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的军帐在我的隔壁,直到深夜虫鸣的时候,我让侍人把蜡烛熄灭了,几昏昏欲睡。乌雅飘兰未在我身边的几日,我寻觅不到这个矮个侍人身上与飘兰相通的地方。飘兰并非这个矮个一般的低声细语,甚至于有时候喜欢跟我杠上。但是我一点也不迁怒与她,在我们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尊卑之分,而更多的是朋友间的世故。
“你是新来的吧?”我把自己的被子揉了揉,我不喜欢生冷的被子,在这样的荒郊野外,况且不知道白芜使的什么手段。若是连被子都不能给我舒适和温暖,这个地方真的是一天都无法呆下去。
“主人,我是大皇女派过来的。她说您没带什么侍人来军中,生活可能不习惯,特选了奴好生照料您的起居。”她微微地笑着,可是我一点都不觉得温婉,也不可爱。
我停了下来。在荧荧的月光中,闪着眼眸看着她。
她被我看得全身不自在了。“王爷,您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希望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一定自食其果。大皇姐是我的亲姐姐,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好跟母皇交代。”我其实并非想跟她警告什么,这些话,我需要她传到大皇女白芜的耳朵里。
“七王爷……大皇女并非您想象得那样,您误解她了。有些事情,她也是迫不得已。”那个侍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规劝我道。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是不是迫不得已,这个与我无关。我也只愿与大皇姐交好,你做一个侍人就好好行你的职责。”
“奴遵命,奴告退,主人早点歇着吧。”她也是被我说得没话说了,我瞟了她一眼。这厮估计接下来要跟白芜去告状了,乌雅飘兰不在,正巧被钻了空。这也算是软禁我了吧。我的一举一动,都甚是不自由了。
没多久,我听到隔壁军帐里悉悉碎碎地有人移步出来。与方才这个侍人的脚步声一般。我静静聆听她的远去,躺进被窝里,心里极度不开心地把被子往头上一罩。
“好一个妙策。”
我猛地跳了起来。大皇女帐中已然熄了蜡烛,却有黑影在动。
“芸将军是爽快人,我也不推诿您的盛情了。有些事情,我们可以商量着做。无非是希望我们之间不用兵戎相见,能各安生息。”对方显然是一个男子,声音粗犷,虽然压着嗓子,但是依旧丹田之气饱满。
对面有两个人的笑声。
“白婧在隔壁若是听得一二,也无妨。谁让她进退两难呢?”白芜的言语中藏匿着一种胸有成竹的快感。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白芜是不是想加害我?那个神秘男子又是谁。
“白婧在颜悦国的所作所为,我早有听闻。以退为进,坐山观虎斗,下一步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芸将军不能轻言放过她,为今之计,断不能有仁慈之心。”那个男的镇定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手中掌控。
“皇女间的争夺是必然的。我也看在她是我亲妹妹的情况下,迟迟未对她动手。论心机,她没五皇妹强,论母皇的庇护,她没有八皇妹多。论机遇,论军功,更比不上我。我并不把白婧放在眼里,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这个刺给拔掉,免得日后生患。再一个个把剩下的给拔掉。”白芜刚说完,那个男的急忙道所言甚是。
我就感觉到要吐的样子,最讨厌不过这些为了利益谄媚的人儿。自此我也知道,果然白芜带我出来,不是为了击退谁,是为了让我死在行军的路上。好毒!
我听得有几分困意了,白芜和这个男人无非在讲些相互迎合利益的话。她想弄死我,那个男人也可以分到一些不少利好。我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是赫连族那边派来的使臣,抑或就是对方的高官。
我奇奇妙妙地有了一个对些谈话起因的新解释,赫连族有可能不是真的想来打这场战争,而是通过假意战争来交换一些想要的。说白了,这场所谓的战争,就是白芜与赫连族交易的幌子,也是她所有敌人的绞肉机。
想到这里,我登时觉得可怖起来。我是第一个被拿来试水的吗?
若她旨在此,与我所猜想的一样,那么答案是肯定的。从最好下手的先开始,一个个地直到最后是这个女皇的江山。
我瘫软在床上。苏回,倌歌,乌雅飘兰一个都不在我身边,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非常时期了。怎么办?逃出去?外面戒备森严,我就算是长了一对翅膀,也指不定被弓箭杀下来,弄个万箭穿心。
不逃出去,就只能等死了。好样的,果然是进退两年了,除非我能掘个洞钻出去。
正想到这里,突然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
我依稀看到这两个黑影卧倒在床这么出格的事情居然发生在皇室子弟的身上,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也就算了!你还搞这个!
我的嘴巴真的合不起来了。
两人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都显得很欢乐。
我不堪其扰地再次把被子埋住了头,白芜还真不怕被我听到。这两个人讨论着讨论着,居然做起这档子事情了。
突然我想起了,来到这个世界前那个负心的西装男。
他也喜欢在把自己不正经的内心掩藏在正经的外表下。他可以上一秒与你畅谈人生政治,下一秒可以脱掉裤子,想让你********。
这就是男人!我钻出被子,唾了一口。
可是为什么会让他这样的人得逞呢?只要是像大皇女这样的女人愿意迎上去,他便能得逞。女人只要一为利益地付出自己,就意味着万劫不复。
大皇女这次交易,或许没有遗漏身体的奉献。
这个称之为手段。其实,在我心底,这个是属于无知无能的类别,并非是什么高明的计策。
大皇女和这个男人终于完了事,她用手臂环绕着这个男人的脖子。
不知道是太过满意,还是太过不舍。她许久停留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
“芸将军也有柔和的一面,沙场之下,亦有风范。”
我暗笑起来,要不要说的那么含蓄啊,这个男人真是肉麻。
白芜似乎在腼腆些什么,呢侬了几声,我许是听的不清晰,过了一会,她又说,“您也可以常来看看我。宫里纷扰倦了,只有您能给我带来温柔几何。”
你厌倦纷扰?这那么多纷扰还不是你争权夺位惹出来的。
身前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谁?……”我嘴巴还没张开,帐的帘布被风吹得掀了起来。
那人在我耳边轻言。“王爷,我是苏回。”
我差点乐得跳起来,那么熟悉的味道,确实是苏回无疑。
“你怎么来军中了?这是闲人勿近的地方啊?”我惊叹道他的超越常人的能力。
“王爷有难,我岂能不来相助。大皇女恐对你不利,这个在她帐中的男子是赫连族的裨小王阐莫,裨小王这个官职与您的这个副将的职务等同,但是在他们赫连族的军中,他的权力比您大。方才……”
我听着,脸羞红了起来。
苏回是不是也听到刚才的声音了,幸好夜色浓重,他看不见我脸上的神色。
“苏回……”我欲言又止,这碎碎的月光下。他的脸庞上的棱角愈加分明。
他紧张地回了一声“嗯?”
我把金步摇从头发上取下来。珠玉缠金闪着皎洁的月光,我绕过流苏,轻轻放在苏回的手上。
“王爷,您这是折煞为臣啊,万万使不得!”苏回急忙把我金步摇递还给我,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惊慌。对于许多事情,苏回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慌张过。这有在论起血脉尊卑的时候,苏回的心理才会没有那么顽强,变得格外谨慎,孱弱。
“我给你这枝金步摇是要让你随身带着。”我故作神秘地说道,苏回奇怪着思考着我的意图,然后支吾地收下了。
其实我知道苏回是乐意收下这枝金步摇的。我不会讲这么贵重的发簪,送给他,让他带在身边,是期冀能够随时随地出来保护我,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不知道苏回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事发也未有那么突然,都如我所听到的计划一般。东方初肚白,便擂鼓声震天,厮杀声亦浓。所有驻扎的军营都燃起了预先安置的狼粪。
赫连族人一波一波地进攻,驭着精壮的马匹,自杀式地冲到我们的面前。
大皇女派随军的几个将领严防阵地,自己冲进了敌阵,在殷红的腥味间撕开一条血路。
“芜将军,你们还是投降吧,长途跋涉,你们这些娘子军早已体力疲惫,来不及休整。如果为我招安,我等兴许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赫连族的人口气甚是讥讽,不过他们说的也是事实,我们这样唐突地进军,似乎不是白芜的作战风格。很奇怪,她如果从来都是这样,如何运筹帷幄,屡立战功。
广袤的草原上,我驻足在山坡,俯瞰而去。白芜率领的军队正如一把利剑穿行于赫连族人重重布防的方阵里。
我慢慢又安心下来,对方始终没有任何方法,让自己的方阵困住白芜。
这亦不是一场恶战,也许白芜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身旁几个小将军都嬉笑起来,赫连族似乎有些措手不及。我也舒坦一乐。
蓦然,白芜的马似乎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猛受惊吓,双腿不稳,只一下,就把白芜从马背上摔下来。
白芜也杀得正兴,没有意料到这一点,狠狠跌落。
这一跌不要紧,所有的赫连族士兵仿佛逮到机会了,弯刀都指向白芜的要害部位。
赫连族的将士亢奋起来,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山呼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哎哟,怎么白芜那么不经打啊。只这么一下,就败落给了赫连族,我们这些都是没怎么打过仗的,这可如何是好?”身边的小将议论纷纷。
我也苦恼起来。
“把白芜和那些俘虏都给我押解回营。晚上我们即生火,开个庆功宴。”赫连族的士兵都笑着,潮水一般退了回去。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我感觉到身后有人跟我轻声道:“王爷,借一步说话。”我扭过头,苏回扮作士兵在那里给我使了一个眼色。
我匆匆下了山坡,身后那几个小将依旧叽喳。“真不知道女皇是如何选了这样的一个窝囊王爷做了裨将,现在大皇女被擒,我们这边几无与赫连族对抗之人。还是趁早散了吧。败战也是死,逃亡也是死,不如侥幸活上几天……”
我站定,打发了其他士兵。苏回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白芜被擒了,这仗没法打下去了。我从未染指过战事,连如何布阵也不知道。”我满腹苦水都倒给苏回了。
苏回淡定自若地问道。“这一切都是陷阱。莫非王爷未有看出来?”
我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陷阱,这从何说起?你是说,白芜带我来这里,是想让我战死?”
苏回摇了摇头,把我带到一个更加僻静的地方,道:“王爷,在方才两军交锋中,您应该看出些端倪了吧。这分明就是大皇女投怀送抱的陷阱。”
“投怀送抱?”我只知道昨天晚上大皇女在军帐中跟那个男人倒是投怀送抱。难道?
苏回应了一声,道。“这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