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城每日必做的功课就是盯着那些黑色曼陀罗，越看越心思郁结，却没动过除掉的念头。此事，极为少见。向来，顾倾城对不顺眼的东西若是不常见也就罢了，然而若是长久出现，便难逃辣手了，如今，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真奇怪，尤其是，那令人不悦的预言。
翠儿半个身子探进来，相处几日算死了解顾倾城的脾气了，便怯生生的道，“夫人，您今日还好么？”
一般而言，这话也分时候，若是白日就是看着问身体是否安好，若是晚上就是心情可佳？
顾倾城郁卒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翠儿，如此的善解人意还是不错的，只是，顾倾城正在看着那黑炎炎的花儿生闷气，没来由自是心情不佳。
翠儿眨眨眼便退下去了，想来就是去找些可以让人开心的物事了。
这次，翠儿找到的东西在顾倾城面前出现时，顾倾城一阵轰雷，皮影，也亏得翠儿想得出来。
翠儿果断就让屋子黑了下来，不外乎是遮了几张窗纸，暗黑的寝居里，一片屏风立于烛火之前，那手上的影子一点一点靠近着帷幕，颇有些闲适。一个大将军的剪纸，战马，几个人影不断转换，一出铁血丹心的杨家将让翠儿演绎得十分生动，看出了憨憨的笑意。
故事很老，可是打发闲适的日子也是不错，何况翠儿似乎对此极为拿手，将人物的一颦一笑都映照在帷幕上，顾倾城看着看着，居然生出一股子笑意来。
只是，笑意只是那么一会儿，翠儿的小手不小心出现在下面，一下子就道出这些不过是受操纵的结果罢了。
手中的剪纸，帷幕的影子，都不过是一个虚影，顾倾城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有些微的对此的了解，更多的是生发一股极为相似的情绪。
在手之时就是傀儡，下了帷幕，便是一副可以逗人笑的可笑的剪纸。
飞鸟尽，狡兔死，都不过是那棋盘上的一子而己。
顾倾城眸光幽深，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情绪。
好在翠儿在帷幕后面，看不到顾倾城，也没那个时间出来。
待一出杨家将完了，那功臣的功高震主亦不过是一场利益的角逐而己。
“夫人，这个好玩么？”翠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顾倾城唇角微勾，就算是敷衍也得有一个笑意，何况，这出还真的不错，想来翠儿用心学过，“恩，很好。翠儿你以前做过这个么？”
“有啊，从前奴婢家里就是皮影世家的，所以很多人都会的。可是后来奴婢爹娘死了之后就没怎么表演了。今天表演，还有些手生呢。夫人喜欢就好。”翠儿自信满满的道。
这倒是惊奇，顾倾城便接着问道，“既如此，你为何会在这里？”
翠儿叹了口气，眼神却是发亮，“奴婢爹娘死了之后奴婢就想着带着遗骨回乡，谁知路上遇上了流氓调戏，好在那时是庄主和天师出现，救了奴婢，奴婢这才到了这里，奴婢就想着一辈子好好报答庄主和天师。”
顾倾城听得明白，亦明白最大的可能就是萧天那时救了人，白矾将人带了回来，估计就是因为不能杀，只得带回来，那还平白的做下人情。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人还是真会算计。顾倾城心里嗤笑，只是神色倒是流露出一股迷糊的明白来。
这里的事，不过是一时之事而己，若是牵扯太多，反而不好，故而，顾倾城只是表示翠儿的运气不错，毕竟乱世，有这样的结局，应该是安身之处还不错。
扣扣的敲门之声响起，顾倾城歪了歪身子，越发的显得慵懒起来，只是那神色却是带着倨傲般的傲然。
翠儿忙去开了门，顾倾城没动。
翠儿走了进来，“夫人，白嬷嬷要见您呢？您看？”
顾倾城挑挑眉，她居然敢来见她。
可惜翠儿的默契显然不够，以为顾倾城是因为外人而不悦，毕竟顾倾城在蛊林之中，极少出门，总是呆在这里不动，便道，“夫人，嬷嬷是蛊林之中的老前辈，夫人，虽然她只是一个下人，可是，夫人还是见见的好。白嬷嬷当年可是芷言圣女的婢女呢。所以，在这里的地位还是挺高的。”
“恩。”顾倾城简单的给了个回话，虽然有些惊异于白嬷嬷居然是她母亲的婢女，但想想也的确，要不，怎么会在这林里自由走动，连朵衣那个什么转世圣女都是她带着。
翠儿领命而去。
白嬷嬷进来的时候只是微微行礼，然后安静的不说话。顾倾城瞄了一眼，便对一边的翠儿道，“今日想吃鱼了，要不你去膳房里看看，别老是弄得一屋子的腥气。”
翠儿本是呆在一旁，听见此说，欢喜异常，毕竟夫人都好几天胃口不佳，说是水土不服，便退了出去，想着到膳房好好弄一尾鱼给夫人补补身子。
顾倾城斜倚着软榻，神情自在得像是无人一般。
伸手握住了瓷杯，饮了一口，清香怡人，茶的清香和着瓷杯的清冷，竟成绝妙的享受，顾倾城微微闭眸享受着满屋子的馨香。
“有事？”口气略微不善，对于敢于算计自己的人，顾倾城一向只有两种处理，一是看不顺眼让其消失，二是默许，那就得有那个本事，或是强者，或是默许，比如，楚亦陌。她给他算计的机会，不过是那情绪上佳而己。
而显然，白嬷嬷这个不过几面之缘的女人，顾倾城可不会有些好气，哪怕是什么母亲的婢女，惹了她，谁也别想有好日子。之所以没动，不过是她懒，或者没那个心情。
“小姐……”白嬷嬷斟酌着开口。
顾倾城登时就明白了，感情在模糊呢，“朵衣小姐让白嬷嬷传话么？怎么，又有什么事？”
“朵衣小姐很好，小姐，老身此来就是想……”却在眸光接触到顾倾城冷然的神色之时敛了眸色，倏地想起眼前之人并不是善茬。
顾倾城冷冷一笑，却是面色和善如春一般，“这说的什么话呢？一半一半岂不令人心焦。”
白嬷嬷这时倒是犹豫了，也不知这样过来是否真的深思熟虑，可是，她昨晚一晚上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如今，似乎还是不能确定。
沉默良久，把心一横，白嬷嬷忐忑道，“小姐，您真的不管地牢之中的公子了？”
顾倾城哑然，这什么意思？要说不管也轮不到外人来教训，“这话白嬷嬷是否管得过宽了？”
“小姐，老身的身份小姐已经知道了吧？”
“一点点。”顾倾城点头，真的只有一点点，就知道一些芝麻小事。
“小姐，若是您不管他了，那就无妨，可是若是真的介意，就不能顺着庄主的意思。小姐，老身只是想要给小姐一个交代。”
顾倾城听得莫名其妙，“这话可不能乱说。白嬷嬷，有时间不如多吃几碗饭，那还是无关大雅的。”心情不悦，顾倾城冷然道。
白嬷嬷想劝告，可是一来不熟，二来惹不起这个女子，总是有些疙瘩，尤其是还算计过她，这时要怎么做也不知怎么办了？虽然一开始说着要为她好，这几日看来也是真的有些为她好的意思。
可惜，顾倾城并不会领情。然而，一番不着头脑的话，让顾倾城心里蓦地一紧，这白嬷嬷是母亲的婢女，却在这个时候来阻止自己和白矾的那番交易，可是为何如此的紧张。
什么圣女，不过一个称号而己，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成为圣女难道还有什么猫腻不成？
顾倾城沉下了脸，却是神思飞转，这人说话都是阴沉沉的，见不出一点端倪。
“白嬷嬷啊，不知圣女祭天可有什么深意不成？”顾倾城手抚着一边的衣角。
白嬷嬷困顿的抬头，本只是劝劝小姐可以好好考虑，只是现在似是小姐并不知道圣女的祭天是如何的，或者，庄主另有安排。想到这里，白嬷嬷身形一顿，汗涔涔的在脊背上滚动。
“此事小姐不知？”
“不知。”顾倾城颇为诚实。
于是白嬷嬷淡淡道，“历届圣女都是白家人，故而其最终的决定在庄主手里。根据规矩，圣女必须净凡，也即斩断一切尘根，圣女本是不应该嫁人的，若是嫁人就得断情绝爱。而且，若是不能，将以转世圣女的血祭天，以赎前罪。”斟酌道。
顾倾城点头，原来那书上是真的，“那么说，亦陌和朵衣都得死，是也不是？”
白嬷嬷身形一顿，“也不一定，还有补救之法的，只是……”
顾倾城不耐的挥手，“就是说，你来给你的朵衣求情的？”
“非也，老身的意思是……”
“好了，去吧，我正烦着呢。”顾倾城挥挥手。
顾倾城不是善良的人，朵衣是死是活与她何干？至于楚亦陌，到时候再说吧。
叫了翠儿，顾倾城瞥了一眼便道，“翠儿，去告诉庄主，说我想去地牢看看，让他去决定。”
翠儿摸不着头脑，便也只得笑笑，领命而去。
曲水仍是流觞，只是身边的人换了白矾和萧天。
两人都是一身黑衣，却是不同的风情，白矾沉稳，萧天飘逸，近看的话还挺赏心悦目。
“那个丫头想见他？”
“是的，庄主，翠儿刚才来回报的。而白嬷嬷也是依命去了那里劝说。所以，夫人可能是听了劝告，却想要弄清而己。”
“恩。”白矾点点头，倒是明白的女子。
萧天身形修长，颇为英姿，看着清澈的水，活水源头，便问道，“庄主为何一定要如此？何况，并不一定要这样我们也可以达成目的。”
白矾精明的眼光一闪，却是镇定如初，“那么，天师，你就确定她真的可以任我们为所欲为？”
萧天立即摇头，随即却道，“即便是真的如此，她也未必会让我们事事顺心。”
“不错，可是那样一来，我们行事也方便了许多。何况，这一世，转世圣女已经是不能代替，不能如芷言一般。要是再出现那样的事，只怕这蛊林也就维持不下去了。”白矾淡淡的神色有些难看。
“但是，庄主，即便是真的，那也不过是传言而己。”萧天点出。
“是啊，传言，可是，老夫觉得寂寞良久，这几片大陆，宁静得太久，老夫不过是推了一把，又不会真的接近，那又什么关系？”
“庄主，要是有朝一日夫人知道真相，那不就……”
“你以为瞒得过她，她是什么人，不过要想独善其身，这乱世，还是呆在蛊林可以满足她的愿望，也算我们干了一件好事。”白矾浑浊道。
“可是，那应该是能破的吧！”萧天不确定的看了一下天色，顿觉乌云满头。
白矾眸光深沉，眼眸如鹰，“你，不会是想……算了，只是你别忘了，白家的女人可不是惹得起的。尽管她不姓白，也不会姓白，可是你别忘了，她身上流着的，可是白家的血。白家的女人，是逃不过宿命的。”白矾幽冷道。
萧天一震，是啊，就算不姓白，那个女人还是白家的后人，名副其实的圣女。何况，他不是见识了白家的女人的厉害了么？一个颠覆一国，灭了一族之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为何会隐隐有担心。
“萧天谨记着自己的身份。”萧天语调幽冷。
“那就好，天师就该干天师该干的事。对了，那丫头想去地牢，抽个时间让她去吧，早点死心，也是好的。但愿那个丫头不会如她母亲一般固执。”那样，就可以少痛一分。
白芷言当年义无反顾跟着顾非凡出谷，结果还是抵不过男人的变心，抑郁而终，早些死心，这也算是给顾倾城一种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