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一脸凝神回想：“哦——”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听，娥眉却叹了口气：“没有。”
眉媪气绝，听着众人哄笑，转身就走，舒大和舒元连忙跟上。
这事儿不出一日，临河街上下都知晓了。
就是钟三娘不去刻意打听，话也传到了她耳朵里。
钟婆子忧心忡忡：“闺女，这可怎么办？这舒家丫头做了贵人，舒家人和她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你却是个外人，先前帮着洪泽搭桥，等舒家丫头腾出手来，怕是要计较这事。”
说着忍不住要埋怨钟三娘：“娘早说了，这临河街咱们是要长住的，少去招惹这些事非，你偏要去赚这点子银钱，这下落个不得干净！”
钟三娘将靶镜拍在桌上，哼了一声：“原先我就瞧不得她那样儿。都一样是贱命人，偏偏她似是高翔青云之上，我却似沉沦粪土之中一般！”
钟婆子叹了口气：“如今可不就正是这样？！”
钟三娘沉着脸，咬着牙，自窗户里看到舒元，心中便生出一计来。
瞬是转忧为喜：“莫急，舒红嫣现如今必是心里厌恶于我。”
钟婆子着急：“正是这般，娘才心中着急！”
钟三娘冷笑：“我便让她吞只苍蝇下去，她不是厌恶我么？我便要与她做成一家人，教她超脱了，也得带上我！”
钟婆子看着她心焦：“闺女，你莫再惹事！”
钟三娘便将窗子推得大了些，取出鬓角一朵茶花，掷到舒元身上。
舒元正心中惴惴不安中，被这一下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四下打量，抬头看见钟三娘正朝他笑。
舒元忙陪了个笑，不明白这阵对他不理不睬的钟三娘，为何一时又转了脸。
钟三娘朝他招了招手，舒元忙转身朝钟家去。
钟婆子一旁看着，不明所以：“你还招惹他做什么，你不是嫌他不似个汉子，一丝用处也无么？”
钟三娘笑着压低了声音：“如今他是舒红嫣的哥哥，便有用处。他这般好拿捏，你想想，我要嫁给了他，岂不是成了舒红嫣的嫂子？她还能对付她嫂子不成？这么一来，我也是皇亲国戚了。”
钟婆子恍然大悟，又忧心道：“你先前不从他嘴里套了话，舒红嫣与他们绝了关系么？”
钟三娘嗤笑：“这也是舒红嫣傻，这天底下，只有做爹的不认女儿，却没有做女儿的不认爹。一纸绝义书算什么，你听说过官府认这绝义书的么？这事要放在咱们百姓家里，也没什么了不得，不过是招人说嘴。可她如今做了娘娘，你没听戏文里说么，这些贵人，都讲究孝道，她敢不认舒大，不认舒家，这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要淹死她！名声不好，就甭想往上爬。她要真能横下心，弄死舒家老子小子，也就结了。偏她也是个没用的，最后还不是要由着我来恶心她？”
红嫣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许多事，也不过是想当然。入宫之后一事接一事，先将舒家抛之了脑后。
等到娥眉入得宫来，先跟着融晴学了几日规矩，知道了娘娘不能乱叫唤，姐姐也不能挂在嘴边，她本就有些慧根，不出几日言行便懂得收敛，不曾出什么大错。
宿雨几人不中用，翩空机灵归机灵，只怕过于务实，富贵之时没什么，有了难处就不知得用不得用。融晴最忠的，始终是皇上。如今娥眉来了，红嫣总算有了个一条心的人，不由心中稍安。
娥眉最喜欢学着梳头，融晴替红嫣梳头之时，她便立在一旁不错眼的看。
融晴于这些小事上头并不多话，由得她去看。
少顷融晴替红嫣插上对步摇，轻声道：“才人，好了。”
红嫣点了点头，狄秋浔这两日赏了许多头面饰物下来，红嫣估摸着他是要她妆扮得将众人都比衬下去，虽然她并不想这般，但融晴却不遗余力的替红嫣打扮。红嫣心知自己本就是要做朵“令皇上沉醉的艳花”，并无理由可以反对，只好由之了。
当下扶着融晴的手站了起来：“走罢，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又含笑看了娥眉一眼：“你少说话，看着融晴、翩空如何，便依样做。”
娥眉笑嘻嘻的应了声是。
一行人便出了碧梅轩，外头步辇正候着，红嫣看看时辰还早，便道：“步辇在后头跟着便成，我也走两步路。”她心知成日里抬进抬出并非好事，不利于身体健康，有空便要多走动。还好这时代并无裹脚一说，一双天足正好利于行走。
但官家小姐也有用布条束脚，虽然并不用折断脚指，但也可以一定程度上限制脚掌发育，使之纤秀的。幸好红嫣这原身也并没做过多少粗活，一双脚本就秀气。不然在样样都要被拿来比较的宫中，这也是不大不小的一个短处。
众人答应着，尾随于后。
此时秋意已浓，红嫣特意命靖平领着绕路，往御花园种植了一片菊花的地儿去。
御花园的菊花被宫人侍弄得极好，品种是红嫣从未见过的多。
娥眉指着一朵菊花道：“才人，这还有墨黑色的呢，这是什么菊？”
红嫣顺她所指，见着一朵垂着长絮的菊花，墨黑厚重，有如墨玉雕成，尚有晨露沾在花瓣上。她也是头一回见，如何晓得？便顺口道：“依着颜色，该是墨菊罢？”
却听得身后有人轻笑出声。
红嫣回身，只见名温婉的湖蓝色宫装丽人被人簇拥而来。
红嫣仔细辨认，狄秋浔的妃嫔不多，并不难记，这位若她记得不错，该是乔贤妃。
据翩空打探来的消息，乔贤妃是狄秋浔身边的老人，从他潜邸之时便已随侍在侧。
相较于皇后清冷固执，处处以礼教规矩约束于人；柔贵妃自视甚高，骄横张扬。乔贤妃温和大度，不喜生事，虽位份高，却不引人注目，常令人忽略其存在。
红嫣见乔贤妃面上含笑，不似有恶意的样子，便行了个万福：“红嫣见过贤妃娘娘。”
乔贤妃忙上前两步扶起她：“不必多礼。”
待两人身边随侍的宫人互相见礼过后，乔贤妃才道：“想来舒妹妹也是赶早来看看这菊花。不知舒妹妹最喜何种菊花？”
红嫣笑着道：“红嫣不懂什么菊花，自小不曾有人教过，不过是看着好看就多看两眼。”说得落落大方，并不以为意的样子。
乔贤妃反倒不敢轻视，笑得更温和：“说得极是。”说着她指向一旁一丛墨中透红的菊花：“我原先喜欢这墨菊，不过，”说着又将指头移向红嫣先前看着的墨黑色菊花：“去岁又新育出了这种，竟是通体墨黑，从未有过的。太后赏了育出此品菊花的匠人一百两银子，将此种菊花命为天菊。只有宫中有此一株，别处再没有得见的。不怪舒妹妹不认得。”言语淡淡的，像是在说件稀松平常的事，并无一丝取笑之意。
红嫣心知若是遇上的旁的妃嫔，必是落了个话柄，便更觉乔贤妃这作派难得，十分承她的情，便笑着道：“多谢姐姐教我。”顺着她唤起了姐姐，一下亲呢许多，便是平时有仇的，这姐姐妹妹的唤着，也能********，怪不得宫中人都喜欢姐妹相称。
乔贤妃道：“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便一同往皇后宫中去。
时机掐得刚刚好，既不是头一个到，也并未落到最后，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听过皇后训诫，便照常一同往太后宫中请安。
太后手握一幅万福碧玉珠，淡淡的令众人免礼入座。
她原本就是性情刚毅之人，若不是碍于言官，她真想去朝堂听政，也好过与这些满身心计的女人相对。然她拿捏狄秋浔的手段之一便是“孝”，便不能免了这群妃嫔前来请安尽孝，其实看她们挖空心思讨她欢心，想来彼此都有些难捱。
太后心中想着，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到了舒才人身上。
见她端坐着，神色淡淡，这般看去，不单是长相，神情也与那人有几分相似。
太后一边盯着舒才人，手中的碧玉珠便不觉捻动得加快了两分。
柔贵妃见太后目光沉沉的盯着舒才人，还道太后不喜舒才人这般狐媚打扮，心中暗喜。
舒才人今日一身鹅黄宫装，挽着条银河星练般的撒银披帛，衬得人愈发娇艳。
一头如云秀发，两侧各插了对步摇，上头镶着的一对金钢石是西洋托泰国人罗玛来朝进贡的。大齐不出产金钢石，稀少的泊来品本来珍贵，何况是黄豆大小的这么一对！可见皇上对这舒才人十分宠溺，再这般下去，天家珍藏怕是都要慢慢的入了她的碧梅轩。
想到这里，她便笑着道：“听说舒才人的娘亲，前些日子曾入过宫？”
红嫣看她一眼，起身回话：“回贵妃娘娘的话，确有此事。”
柔贵妃哦了一声：“本宫远远的看了一眼，觉着舒才人与其娘亲生得没一处相似，难不成生得像父亲，想来舒才人的父亲必是生得仪表堂堂了。”
红嫣微微垂了头：“红嫣生得也不似父亲，家父容貌平庸。”她不能撒这种一照面便会被戳穿的谎，想来柔贵妃也是有调查过，才会有此发言，她只好实话实说了。
柔贵妃掩着唇而笑：“怎会如此？爹娘都生得平庸，偏养出舒才人这般容貌，实是怪事。还是说，舒才人的生父另有其人啊？听说，舒才人的娘亲……。”
太后手中停住动作，看着红嫣。据打探来的消息，其父舒大确实宣称舒才人不是他的种，但年代久远，舒才人生父是谁，旁人是万难打探，也只有舒才人自己，或许知道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