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卓吩咐了一声，捧着盒子的黑衣人颌首，走到孟南柯身边，将那银盒子奉到他面前。公孙卓看着孟南柯接过因银盒子便往里面走，沉声道：“高原火莲三分之二都在这盒子里面，你看着用，朕只要绮罗平安。”
孟南柯顿了顿脚步，但只是一顿，他又冷哼一声，朝着内室走了。
公孙卓站了会儿，暗夜看着他的脸色，低声道：“陛下，您受了内伤，可否要属下为您去取药，或者疗伤。”
公孙卓抬起一只手动了动，冷声道：“去把蓬莱洲伺候的人都传过来，摇光宫的女官内室，就在这里候着，只听孟南柯的吩咐。”
他说完这句，转身缓缓在一边打大椅上坐下，虽然已经受伤，但是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不动如山。俊美的脸上除了苍白，没有任何异样的颜色。
高高坐在主位上，就像坐在巅峰上的帝王。
这样子的他，当然没有人敢劝。
就这样，时间过得缓慢又迅速。
公孙卓一直坐在主座上，医女顺从孟南柯的吩咐进去了一批又一批，一盆有一盆的水被端出来，都是鲜红鲜红的颜色。
公孙卓一张脸始终没有变化，只是若是敢仔细看他许久，定然会发现，他的脸色，比一开始的时候苍白了许多。
天渐渐暗了。
外面的传来一阵嘈杂之声，守在外面的内侍一看来人，慌忙唱道：“见过太后娘娘。”
里面的人听见了，也赶忙出来行礼，林福禄没想到此事会惊动太后，见公孙卓还板板的坐在主座上，赶忙催促道：“陛下，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朕知道。”公孙卓冷冷说了一声，在主座上起来，看着迎面而来的人的脸，一双眼眸中全是冷意。
沈太后才进门就急着喊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好好的蓬莱洲不待？跑出来做什么？这下子出事了吧！”
公孙卓等到她走到身前，也不看扶着太后的人一眼，只对着太后低声道：“母后为何而来？”
“绮罗出事了，我能不来么？”
沈太后看了他一眼，见儿子满脸苍白如纸，本想责备的话也咽进了肚子里，只低声问道：“绮罗这是怎么回事？孩子可还保得住？”
公孙卓冷冷的不说话，杨执忙劝道：“太后娘娘放心，元宸夫人几人自有天象，小皇子和她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沈太后眉目微动，显现出些很安慰的拍了拍身边人的手，笑道：“还是阿执贴心，知道安慰哀家。”
侍候的侍女心中低叹道：“太后娘娘看来的确是不太喜欢元宸夫人啊，若是真心在乎，怎么杨贵妃劝说一句便好了，如今再看皇上说什么，只怕一向不喜欢元宸夫人的太后娘娘再说两句客气话就要走了。”
杨执见公孙卓的面色实在不是正常的样子，终于在半响之后，忍不住问道：“陛下，元宸夫人到底，臣妾也十分担心，还请陛下准许臣妾进去看看。”
“放心。”公孙卓的眼从沈太后身上转下来，冷冷好的盯着她的脸，低声道：“朕不会让绮罗又一丝危险，只是绮罗的孩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们下手。”
众人一震，不想皇上突然说出这话来，都怔在原地。
姜还是老的辣，沈太后一时被镇住，但只是一瞬，便明白过来，也低沉了眉眼，低声斥道：“皇帝，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且不说哀家怎么会害自己的孙儿，就说杨妃，杨妃与绮罗交好，珩儿还是绮罗的义子，她怎么会对绮罗的孩子不利？”
沈太后这回却是说的实话。她一直等着绮罗的孩子出生，若真的皇上的孩子，还是个皇子，便交给杨执抚养，到时候再赐死绮罗便是，这样杨执的地位就稳固下来了，而方绮罗，当年段惜罗的死皇上都没有说什么，向来方绮罗就算是出了什么事，皇上痛苦也不过几年，便好了。
皇上子嗣太少，比之先帝还要差上一半，她就算又要杀绮罗的心，也不会再孩子降生之前杀害她，这不是故意招惹陛下么。
沈太后没做这件事，底气很足。身边的杨执听到皇上这样笃定的说了一句，心知他心里已经清楚，再怎么狡辩都没有用。
只是这件事说来只靠着天公公和楼凌，杨家只不过是最外围的，杨执更是没有表露什么的意思，一切都是杨府再做。
公孙卓朝政才稳，是断然不会再动当朝两位国公的。
想到这里，杨执心中一定，屈膝跪下去，仰首说道：“陛下怪罪，臣妾不敢说什么，但是陛下就这样给臣妾定罪，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沈太后就知道皇上冲动起来什么都敢做，早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把这周围的侍女们遣出去了。
公孙卓也不拦，等到众人走的差不多了，他唇瓣一动，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在沈太后与杨执惊讶的目光中，他看着眼前的这张脸，冷笑道：“杨执，你信不信，你们既然肯不留一丝证据的害她，朕也可以。”
他向前逼近一步，浑身冰寒的气势逼得沈太后仓皇的退了一步。杨执浑身生寒，垂首不敢在看他，却被一只生硬的手掌硬生生的把下巴掰上来。她只觉得下巴一阵剧痛，抬首便对上一双冰寒的眼睛。公孙卓冷冷盯着她，沉声道：“绮罗腹中之子保不住了，若是她醒来之后有个三长两短，你且看着吧。”
他说完，手下一松，转首对不敢在说话的沈太后道：“杨家女子都是烈火性子，纵然高傲不羁，却也正直青白，杨执今日变成这个样子，只怕是从母后那里学的好招数，既然你们从禹州回来还不能安安分分的，孩子在身边也是教坏了，来人传朕旨意，杨执顶撞皇命，目无尊上，着降为贵妃，闭门思过，三皇子公孙珩就送到蓬莱洲去，自然有人教养。”
“皇上！”
听到皇上要将她的儿子送往蓬莱洲教养，杨执这才变了脸色，膝行两步揪住公孙卓的下摆，急道：“皇上，珩儿还小。离不开母亲啊！”
公孙卓一拂袖子将她掀开，满眼厌恶的冷叱道：“杨执，若是知道你今日变成这个样子，当初便是如何，朕也不会让绮罗耗费心力救你。”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可是想到眼前的情形，绮罗清醒之后的形式，心中就是一阵怒火滔天。
“我变成这个样子？”杨执满眼哀戚的跪在低声，哀声笑道：“陛下，陛下，我自小与你一起长大，与常人差个什么？那段惜罗也就罢了，她能为你付出所有，我来晚了一步，又被身份所限，不能为你做太多的事，终究是比不过她，可是方绮罗，方绮罗她为你做过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体谅你的难处，直至今日都不肯原谅你？你为什么还要抓住她不放？”
公孙卓眉目中冷色不变，冷声道：“我们的事，不必你操心。”
“你们的事？”杨执轻笑着重复一声，又冷笑道：“那好，那既然是陛下和元宸夫人的事，便不该扯我一个小小贵妃来搀和，元宸夫人仁善，必然不会夺人子嗣，陛下要打要杀都好，还请将珩儿还给我，我们娘儿俩要是死在一块，也不必在说什么了。”
沈太后这才从皇上的气势下缓过来，知道儿子动了大气，说什么也没用，只能地生气劝道：“皇帝，你纵然是怜惜爱重元宸夫人，也不得太过，哀家看你今日是气昏了头脑，总要清醒清醒才能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杨家一门忠烈，且不说你手中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杨家害了方绮罗，便是你有证据，也不能因此寒了忠臣的心才是。”沈太后驳斥了几句，见公孙卓面色不变，又语重心长道：“皇帝啊，你且不要忘了当年方绮罗进宫之前你对哀家说过什么，哀家不是老糊涂，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早就说过，方绮罗是异国的公主，你宠爱可以，但是千万不能放在心上，更不能让她有了你的子嗣。若不是看在你子嗣太少的份上，便是如何，哀家也会出手的，杨妃纵然有错，你惩戒一番也就罢了，怎能将她的骨肉带给别的女人抚养，你明知道珩儿是她的命根子，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不会要命的。”公孙卓不为所动的冷声说道：“朕从二岁开始就离开了母后自己过活，不是也活到了现在。”
此话一出，沈太后心中一惊，脸上迅速涌上一股青白之色，甚是好看。
杨执知道皇帝言出必行，知道绮罗的孩子定是没了，他要拿她的孩子去补偿，按照那方绮罗的性子，虽然不见得会霸占着旁人的孩子不动，但就算她不要，想必皇上也不会再把珩儿送回来。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瘫软在地，一下子心乱如麻，再也没什么算计。
公孙卓视若无睹，盯着眼前面色青白的沈太后，低声道：“母后年纪也大了，不该为儿子的事情这样劳累，后宫的事还是不要管了，会太初宫将养将养吧。来人。”
殿门被退开，林福禄垂着手进来，公孙卓低声道：“传朕旨意，太后贵体微恙，于太初宫养病，众嫔妃无事不得上门打扰。”
沈太后本来是愧疚难安的，听他毫不留情面的下了这一道旨意，有些恼怒的低声道：“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你……”
“母后什么也不必再说。”公孙卓打断她的话，冷声道：“方绮罗是大秦的公主，她的存在是我与大秦博弈的关键，你还是打消了伤害她的念头才好，至于杨执，她本性还好，如今却被母后你教的不成样子。儿子知道母后当年在后宫之中受了不少的苦，但朕并非父皇，杨执也并非母后，实在用不着母后用自己那一套来教诲她！”
“你！”沈太后睁大了眼，她实在没有想到，一向不喜欢说话的儿子一下子蹦出这么多话来，而且一点情面也不留。
“送他们回去。”公孙卓这次是动了真怒，当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他几步退回到身后的座椅上去，眼看着进来的侍卫宫女将沈太后与杨执劝走了。
正殿里又安静了下来，公孙卓负手站着，半响之后，只听身后的传来一声讥嘲，冷冷的，带着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的狠毒。
“公孙卓，你以为这样，绮罗就会感激你，我就会放过你？你装什么样子！”
公孙卓转过身，最先入目的是他青衣上的鲜血，他想到这事谁的血，心中竟是一阵闷痛，再也不能计较他的失礼。他看着孟南柯难忍杀意的眼，低声问道：“她如何？”
“你还敢问？”孟南柯冷笑一声，剑眉一动，笑道：“自然是如你所愿，她的孩子没了，草民敢问陛下，终于将绮罗腹中的孩子给弄没了，欣慰否？快意否？”
公孙卓不愿与他在有什么口舌之争，冷静下来想了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要怎样给绮罗一个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