开眼睛，问：“你来参加假面舞会为什么不戴面具呢？”
车颠簸起来，他全神贯注地抓着方向盘，“谁说我没戴？”
实际上，莉斯刚刚问出口，就看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车已经开到了野外！她惊惶地问：“你干什么！”
“这张脸就是我的面具。”他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在了一片黑乎乎的树林旁。
一道闪电划过，透过车玻璃窗，她看清了他的恶毒表情，“你就是那个恶魔？”
“这是你自找的，接受事实吧！”男人说着踩住了刹车。
车子停在了市郊的公墓，莉斯想打开车门，男人用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莉斯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