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眼向场地中央望去，冬季的巴基斯坦山区寒冷干燥，进入这个月后晴朗的天气日益减少，周围的群山被冰雪覆盖着，每天早晨的霜冻令得到处都金属似的又冷又硬，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好山好水好无聊。真的是这样，除了走街串巷过新年，能叫男女老少齐齐站在室外的活动就一项---马球。
马球这项在西方世界属于富人玩意儿的比赛，在巴基斯坦的喀喇昆仑山区属于最普通的大众游戏，每年每季每个月都有无数的大小赛事，从南到北，从谷地到雪线，男女老少都乐此不疲。
因为隔着一道山梁，迦马村分为上下两个，周边再也没有其它村落，为了联络感情，也为了每年的布劳顿河谷马球大赛，每个月上下迦马都会各自派出四名马球好手竞赛，这场比赛就是这个月的月度赛，只见此时场内正有8个人骑在马背上，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一根细长的杆子，八匹马在冻得坚硬的场地上穿插行进，往来纵横。
塞达早带着我挤到球门的旁边，这个位置好比演唱会的前排包厢，整个赛场一览无余。
“没人守门？都一拥而上吗？”我好奇的问，这还是我第一次看马球有点摸不清比赛规则，但话语立刻被兴奋的人声冲散，塞达没有听见，小姑娘管自挥着小拳头正亢奋的为上迦马的队伍加油呐喊。
在靠对方球门的侧首，此时至少有4匹马挤成了一堆，每一个骑手都弯着腰妄图在马腿林立中找到那颗只有拳头大小的马球，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只觉马匹的每一下起蹄都好像要踩到别人脚上，看着危险的很。
“在那边，在那边！”塞达突然指着右侧大叫，把我吓一跳，这才注意到一颗灰扑扑的马球正从众多马腿和马竿中滴溜溜的滚出来，滚向右侧，有三匹马即刻奔向它，马上的两名骑手都高高的扬起了击球的马竿。
场地上响起呐喊声，有几百号人在齐心协力的叫：“林，加油，林！”我揉了揉眼睛，然后嘴慢慢张大，策马抢出的三匹马之一果然有林，另两人一个面目陌生，想必是下迦马的队员，而另一个赫然是康昆。
不过康昆对林的敌意一向不深，这样一想我稍微安心，看向林，林本就劲瘦修长，只是自从相识，他一直拄着拐杖，直到此刻我才第一次注意到他有着极其灵动的身姿，此时正上身微倾，单手控缰在马群中快速的斜向插过，身姿敏锐迅捷，每一个回顾每一次击杆都充满力量，翩若惊鸿。
“怎么在骑马？腿伤好了？能骑马了？”我的目光往他的伤腿扫去，太远了，看不确切，但那条伤腿被牢牢固定在马腹处，好像没有大碍。林的伤腿刚到时就让村里的医生看过，说只是骨裂和脱臼，那就好，可也不至于活蹦乱跳到去打马球吧？
“没完全好，”塞达俯在我耳边大声叫着说：“阿爷绑了他的腿在马鞍上，林兄弟只能打半场，是为了，哼，不能让下村的人太嚣张！”
据说上个月上迦马输了，再上个月也是上迦马输，“那么再再上个月呢？”我问塞达。塞达的表情告诉我，我这个问题问得实在是很不厚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要看得是现在和未来！”小姑娘神情端正。我明白了，上上个月肯定也是上迦马输。
场地内下迦马的队员带着马球正在突围，上迦马的两名队员一左一右包抄拦截，林和康昆则策马冲入开始近身争夺马球，我下意识问：“怎么林骑马这么好？”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该问，我和林现如今是姐弟，做姐姐的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知道？果然塞达困惑的朝我看一眼道：“林兄弟说他从小就习马，还打过专业比赛，艾，你不知道？”
好在比赛瞬息万变，一阵愤怒的吼叫声抓回了塞达所有的注意力，她一回头便气得小脸通红，：“古尔，你这个混蛋，这是犯规！”然后是一长串的巴尔蒂语的叫骂，原来刚才和林一起抢出的另一匹马是下迦马一个叫古尔的少年在策骑，而他大约使了个阴险的招式，撞在林的马匹身上，一瞬间马匹很吓人的抖了一下，林似乎要坠马......
我的心拎了起来，林你可千万别再折了另一条腿，林腰肢一挺又翻身马背，我吁出一口气，可就这片刻古尔已经突出重围，距离他最近也是唯一的上迦马队员只剩一个康昆，可也落后半个马身，眼见着古尔距离球门已经越来越近。
观战的双方都喊叫了起来，虽然上下迦马喊的完全不同，一方在叫裁判，另一方在欢声雷动，总而言之现场一片混乱，一片混乱中裁判的口哨尖锐的从某个角落吹响，可是就在口哨吹响的前一秒古尔已经奋力击出他的最后一竿，马球旋转着跳起，向着球门也就是我和塞达站立的方向笔直的飞来，塞达面如死灰的呻吟：“完了.....”
我的眼光越过马球，越过古尔和康昆胶在了一起，在马球跳起的瞬间，康昆也挥手掷出了手中细长的马竿，马竿如标枪一般沿着马球飞行的路径，以更为迅捷的速度寸寸逼近，全场哗然，这一掷如果够快，完全可以在马球飞入球门前将它击落。
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呼喝如雷，大家都在为康昆这出人意料的一掷呐喊，虽然与理不合，但下迦马犯规在先，只有我知道不是，当我看到康昆目光的瞬间就知道了不是。这一掷压根不是为了追击马球，他这一掷是掷向我，目标是我，急怒攻心也好，公报私仇也罢，总而言之，已经来不及躲，而且如果我躲，这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的马竿就会击中我背后的村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