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点都不关心紫凌玉是不是被押解在天牢中,甚至于明了这个歹毒的女人迟早要被绳之于法,她的死只是或早或晚的问题。
红袖脸色惨如一张白纸,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声音,连胸口起伏也不甚明显。太医将他抬回来的时候,有名太医说他还有脉象,不似白飘兰回禀的一般“死在大殿门口”。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赤仃除了拿着银子打赏这些太医以外,就愣神地发着呆。同是侍人,在府内做事多年,必是有感情的。如今红袖垂死,他也是万分难过的。
“回王爷,病人脉象微弱,怕是回天乏术。”这是我听到最多,也是最不愿意听到的。我无非就是扬扬手,让她们赶快离去。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如果我这时候懂些医术,也可以让自己确定一下他到底是如何了。看着他紧闭的双眼,无力瘫软的手掌,我甚觉得这些太医平时皆是些讹人之辈,拿着钱,不攻术业,唯懂留恋楚馆秦楼,声色犬马。最后一个太医说完类似的话,我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一脚,她险些跌了个狗吃屎。
我举起桌子上的茶盏,泼了她一身的茶水,正欲砸过去。白飘兰立马拦住我,我这才收了手,怒瞪了白飘兰一眼,“你是哪里来的神仙,本王爷要做什么事情,用得着你来管我。”
白飘兰眼眶里泪水涟涟。我侧过身子,当做没看见,叱了一声:“怎么了?还躺在地上,要让本王给你擦拭干净麽?还不快滚!”那太医做委屈状,连滚带爬地提着药箱就出了厢房。
“孬医!庸医!本王浪费了那么多银子,还不能救活一个自己亲近之人。苏回!”我气急败坏下,突然想到了这个名字,可是没有人回答我。
苏回,他不在我身边。
我望了望窗口。
苏回总喜欢站在窗口凝思什么的。我每每路过辑事房,他总是像一个小孩一样地呆呆,想着一些事情。
他不愿意与别人说道自己有什么心事,一人默默承受,背负着使命和我交予他的任务。
此刻,我没看到窗口有谁站着,习惯久了,就不习惯了。
“王爷,苏管事不在。”赤仃怏怏地提醒我道。
我的眼泪禁不住了,侧过身体,盯着墙角的某处,我有个习惯,每当想落泪的时候,就会呆呆地凝视,这样才能控制自己,便不会让眼泪暴露我的脆弱。
我极少哭,是因为我不能展现脆弱。
这样关键的时刻苏回居然不在。
“苏回为什么没来!”我几欲掀翻桌子,这个时间,我是暴躁的。
白飘兰被我方才的举措吓了一跳。白荇然为难地支吾了一声,“奴不知道。”
“平时看你们一个个都有用,恰到这个时候,不在的不在,帮不上忙的帮不上忙!”我头晕眼眩,不知道自己的瞎吼一些什么。
心中执意的念头是把红袖救活!
“死马当活马医,奴觉得还是寻一些偏方来,或许有甚效用。”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
我看了一眼那人。
她慢慢地把一盒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
“赤珏?你怎么来了。”我面部僵硬,挤不出一丝笑容。
她笑了笑,“王爷有难处,奴岂能不来。红袖与奴是旧相识,奴本就该来。”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奴求来的偏方。云游之医士或许有起死回生之法。红袖是失血过多,让奴来看看。这里交给奴吧。”
我示意白荇然与白飘兰退下。
自己也出了门槛,拉上门前,不忘看一眼红袖,我略有担心。谯萱玥儿见我的神情,与我一笑。
我即明白。出了厢房。
白飘兰站在我身后,我转身,她眼泪顺着脸颊就下来了。
“哭什么,飘兰,方才是我不好,与你这般态度。”我抹去她的泪水。
她哆嗦一下。“奴能体谅王爷的心情。只是王爷也不必过于悲伤,怕坏了身子。”
我努力装出短暂的笑靥。
“飘兰,红袖对我来说,很重要。自打我进了王府,他就是我贴身侍人,多年感情,不忍失去他。”我缓缓地说,怕她听出我的哽咽来。
“是紫凌玉的错,这一切都是紫凌玉一手造成的。如果王爷因为红袖而悲伤,我就去杀了这个罪魁祸首。”她咬着牙。
我抱住她。“飘兰啊,本王明白你是为了我,我也许会失去红袖,但不想再失去你。你们都要在我身边,知道吗?”
她点了点头。
还有苏回,我没有说出口,也有倌歌,这个对我来说,至为重要的男人。
倌歌的情况也为紧。
“紫凌玉她如何了?”我与白飘兰径直走向花苑。
“据宫中的几个侍人与我通气,便是说,那日红袖不知如何方法到了大殿前。侍卫正要阻拦。红袖拿着血书高呼圣上。侍卫截了下来。他们说血书上写的是紫凌玉与良妃通奸始末。按宫中规矩,凡除天青帝外,与后宫有所干系的人都要除以死刑,诛灭族人。何况是通奸这般重罪。紫凌玉被天青帝审问之时,她居然一口认下,说确有此事,自愿听候审判,现在正在刑部天牢呢。”白飘兰一口气说了下来。说到“一口认下”的时候。她提了一个声调,事情居然会这般发展,谁都不会料到。
为所欲为的紫凌玉竟也低下头来。没有任何证据,她就伏法认罪,这根本不是她的作风。
可事实走了一个极端。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似乎被一股力量给左右了,这个被掌控了归路的女子,除了认罪,亦无办法。
“红袖是怎么知道紫凌玉与良妃通奸的事情?”我转念一想,他也从来没有与我说过关于两人任何关联。怎么会在躺在床上养伤的时间知道了他们的故事。
难道是苏回?
红袖不是说与苏回密谋了什么事情。对,就是苏回!
“我也不清楚……”我撇下白飘兰,匆匆留了一句,“飘兰,你回去吧,我去趟苏回那边。”
苏回的辑事房里没有人,齐齐整整地放着一些卷宗。
我喊了几声,只有房间的回音。
“苏回去了哪里?”素来爱洁净的辑事房有了灰尘,有了蜘蛛网。他们集体消失了,都没有跟我这个做主子的说一声。
等他们回来,定要好好地责罚。
而令我惴惴不安的是,我的安全不能保证了,那股以前可以引以为傲的安全感在这时,荡然无存,不能再在宫闱争斗中有什么底牌可以让我心存抗争的念头。
回去之前,我留了一封信。
因中书部的琐事,随后几日,我也只能委托飘兰照顾倌歌,赤珏治疗红袖了。
青裳靖与我的汇报频繁了许多,譬如某某地儿的刺史送来了酒宴请柬,望与我一叙。什么地儿的总督给我送来了几石珍宝,价值连城。
这些贿赂,我统统是拒绝了,让青裳靖全数退回,我不想做个什么清官,但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毛病。
“王爷。这礼收不收是一回事儿,这官让不让她们留又是一回事情。王爷若是悉数退还,怕是觉得您不给他们面子。”
“怎么了?不给面子,我一王爷不给他们面子,他们想做甚下马威给我瞅。况且信不信我参他们一本,母皇一怒,他们安敢乱来?”我吮了一口花茶,午后的阳光很明媚。
青裳靖整理着这些请柬和礼物单,叹气不已。
“怕是你以前受了不少利好吧。”我冷不防给她来一句。
“清者自清,浊者却是不能由己。王爷,要是让小的说自己清廉,小的也不能妄自欺瞒。受过,官场之规,礼尚来往,如何幸免。”他的眼神不敢正是我,细究礼物单上密密麻麻的字眼。
“官场之规定,是你们这些当官所为,我这样的皇室宗亲应是免了吧。”我鼻间冷哼了一声。
她摇摇头。
我瞥了一眼,又是一口花茶,清新的气味贯穿喉道。
“话非如此,皇上之子,无论嫡亲还是庶出,按立皇储的规定,都是有可能做了未来的新皇。立贤不立长。要是王爷不能与其他朝中忠臣,地方官吏交好。以后牵扯到立储,王爷必要吃亏。”
我放下茶盏,斜眼看了这个人,她依旧是那么贪图权势,我从进中书部第一天起就认识了这个人的虚伪。她还是那么执念今后的位置,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一人得道鸡犬飞升”。不就是这样麽?
“我是不是未来的新皇这个你不用担心,况我也无争储之心。你若是觉得随着我,将来无出息,那你就请自便吧。”我的语气连自己都觉得有些阴阳意味。她对着我跪下来,使劲言自己的不是。
“起来吧。你也是为了我好。于情于理,说得过去。”我不想免了这个人,毕竟中书部的事宜还需要她来打点。虚伪点就虚伪点吧,别犯了我就行。
青裳靖支点了几个部门里的差使,把一些送来的礼物都给抬出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