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肯定没有想到我要离开的真正原因是这个,一直波澜不惊的眉眼震惊了。他也许无法理解,或者他能够理解,所有的人都痛恨战争,无论肤色种族国籍宗教,每个人想要的都不过是安稳的一生罢了。我和这个国家的民众唯一不同的是我有祖国可以逃。
我牢牢看着他:“大人,求你,”他已经凝视我好久,眉眼幽若暗火,这双琥珀色的狭长眼睛,尽管尽在咫尺,依旧莫测高深,犹如海上上将至未止的风暴,叫人心生惧意。但我要为自己抗争,“大人,求你!”
他依旧不动,保持着默然,我也不知道还能够再说些什麽,也只能以静默相对,一时之间屋内安静得可怕,安静得他的呼吸,我的呼吸,甚至屋外夜风吹起帐篷的猎猎之声都清晰可辨。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他缓缓说:“我会送你回家。”
“真的?”我惊喜。
“我什麽时候骗过你?”
真的,他什麽时候骗过我?好像,从来,没有过。
“但如果是你自己又不想走了,那么从此后你就得留在这里,再不能提出要离开,”他凝视着我又道。
我怎么可能自己不想走,我心想,这儿还有任何叫我留恋的吗?但当我触到他的笑容,却是心中一紧,这是未达眼底的笑,这是胸有成竹后冰冷的笑容,就像孙猴子再怎么闹腾,也翻不出五指山。
好一会儿后他才欢乐话题,正色说:“米粒,苏夫人那边已经答应交换人质。”
我所有的阴郁即刻一扫而空:“她答应了?”
他点头。
“什麽时候?在哪里交换,我们要准备些什麽?”我一叠声问,瞬间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充满,妈妈!妈妈,要回来了!我要穿得漂亮些,还得给妈妈准备干净漂亮的衣服,还有水果,对了妈妈爱吃鱼,我跳了起来。
哈桑按住我:“米粒,先别激动,听我说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有附加条件?”是了,他们一定有附加条件,哪可能这么轻易放人?
他摇头:“他们没有附加条件,只是提出交换的场地是在公园。”
“哪个公园?”
“裴夫人遭暗杀的佩达公园。”
佩达公园地处白沙瓦市区,一时之间我不明白,我以为但凡人质交换都会选择在夜黑人静的旷野中,怎么会在众目睽睽的中央公园?
“什麽时候?”
“大后天。”
我瞪着他:“大后天你不是要向媒体解释裴夫人暗杀事件和你无关吗?”
他点头。
“媒体招待会在哪里?”
“佩达公园。”
“哪里交换人质?
“同样的地点。”
“几时?”
“媒体会后。”
我心中一动:“怎么会选择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时间?难道对方不担心媒体和民众?”万一被瞧见,无论是北方联盟和我们都无法解释。
他低头喝了一口晏晏的茶,然后才悠悠说:“是啊。”
“那还要去吗?”
“为什麽不去?”
为什麽不去?该面对总要面对,况且提出交换的是我们,但是,我皱起眉。
“我会带上Muja第四小分队和全部的护卫,”第四小分队是Muja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也是哈桑的亲卫,“你带上瓦塔。”
“我?”
“你也一起去,”他的手指轻敲椅背:“如果你在,我的形象就是一个有家庭的男人,”在巴基斯坦有家庭的男人意味着可以信任。“交换人质时也需要你在,确认对方带来的人确实是你母亲。
我缓缓眨眼,他说要以家庭的形象出现在民众面前,可是他刚才答应放我走,我走后他要如何向民众交待我的行踪呢,不过交换人质时我又确实应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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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脑袋发胀,千头万绪在起起伏伏,乱成一团,沉吟片刻后我还是提了出来:“大人这件事不对劲,你说他们会不会有诡计?”
哈桑停止敲手指:“公众场合,应该不会,而且我们有两个人质。”
但如果所有的电视都是夜黑风高交换人质,那么必定有理由,这闹市区算怎么回事?
“我会将人质分开押送,以防一锅端,”他道。
好吧,虽然不知道苏曼那边会怎么样部署防备,但反正不管怎么样的部署,现在猜也猜不到,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妈妈救过来。
另外除了担心交换人质时出现不可控的情况,我也担心哈桑,这场答中外媒体会可是一场鸿门宴。媒体、政客、军方,各股势力齐聚一堂,摩拳擦掌,都想要给他好看,让Muja出丑,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如果哈桑无法替自己脱罪,如果民众认定他就是杀人凶手,那么不仅是他自己整个阿富汗难民营地,包括Muja军和我都会瞬间陷入四面楚歌的糟糕境地。
“需要我准备什么?”我小心问。
“无需,Muja护你绰绰有余,不要离开我太远就好。”
我点头。
“对了,带上斯捷金,”他抬头看着我眉头紧锁的脸:“别担心,一起都会没事。”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本来还想与他商谈妈妈安全回来后的诸般事宜,我是想越早离开越好,飞机或陆路,或者其它安全快速的方式,但是这样的情势,虽然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如今是四面楚歌,即使只是朋友,此时也不能离开他。
眼见着他心事重重,我又帮不上,只能先行告退,等我刚转过身他突又叫住我说:“对了,米粒,拜和我商量想向你讨要伊沙。”
我闻言大吃一惊:“什麽?”
“伊沙毕竟是个男人,跟着你诸多不便,既然拜觉得他有潜力,愿意培养他,我觉得不错。”
“不行,”我一口拒绝。
“所有的亲卫都是和Muja最精锐的部队一起训练,另外还会根据每人的特质教他们潜行搏击和马术等各项技能,甚至有薪水可以领,你不妨考虑下。”
“不用考虑,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见我态度坚决,哈桑诧异:“可你不是一直对他不闻不问?”打量我片刻,他恍然:“因为8100美金的关系?”
“是,”我目无表情:“告诉拜大人,那是买入价,卖出价是2万美金,不还价!”
在哈桑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中我气哼哼的跑掉,那么如果拜真的凑齐2万美金,我卖不卖呢?我也是不卖的,我想过了,到时我就说自己后悔,反正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开什麽玩笑,将伊沙卖给他,塞达还不哭死。
当然知道如此回绝后和拜之间的关系会更为紧张,但反正我和他也不直接接触,再说过几天我就走了,没想到我回到住宿不久拜直接就堵上门讨要,气焰还极其嚣张,开口便是:“伊沙我要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