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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上京城押衙抛饵

上京,是一座草原城市。地临潢河,适于牧业,也适于耕种。上京建于公元九二六年,那可是草原部落一件空前大事。上京的建立,标志着草原社会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契丹人,最初以鱼猎为生,散漫无序。至雅里始立制度,置官属,刻木为契,穴地为牢。

又经过毗牒等五代至匀德实,始教民稼穑畜牧,国以殷富。至匀德实之子撒刺的始置铁冶,教民鼓铸,是为德祖。德祖即太祖阿保机之父。到德祖之弟述澜始兴版筑,置城邑,教民种桑麻,习织组,已有广土众民之志,而太祖受可汗之禅,遂建国并建都。

北方游牧民族,从匈奴、突厥到拓跋、宇文之鲜卑,他们都没有在草地上,披荆斩棘营造过都城。所以,建都不仅仅是契丹的创举,而是游牧民族一个划时代的壮举。

上京由汉人韩延徽、康默记、贾去疑等设计、规划和监造,多仿中原京城:城高二丈,不设敌楼,幅员二十七里。又有内城,东南隅建天雄寺,皇城在此,高三丈,有三大殿,曰开皇、安德、五鸾。城设三门,南门曰承天,有楼阁,东门曰东华,西门曰西华。

正南街东留守司衙,次盐铁司,次南门。龙寺街南曰临潢府,其侧临潢县。西南崇孝寺,寺西长泰县。又西天长观,西南国子监,监北孔子庙,庙东节义寺。又西北安国寺,其南则圣尼寺、绫锦院、内省司、曲院。

大内西南有瞻国、省司二仓。八作司与天雄寺相对。南城谓之为汉城,南当横街,各有楼对峙,下列市肆。背街小巷里,多毡庐草庵板屋。南门之东有回鹘营,为回鹘商人留居之所。西南同文驿,诸国信使居住之处。驿西南临潢驿,为西北诸国及部落的驿馆,后来成为专门招待西夏国使臣的地方。

张浦一行,行至距上京五十里处,便安营扎寨,再不前行。张浦把兵马安顿好,派人前去通报,向契丹卫戍京畿的军队联络申明来意,以免引起误会。同契丹人取得联系被许可进城后,张浦这才同李继冲千玉花花率十余人进入上京。

上京虽贵为一国之都,建都也六七十年,终究无法同中原相比,除去皇宫略见王者之风,街道民居,到底没能逃脱游牧气象。街头巷尾,牲畜比人多。应了一句话:过了雁门,牲畜多于人。张浦等进西门,投临潢驿,安顿好住所。

第二天一早,张浦到理蕃院递交文书。辽太宗时,曾授夏州李彝兴以“西南招讨使”,后与夏地也多有往来。但此刻李继迁并没有立国,也没有得到任何一方的承认,更不知道契丹人会是啥态度。所以张浦便在文书上含糊其词写道:臣李氏继迁,乃大唐旧臣,拓跋党项,西羌小族。因久慕上国之仪,感上国之威,向欲归化。特致书与契丹大皇帝,欲效法诸羌,归顺上邦。年年进贡,岁岁朝拜云云。

张浦递交过文书,回到驿馆刚坐下,就见阿古大笑嘻嘻地进来。张浦和继冲大喜,慌忙让坐。阿古大见李继冲在座,忙对他说道:“继冲军主也在?官爷传来箭令,不许继冲军主离开兵马。”李继冲闻声起身,恋恋不舍地看千玉花花一眼,整装上马怏怏而去。阿古大这才坐下,千玉花花送上茶来。张浦笑道:“正苦于无处寻你,怎么就来了?”

阿古大二年前便受命潜入辽上京,建立谍报网。谍报网正常运转起来后,他返回平夏地。此次张浦出使契丹,他先一步来打前站。阿古大接过茶嘻嘻笑道:“张公大概忘记咱是干什么的了?若是自家人来,都找不到门,干脆回家给婆姨洗脚倒尿瓶去球。”

千玉花花听阿古大说的风趣,忍不住咭嘻出声,细细打量他。阿古大三十六七了,粗眉大眼,方口隆鼻,身体粗壮,性情爽朗。粗看有特点,细瞅无特征,朝牧民堆里一站,就是牧民,田里一立,就是庄稼汉,上马提刀,便是军爷。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随你将他放在什么人中,那就是什么人。这些年历练的,一张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鬼都在就说胡话。谁见谁喜人见人爱。一开口,就让千玉花花笑逐颜开,接下来的话,更叫她甜透了心。阿古大见千玉花花忍俊不禁,便接着说道:“张公,好眼力!娶的小婶婶好相貌。人美且贤不说,还有帮夫宜男相。实在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难为张公,你怎么寻访来的?”

千玉花花听到这,俏面飞红,欲嗔还羞,小腰一扭转进后堂。张浦见状,笑道:“阿兄,你这张嘴,是没治了。你这信口开河的老毛病,何时能改唷?”

阿古大侧耳细听千玉花花走远,这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如此,咱们怎么说正事。张公当真以为咱不知道她是谁?实话说,咱怕是比张公更清楚她的底细。现已查明,青峰岭下救袁继忠和千玉仁雄的那伙蒙面人,就是帮高爷劫祭物的那伙人。这是一伙侠盗,头领是张公的旧相识,就是此女的姐姐千玉月娇。千玉仁雄誓死与咱们作对,千玉月娇态度不明,她却突然出现你身边。张公,咱们是否应该对她防范一二?”

“是吗?这怎么可能……”张浦又惊又喜。惊的是千玉月娇不知如何成了蒙面马贼的首领,想来一定是历尽艰险吃了许多苦头;喜的是千玉月娇还活着。张浦愣怔半晌,回过神来,想起正事,点首击掌赞叹:“难怪两次都只救人不伤人命。官爷真乃天纵奇英,未见首尾,已知短长。见微知著,当机立断,真乃吾辈之主。嗨,恩怨情仇,何时是了,何时是了啊。”

阿古大趋身向前,对张浦悄声道:“张公,欲速成此行之事,必得借重一个老相识,就是韩德威,他仍是契丹西南招讨使。此人素怀大志,久欲图谋中原,非其他碌碌无为的辽官可比。欲要联合讨封顺利实现,必先从此人入手。”阿古大说着,从袖子中取出一张纸片,递给张浦。张浦细细看过,去茶炉之上,将纸片焚烧。然后问阿古大:“官爷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咱一直放心不下,总怕再出点什么事。”

阿古大嘻嘻笑道:“没事。张公不说官爷天纵英才嘛,既然是天纵自有天佑……咱看准了一定没错,来年的今天,张公你若是抱不上儿子,咱来给你当儿子,如何?”

张浦惊异,怎么说的好好的,突然又下道了?张浦正疑惑间,就听见脚步声传来,千玉花花进来,边为阿古大续茶边问张浦:“爷,为客人安排什么饮食,吩咐一声,咱好去预备。”

张浦道:“去让馆驿预备他们最好的饭菜,如若城中有比其更好的,就让他们去传叫。告诉驿官,爷的饮食马虎不得。在家中还山珍海味轮换着吃呢,出门在外,就更不能凑合了。”

千玉花花应声而去。张浦摸摸自己的耳朵,望着阿古大笑问:“这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咱怎么就没有听到?”阿古大笑道:“张公,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此乃雕虫小技。先生通古知今,运筹帷幄,那才是王佐之才,济世之能。盼张公就按阿古大提供的线索去办,早日大功告成,以解官爷悬望之苦。张公,饭咱就不吃了,后会有期。”

阿古大给张浦看的纸片上,记录的是韩德威的住址、年岁、生平、喜好、口味、家中人口,及主要人物的喜好,整个就是韩德威及家中主要成员的人物性格表。最后特别注明了,韩德威是契丹第一美食家,欲近其人,当从其最爱处入手。张浦看过之后,决定先从韩德威喜爱美食这一嗜好着手。因此,当千玉花花进来问如何准备饮食时,张浦便当机立断,摆出一副好吃会吃的架势,先把名声传扬出去,为后来的行动做铺垫。

张浦送走阿古大,回到客厅刚刚坐下,驿官笑容可掬地进来,对张浦抚胸施礼,似恭实倨地说道:“见过信使大人,大人究竟准备吃点什么好东西呢?大人的这位小姑奶奶只说要好吃的,小人问什么好吃的才最附合大人的口味,她也说不太明白。还是请大人详细示下,免得浪费了银子,还吃不出个好来。还请大人吩咐。”

张浦笑了,乜斜着驿官淡笑道:“也不怪这位小姑奶奶说不明白,自从知味之日起,咱就开始变着法地吃。甭说小姑奶奶说不明白,就是爷自己,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叫做好吃的。这样吧驿官,你先费心把你驿馆中的好菜报报,爷听听,看看有什么可以入口的。若是没有,还得烦请驿官去街上找找,你看可否?”

驿官淡笑道:“大人,说句不怕大人生气的话。甭看大人是汉人,锦绣江山花花世界出来的。若论讲吃,走遍天下,恐怕还得属咱这上京官驿。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吃过的东西,咱这有,皇上没吃过的,咱这也有。东南西北中,应有尽有,山珍海味,天禽地兽一应俱全。材料千万种,菜名成千累万,小的一时还真不知晓说哪个好。这样吧,大人说几样,本驿馆试着去做,大人看可好?”

张浦闻声冷笑,他知道,自己的要求,触及到了契丹国的体面和尊严,驿官是不会随波逐流的。自己要不说出几样他拿不出做不了的东西,他是不会乖乖就范的。当时便冷笑道:“驿官,就这么说了。海外仙山的咱也就不说了,说也白说。你们没那个材料,有那材料也做不出那个味来。咱远的不说,就说几个眼巴前的吧。你让厨房给咱来六月雪、金腰带、龙游四海、凤戏凰、黄鹂鸣柳、白鹭飞天、后羿射日、嫦娥奔月八个大冷盘,再来火焰山、狮子滚绣球、八仙过海、百鸟朝凤、百味鲜、霸王别姬、龙虎斗、逐鹿中原八个热菜,再来个银汉羹,也就马马虎虎了。另外,再取百花露、壮士血、火龙腾、杜康醉刘伶四色酒来。先这么凑合吧,不行了再说。”张浦说完了,驿官不动,张口结舌,呆呆地盯死张浦的嘴看。

过了半晌,驿官还站在那发愣。一边侍立的千玉花花,这下可解了气了。刚才传话时,你看驿官那个牛气,带搭不理的。意思是,你们蛮野夷狄,吃过什么好东西,知道什么叫好吃的吗?恨得千玉花花咬牙切齿,恨不能当场就来个庖丁解牛,把驿官当牛宰喽。这会,见驿官听傻了,千玉花花洋洋得意地催促驿官:“大人,去办吧。就照咱们爷说的做,别的也不要甚了。别侍候了,做好了才有赏呢。”

驿官如梦方醒,面色胀红,两片薄薄的嘴唇,上岸的鱼一样,翕张了半天,才挤出声来:“大人,姑奶奶,刚才大人说的太快了,小的没有听清。这样,烦劳大人写下来,小的拿出去照做就是。”张浦点头答应,命千玉花花取过笔墨。张浦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个菜,怕是驿官听都没有听说过,就是听过一样半样,他也记不住。就是自己,如果不是同“吃”书生高峦,在一起盘恒数年,谈天说地时听他谈过这些菜,也不会张口就来如数家珍。

千玉花花将笔墨纸砚备好,张浦提笔择毫,一挥而就,交给驿官。驿官小心翼翼地接过去,行礼退出,一溜烟似地奔了理蕃院。他这里归理蕃院管,事关国体,差事办砸了,他有多少个脑袋也不够砍。

望着驿官狼狈而去,千玉花花喜形于色,首次一脸妩媚地笑道:“相公爷,看来还是当官好。你这才当了几天的官,就吃过这么多的好东西了。相公爷,待会他们把菜做出来了,你可得让花花长长见识。不是咱嘴巴馋,实在是爷说的太好了,有些个菜,就跟那花儿朵儿一样,听着就痛快得不得了。”

张浦哂笑:“小傻瓜,你当咱真吃过这些东西?对不起!咱也是听高人说的。况且,他们能不能做出来,还两说着呢。不过,他们要是真做出来了,咱不吃,也得让千玉小姐品尝品尝。”

驿官把菜单向理蕃院一递,如此这般一说,主事的看了也不明白,慌忙去见主管理蕃院的王爷耶律齐,王爷一看也傻了眼。甭说耶律齐对博大精深的汉文化不熟悉,就是熟悉,他也不精通吃喝。即便是他精通吃喝,也无法弄明白这集精神文化和饮食文化于一体的菜名。当时,耶律齐就将手下的文人墨客,和所有的厨子庖丁,都召集到议事厅上,将菜单遍视诸人,然后他问:“你们中有谁会做这些个菜,又有谁吃过这些个菜?”

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这些菜名,文人墨客,有的听说过一两样,但自己不会做。厨子们呢,有些菜还真做过,但拿不准是否。因为有些菜有好多种叫法,不知道自己会做的,是否能对上菜名。王爷一看众人的神情,便全明白了,当时叹息道:“平日里说嘴吹牛时,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恨不能把天日个窟窿。这会都成了张三的牛子,狗****不是了。得了,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别立在那戳咱家的眼珠子了!”

耶律齐王爷愁闷半晌,不知如何是好,起身去宫里讨主意,刚到宫门口,正巧碰上大丞相韩德让说起这事。韩德让笑道:“王爷,你怎么糊涂了。这事你找皇上也没有用,皇上太后也闹不明白这些花狐哨。这都是汉人的鬼名堂,别看咱是汉人,也弄不明白这些事儿。王爷要想拔丁抽楔,就得去找明白人。王爷,这事只有去找咱家的德威试试。如果他也不行,那只好回去把脸抹下来,老老实实地向人家请教。”

耶律齐王爷拍手道:“对呀。一着急,怎么把小韩德子给忘记了。得了,咱家这就找他去。告辞。”

汉人在契丹,以韩延徽、康默记为代表人物。韩延徽初衔刘守光之命出使契丹,慷慨激昂,不辱使命。辽太祖阿保机怒其不屈,将其软禁起来。后来,他们英雄相惜,辽太祖便命韩延徽参赞军国大事。韩延徽请辽太祖“树城廓、分市里,以居汉人降者”。成了辽太祖得力的助手。此后,在契丹南境,耶律、萧、韩三姓恣横。韩、刘、马、赵形成汉人勋贵势力。其中,以韩姓最为尊贵。韩德让最有权势,而韩德威最好华服美食。

耶律齐老王爷,同丞相告别,翻身上马,一阵风似地奔向韩德威的招讨府。到了韩德威的家门上,老王爷没容门上通报,拍马冲进韩府。王爷着急啊!此事虽小,可事关国体,无论如何也不能丢这个人。此刻,回京述职的韩德威午睡刚起,正在院中散步松散筋骨,眼见着耶律齐老王爷,飞马而入,慌忙迎上前去,一迭声地问:“怎么啦王爷,王爷这是怎么了?哪里反了?”韩德威身为招讨使,打仗平叛拓土开疆,是他的职责。

所以,一见王爷急如星火地冲进来,就以为有谁反了呢。耶律齐老王爷翻身下马,长吐了一口气,气呼呼地嚷嚷道:“哪反了,窝里反,锅碗瓢盆反了。要是真有人反了,倒好对付了,万马齐出,一阵就踏平了。可惜不是反了。就这几个小菜,便将咱们堂堂契丹国给难住了。这要是让刁钻古怪的南蛮子把咱难住了,还有情可原。偏偏是西边一伙连祖宗是谁都不知道的党项人,把咱们给难住了。这要传扬出去,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

韩德威听到不是紧急军情,就放松下来,将王爷让到厅堂上,请王爷上面座了,自己在下首相陪,这才问道:“王爷,究竟所为何事,让王爷着急上火,还亲自出马?”

耶律齐老王爷用力喘几口气,平稳住呼吸说道:“说来也不是啥大事,可也不是个小事。事关国体,本王不能不急。”王爷说着话,把情况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下,将菜单递给韩德威。韩德威接过菜单一看,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凉气。有几样菜他是知道的,如狮子滚绣球、龙虎斗、霸王别姬,他知道也吃过。另外,像黄鹂鸣柳、白鹭飞天,他也隐隐约约地听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出处。余下的,他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家在契丹已久,虽然名义上还是奴仆,早成为契丹的名门望族。同萧家一样,世代都是契丹的栋梁。韩德威自小生长在名门大家,虽然北地苦寒,不如中原锦绣繁荣,可也是钟鸣鼎食诗书传家。加上他自来酷爱美食华服,对饮食上颇有研究,称得上是契丹第一美食家。如果他也弄不明白,契丹这个跟头,就算是栽定了。所以,耶律齐老王爷,见韩德威捧着那张纸,半天不语,刚刚定下的心,又开始忐忑不安,怯怯地问:“小德子,怎么,你也一个都不知道?那咱们可是私孩子掉在娘家,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韩德威听老王爷这么一说,忍不住笑道:“王爷别急,别说臣还认识几样,就是一样不识得,他有来言咱有去语,也断不会一败涂地。臣是在看这笔字,实在是出自大家手笔。这人从西夏来,会是谁呢?是贺兰三杰中人,还是不出世的高人?他来干什么?”

耶律齐王爷,眼见日头西去,用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韩德威只顾嘀咕,心里又是一阵火烧火燎,催促道:“我说小德子,你倒是有办法没有?嘀嘀咕咕叨唠些什么玩意,人家可在那立等呢。”韩德威哂笑道:“我的老王爷,孔夫子说六十耳顺,还这么性急,生孩子都不等毛干,总得容我想一想吧。”

“你妈生孩子倒是等毛干了,养出你这么个慢吞吞的东西!”老王爷给气乐了,骂上了:“等你毛干了,王爷我也该蹬腿了。”

韩德威陪笑道:“王爷,别着急。再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王爷总得给我一点空隙,让我思量一下,琢磨一下来人的来意吧?依我看,这人无论是敌是友,都值得见上一见,交上一交。王爷,实话说,这单子上的东西,我也只识得三两样,其余的,还得琢磨琢磨。照我说,咱们这样,先以理蕃院的名义,设宴款待西夏客人。所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咱们请他,想上什么酒菜,自然是咱们说了算了。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腾出时间来对付他了。一顿不行两顿,一天不行两天,让理蕃院的官员轮换着宴请,就是不给他空闲提他自己要的菜。这样,拖个三五天,咱们若是再弄不明白这几样菜,那也只好认输了。”

耶律齐道:“也只好如此,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日头偏西,晚霞似火。张浦迈步出了房间,由千玉花花陪着,在残雪中散步。一招使出,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张浦一边思索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一边故示闲暇地在院落闲转。这时,驿官跑进来,恭敬地行礼道:“大人,大人要的菜,今天怕是吃不成了。”

张浦一见驿官的态度,再听他说的话,心中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越发地意气风发气度雍容,淡淡地一笑道:“怎么了驿官,是材料不齐全,还是厨子不凑手?如果是一时想不起来配料,或者说是忘记了做法样式,没关系。你叫厨子来,爷当面说给他听。”

驿官笑道:“大人说的都不是。是咱理蕃院的王爷,耶律齐老王爷,要亲自设宴款待大人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张浦一听,顿时心花怒放。本来还担心人微言轻,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契丹的上层人物。这下好了,原是撒下金钩钓龟蟹,想不到,居然网上一条老龙来。

张浦慌忙辞谢:“驿官,这可不敢当,不敢当!请你快去回复王爷,外邦寒族,微末小吏,不敢劳动王爷大驾。快请上复王爷,待咱备上重礼,去王爷府上叩见……”

“信使休要惊慌,无需客套,远来是客,理当款待。”月亮门外,耶律齐老王爷,接话和韩德威进来。驿丞见王爷进来,吓得慌作一团,扑地接驾。从打临潢驿开张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接到王驾。王府来人说,王爷要亲自款待西夏客人。

驿官也只是耳朵听,嘴上传。想不到,王爷却真的来了。张浦见状,连忙上前参拜。千玉花花躲避不及,也只好盈盈跪倒,随着张浦参王拜驾。耶律齐老王爷,在契丹诸王中,是个最没有架子的王爷,惯爱结交各种人物,最喜迎来送往。因此,契丹朝廷便把理蕃院交与他掌管。当时,王爷见张浦大礼参拜,便道:“罢了罢了,快起来吧。使者远客,无须行此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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