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大年三十白家的械斗案没有及时处理,造成不少伤亡,整个京畿营都吃了挂落,连圣人自来倚为心腹的都指挥使谷耀桡都被下旨申斥一番,罚了俸禄,近日来京畿卫的办事效率着实提高了不少。
这不,东市发生小规模械斗的消息传出去不过才两刻钟时间,一个卫队的京畿卫就赶到了,他们迅速出手制止,将涉案人员全数逮捕押回衙门,然后清理现场。
半个时辰之后,一切恢复原样,紧闭的商店打开了门,一哄而散的小商贩重新架开了摊子,扬声叫卖起来。只有被洗过湿漉漉的青石板,和浸入石板缝隙中的暗红血色,证明了那一场死亡三人,受伤十数人的械斗,真实的在这里上演过。
偌大一个京城里,哪天不发生几起打斗伤人的案子,只要不是像白府械斗案那样,两边都是不好惹的权贵家族,京畿卫按照规矩处置起来,也是十分驾轻就熟,丝毫不费什么力气的。
可是不知道他们最近是不是霉运缠身,这么个看似简单,毫不牵涉的闲人帮斗,却偏偏叫他们再次遇上了大麻烦。
申时初刻,四位形容狼狈宫中太监和侍卫前来求助,说在东市械斗发生的时候,冀王殿下正处于漩涡之中,他们一群伺候的人被一哄而散的民众冲散,待回转之后,冀王已然不知所踪了。
这事儿,比起大年三十儿白家发生的那事,更为严重啊!
虽说几个皇子中冀王不是最受宠的,可淑妃娘娘却素来深得圣心,而冀王则是淑妃唯一的儿子,若是他真的在京城里出了事儿,搞不好他们整个京畿营都得为他陪葬。营卫当下急了,立刻将事情逐级报了上去,届时正在白府做客的谷耀桡都指挥使听到消息,当即告辞离开,亲自领着人前去东市,逐一排查。
可惜,耗费好几个时辰,却根本寻不到分毫的蛛丝马迹,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在这里出现过一般,人间蒸发了。就连那帮熬不住严刑拷打的闲汉,也没吐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圣人的儿子就这么突兀的消失了!
谷耀桡不得不开始怀疑,那场所谓的闲人帮斗,是不是根本就不寻常?难道,竟是有人故意挑起了斗争,然后趁乱将冀王殿下掳走了?
那么,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谷耀桡知道,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之前他还可推说生怕消息泄露,叫冀王殿下处境更险,这才私底下寻找。可到此时依然没有消息,他若是还继续隐瞒不报,一旦圣人从别的地方得了消息,宫门下钥之后他连辩解都不能。
到时候恐怕他不死,这辈子也再无任何前程可言了。
当下,他将自己身上的朝服弄得更乱了些,准备进宫去。
就在这时,有消息传来,怀远坊有人悄悄到衙门来报案,说是他走亲戚回家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租住在怀远坊锦绣路十八号,一对年前才进京的江湖人士打扮的夫妇,将一个衣着配饰十分富贵华丽,腰间还挂着明黄色荷包,却是浑身染满鲜血的人掳到了住处。
皇城根下居住的人,谁不知晓那明黄色只有皇族可用。怀远坊这等平民居多,甚少权贵居住的坊内,竟然会出现一个皇族中人,而且还是以这等狼狈的样子,被外来者带回去,傻子也知道有问题了。
这事儿既让他瞧见了,自然不敢隐瞒,立刻就赶来报案了。
言辞之间,还将那江湖人的武功形容得十分高强,飞檐走壁,踏雪无痕,就好像他亲眼看见的一般,满是赞叹,直呼神技。
这个消息,简直是瞌睡了立马就有人送上了枕头,谷耀桡宫也不进了,当下亲自点兵,带了三千京畿卫,悄无声息的进了怀远坊,里三层外三层的将那座两进的小宅院给围了起来。
唯恐打草惊蛇,叫对方拿了冀王来做人质,谷耀桡并未下令强攻,反而带着人从芳草街借了民居,在两相靠近的院墙上架起了一排梯子,将手底下功夫最好的几十个人组成第一卫队,准备翻墙进去暗自探查,最好能安然的将人救出来。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安排在巷子外面的一个醉酒闲汉开始闹腾了起来。他一路骂骂咧咧,跌跌撞撞的走来,到十八号院门口时,突然疯也似的冲上去拍起门来,并且大声骂道:“死婆娘,呃……劳资回来了,快开门……快给劳资开门。”
冯志远苏梅二人正在闲谈,听闻声音,当下惊疑的走了出去。租住旁人的房屋,遇上此等情况,也属正常,他们并未产生任何的怀疑。
与此同时,后宅算准了时机的京畿卫第一卫队翻墙而过,轻巧的落到了院子里。
可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营卫们刚一落地,就跟中邪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全部瘫倒在地,再无声息。
墙头上的谷耀桡见状,顿时变了脸色。
他知晓江湖人士武功高强,敢于如此明目张胆掳掠皇子的也定然不凡,可他手底下训练出来的人手也不是吃素的。却没想到,对方比他想象当中更加的深不可测,竟然还未照面,就瞬间的放倒了他数十位好手。
十六岁从普通的兵士做起,在军中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又掌控了京畿防卫十数年,他却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状况。
对方有着神秘莫测的手段,又有冀王在手为质,不论是强攻还是智取,都不可行。
一时之间,他如临大敌,竟是不知该如何办了。
他却不知晓,他心中担忧顾虑的所谓神秘手段,不过是苏梅为了保护他们母子二人的安全,沿着墙边五米处洒下的软晕散罢了。
一路从江南行来,因身边跟着冯志远这位除暴安良的大侠,路途上屡次遭遇伏击劫杀,好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她已如惊弓之鸟。后来,索性按照《农业百科全书》里的配方,配置了大量无视功力,只要能够呼吸就可将之迷晕的软晕散,然后每日夜晚降临之前,洒在住处的周围。有效的防止了有人趁夜偷袭,暂保安全,顺带,还抓获了许多宵小之徒。这才加快了他们进京的进程。
几个月的时间,已然形成习惯,进京安顿下来之后,苏梅也保持着没有改变。
若是寻常,她这种自保的手段倒是无可厚非,抓住了翻墙而入的宵小之徒,不管是送进官府,还是私下打杀,都情有可原。毕竟这年头,敢夜闯女眷后宅的,不是偷儿,就是采花贼,打死了不论的。
可今儿就那么巧,她这药迷晕的不是什么宵小之徒,反而是正义的京畿卫,也算是她时运不济了。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得白清的算计。
从原著中,白清知晓苏梅有这么个习惯,还曾经在她的这个习惯下吃过亏。
此人性子多疑,就算依靠冯志远的保护,也不肯全心托付,总是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那本书中,她也因为这个性格和行事的问题,与冯志远的感情发生过危机,差点没决裂。
当然,等一切解释清楚之后,冯志远对她故作的坚强和缺乏安全感的忐忑,更加的怜惜,二人的感情,更是进了一大步。
一个人的性格总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按照父兄对谷耀桡的分析,白清有八成的把握,京畿卫会铩羽而归,致使苏梅冯志远掳掠皇子,图谋不轨的罪名确立。当然,苏梅若是放弃如此布置,又或者京畿营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入,顺利的救走冀王,也一样逃不过掳掠皇子的罪名。
只不过那样的话,兴许冀王会相信一切都是出自于巧合,有可能出手相救他的救命恩人。
毕竟苏梅的能力和魅力,连白清自己都不得不承认。
可是她还是要赌上一把,如果有变故,再另行安排便是了。反正今生今世,她是绝对不会允许苏梅连瑾二人再有结盟联合的机会。
苏梅既然不肯放下一切,离开京城安分度日,反而想重新走上她前世那条“依附冀王,宣扬名声,被册公主”的康庄大道,那她也不需再多做顾虑,便用尽一切心思,去毁了她又如何呢?
至于她被毁之后,那曾经救助和帮扶了千千万万大成民众的农业改革夭折了,又与她何干?
重生而来,她所求的,不过是家人平安,岁月安宁罢了。若是苏梅要破坏,她才不在乎弄死了她之后,将来会有多少人遇难遭灾。
那些人,本也与她无关,不是么?
事情按照她所期望的那样发展。面对如此境况,谷耀桡已经在心里确认冀王在对方手上,并且展开了各种阴谋的论断,心中暗自焦急不已,却也再不敢为了将功赎罪而自专。
当下,他下令京畿卫退守百米以外,团团包围,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出入,违者可立斩刀下。而他自己,则快速的朝皇宫赶去,向圣人禀报求助去了。
兴庆帝掌控京城,获取各类消息的渠道自然不单单倚靠臣下自动上禀,事情发生的同时,就已经有消息呈至御前,他甚至已经清楚的知道,住在那间宅院里的,是今日在白府闹场的袁茂林发妻苏氏。更甚至于,他连白清派人跟踪苏梅,得了消息之后又立刻令人前去衙门报案这些推波助澜的举动也没有漏掉,暗自感叹之后,失笑的摇头。
到底是经了事,不再像以前那般的纯善洁白,他心酸之余,其实也颇有两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为了让她出一口恶气,在确认了儿子已经醒来,并且没有性命之忧以后,他便放任不管,任由事情发展。一直到谷耀桡进宫求见,才发现事情没有他预想的那般简单。
一个平凡的江湖人,加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带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竟然能够瞬间做掉京畿营数十位好手,兴庆帝也不由得开始阴谋论了。
莫非他根本不放在眼中,只是为了顺利替囡囡解除婚约,才挑出来的元氏逆臣之后,竟然真的有报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