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春和陆秋走在狭长逼仄阴暗的小路上,窄小的一束灯光仅仅只能照耀前方一小块地方,更多则隐入无边的黑暗中。
左右只有她们二人,有些话便可以敞开来说,无所顾虑。
陆秋走的很急,一溜烟就蹿到了楼下。她一直没有回头,自然没有发现,她的姐姐陆春,瞳孔中央映出一抹妖异的红光,她的脚尖踮起,脚跟处有两道黑印子。走路姿势怪异,但速度不减,能稳稳地跟上陆秋。
陆春低沉着声音问道:“你是喜欢那个男生么?”,声音嘶哑难听,说是乌鸦的嚎叫也不为过。
陆秋答道:“没错,你不允许跟我抢,算了,你也没这个资格。”
陆春沉默,脸蛋开始扭曲,神色变得疯狂,眼里红光大盛。
陆秋开始感到有点不对劲了,她猛然回头看眼陆春。
陆春把头重重低下,一言不发,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陆秋盯了半晌,才扭过头去,可是那股怪异感却在心里徘徊不去。
陆秋领着陆春来到外边一个角落里,“喏,你就在这随便解决吧,麻烦。”
陆春依然低着头,不为所动。
陆秋转身骂道:“哎,我说你有病啊,叫你动都不动,啊!!”
陆春猛然抬头,长发披在脸上,只露出半只猩红的瞳孔,“去死吧,祸害我的家庭的人。”
陆春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刀柄上装饰有华贵的玉石,纹饰雕成的沟壑上道道都有鲜血的流过的痕迹。
陆春圆睁的红色瞳孔里,倒映出神色惊怖的陆秋的样子。
……
袁志邦:“罗飞,前面有个人影。”
罗飞喘着气回道:“我也看到了,大概就是她们没错了。”
等他们跑近了,发现是陆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儿,裙角被风撩起,呼呼地飘荡。
袁志邦和罗飞面面相觑,不是两个人一起出来的吗?陆春呢?
袁志邦走上前去,拍拍陆秋的肩膀,“陆秋,发生什么事了?你姐姐呢?”
陆秋浑身一颤,急急转过头来,双目含泪,哭声道:“刚刚,刚刚我和姐姐在这儿方便的时候,从墙里突然伸出双手,把陆春拖进去了……”,短短一的句话她喘了几次,气体在她的气管里上下激荡,呛得她十分难受。
袁志邦伸出的手一僵,安慰道:“好了,陆秋,别害怕了。要替你姐姐的份一起快乐地活下去啊,别难过了。”
“对,活下去,要替她一起活下去。”,陆秋呆呆地像机器人般重复了一遍。
“这就对嘛。”,袁志邦露出鼓励的神情,“走,我们一起回去吧,等这次的任务完了,你回去搞不好还能遇上一个对你好的男友,幸幸福福地过上好日子呢。”
陆秋把头往袁志邦怀里又拱了几分。
袁志邦:“……”
罗飞并没有理那两人,而是在那片陆秋所描述的事发区域查看了一遍,失去了通灵的双眼和对鬼魂的感知力,他就跟一个普通人一样,什么都发现不了。也许他以往太过于依赖自己的特殊能力了,以至于现在被封闭后居然连个应对措施都想不出来,罗飞暗中叹了口气。
等等,这是什么?
罗飞弯下腰,凑到那片草丛跟前,电筒的光照在朝叶上面,泛出红色的光泽。罗飞皱了皱眉,用食指抹了一点凑到鼻尖。
很腥的一股铁锈味,是血!
罗飞立马调转手电筒,果不其然在周围发现了类似的地方,分布在四周。
陆春的死没那么简单,或者说……其中很可能另有隐情。
“陆秋,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罗飞沉声道,“你能尽可能地详细描述一下陆春死时的情景么?”
陆秋犹豫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道:“那时候我陪着陆春一起来这里方便,我们一路上在聊天,聊着聊着我就跟姐姐吵了起来,姐姐说不过我,心中有气,就想扑过来打我。我吓得闭上双眼,突然听到陆春一声惨叫,我睁开眼,看到姐姐的胸口被一双惨白的双手正中穿过,她的口中不断地吐出鲜血,我惊呆了。陆春把头歪在一边,那双手带着陆春的尸体回到了墙壁内。我害怕极了,不敢动,直到听到你们的招呼才回过神来。”,陆秋抽泣了几声。
袁志邦眉尖微蹙,他抬头看了罗飞一眼,见到罗飞眸子深沉,暗流涌动,顿时心下通明。
袁志邦柔声说道:“来,我们回去吧。”
“嗯。”,陆秋娇滴滴地回道,缠住袁志邦的手却更紧了。
袁志邦苦笑地朝罗飞投去求助似的一眼,罗飞却置若罔闻,装作没看到。
袁志邦:“……”,不行,看来得把罗飞的终生大事尽早提上日程才行。
三人照顾陆秋的情绪,磨蹭了半天才上到三楼和他们汇合。
陆启看到只有陆秋一个人回来,脸色大变,厉声问道:“陆秋,陆春人呢?你们不是一起去的吗?”
陆秋瑟缩了一下,怯声道:“陆春,陆春她被鬼杀死了。”
“什么?!!”,陆启失声叫道,失去了一贯平稳的常态,冲到陆秋面前,抓住她的衣服狠狠将她提到自己面前,“王八蛋,你怎么不救她,她可是你的姐姐!!”
“抱歉,抱歉。”,陆秋泣不成声。
陆启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不停,双目赤红,突然他觑见了什么,猛然一怔,面露震惊之色。
陆启:“你……”
陆秋呜呜地哭着。
陆启松开手,沉默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陆同方刚才被陆启的暴怒吓到了,这下子见情形略有缓和,就颠颠地跑到自己心爱的闺女前,“不哭,不哭哦,那个败家子死了就死了,我的宝贝还在就好了。”
“嗯。”,陆秋委屈地扑到陆同方的怀里哭了起来。
一直木讷地待在一旁的陆同福突然将手上的物品递给罗飞,“小心拿”。
罗飞诧异地问道:“这是什么?”
肩上扛着染血床单的陆同福一字一句地解释说:“染血的物品。”
“这样啊,多谢你了。”,罗飞笑着说道,和凑过来的袁志邦一同研究了起来。
相比床单而言,这件东西显得非常普通,它仅仅是一片略大的玻璃渣,形状近似三角形。锋利的开口处留有深红色的印迹,证明这个东西曾经跟鲜血有过近距离的接触。
这片小玩意,会是封印厉鬼的那个东西吗?罗飞手指活动、把玩玻璃片,陷入了沉思。
朦胧中,出现一个女子窈窕的背影,身着浅青色旗袍,支着胳膊坐在窗前,眉间是散不去的寂寥。
一个穿着吊带背心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圆扑扑的脸上,两颗乌黑的大眼珠子不停地转动,“阿娘,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女子回过神来温柔一笑,“叶子等不及了?就快了。”
小孩子瘪瘪嘴,不依道:“可是人家现在就想要爹爹陪我玩。”
女子叹了口气,“叶子乖,要不让周妈陪你玩一会儿?”
女子身边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立马走过来,“小少年,走吧,我们去外面抓蝈蝈玩。”
“哦,好吧~~”,小男孩眼里明显有失望之色,不情不愿地答道。
女子摸摸小男孩的头,“去吧,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一声悲惋的叹息消逝在风中……
“罗飞?”
罗飞猛然一怔,梦境消失无踪,只看到袁志邦似笑非笑的表情。
袁志邦:“罗飞,我瞅着赶明儿估计要带一根绳子才行。”
罗飞一下子绕不过弯来,“为何?”
袁志邦露出无奈的笑容,“你老这么时不时地发下呆,挺怕你会跟丢的。有绳子就好办了,在手上一栓,牵着走,保管丢不了,你想什么时候发呆都行。”
罗飞一愕,反应过来苦笑地摇头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名女子,装束是在民国年间,在等她的爱人。”
袁志邦眉头一皱,“难道这些事情只有你才能看到?”
罗飞转手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没这个道理,你应该也能看得到”
袁志邦一头雾水地接过,翻来覆去地摆动手中的玻璃片,神智却一直清明,“我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应该只是特定人群才能看得到吧,譬如你。”
“不会的。”,罗飞十分肯定地说道:“如果仅仅只有特定人群才能看到,那么这次死亡游戏就有很大的局限性,甚至于死了那个至为关键的人之后,我们就无法活下去了,游戏继续也没有意义。诡游请柬绝对不会做这样无法自圆其说的举动,你们一定也能看得到,我只不是天生身体敏感,比你们容易受影响罢了。”
“要不,你试着闭着眼睛,大脑里就想着这个玻璃片,过一会儿再看看。”
袁志邦眨巴了几下眼睛看向罗飞,见罗飞一本正经似地点点头,“好,那我试试。”。袁志邦闭上了眼,微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呼吸起伏有序,有种别样的安静美。
罗飞有很久没睁开眼睛看世界了,只要一睁开眼睛,就会看到那些可怖的鬼灵,纵是神经再粗大的人,经年累月看到这些画面,也会难以忍受,更何况是观察敏锐的罗飞呢?罗飞虽然拥有转移空间的能力,但仅限于活人而言,对于这些死去的鬼魂而言是不起任何作用的。他无法把他们送去阴间,就算一时打伤了,过个十几分钟又会开始慢慢复原,除了徒然耗损自己的力量之外,别无他用。
当罗飞发现自己可以用细微的心神来探测外面的世界而不借用眼睛的时候,当机立断选择闭上眼睛,像个盲人一般生活下去。这双通红的瞳孔,害的他成了人们口中魔物般的存在,没有人肯收留他,居无定所,飘摇无依。
鬼魂能够影响正常人的感官,使其产生虚无的幻象。罗飞也有这样的力量,但仅仅只能做微小的改动,因此他选择用它来改变自己的瞳孔,使旁人误以为他的眼睛一直都是跟正常人一样正常。就算是罗飞的同类,也得在力量上超越罗飞才能窥破罗飞制造的幻象。
或者,是瞳孔有某种特异力量才行,例如,幻象。
罗飞借此安稳地渡过了一段较为平静的生活,虽然依然没能摆脱诡游请柬的诅咒,但能够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罗飞就很满足了。
神情恍惚中的罗飞突然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喊,“罗飞,我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