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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尕朵子原州逢娘亲

千玉花花率公主及二夫人和刘仁谦赶到牛栏寨时,牛栏寨早已成尕朵子的囊中物。

原来,尕朵子围困牛栏寨三天后,牛栏寨人就饿死一少半了。就在尕朵子准备挥师攻寨时,骨匹芦花带着柳娘和柳条儿,突然来到尕朵子帅帐。望着骷髅一样的柳娘,尕朵子喜出望外,匍匐于地抱住柳娘的脚,边叩头边泣啼:“娘亲啊!你还真活着……咱盼着你活着可却担心你早死了。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保佑着好人哩!娘……”

尕朵子痛哭起来,如牛吼狼嚎。令杀人不眨眼的侍卫们,都耸然动容。柳娘也是身躯剧烈地颤栗,但一双眼睛,却枯井一般,再也流不出丁点眼泪。她蹲下身子,拍打着尕朵子粗壮的脊背,结舌杜口,只是哦哦地干嚎,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许久,娘儿俩终于收住悲声。尕朵子起身,一把将骨瘦如柴的柳娘抱到毡榻之上,回身噗通跪倒在芦花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给她叩了三个响头,顾不上额头上鲜血直流,过去跪在柳娘膝前,扶抱住她,细细地观看。柳娘亦是双臂颤抖,抚摸着尕朵子的脸庞,细细摸索。摸索到尕朵子额头上流下的鲜血时,惊叫起来:“儿呀,这是怎么啦?咋出这么多汗?”

尕朵子自己抹了一把,笑逐颜开:“娘亲,不是汗,是血。同娘亲重逢,就弄了个鲜血洗面,真是大吉大利!”柳娘也知道党项人以用血涂面,为吉利事。忍不住笑道:“傻儿子!那也得用牲畜或敌人的血,哪能用自己的血?真是个傻小子!”尕朵子笑容可掬:“娘亲,敌人怕是没血可流了。用不了十天半月,他们就都成骷髅了。”柳娘一颤,哆嗦着嘴唇问:“听说你带来了一万把杀人的刀,要杀光全寨的人?”尕朵子大笑道:“不错!当年娘亲不是嘱咐过孩儿,没有杀人的能耐就不要回来。现在孩儿不但有能耐杀人了,而且带回一万把杀人的刀。可惜呀,他们已经用不着孩儿杀了,很快就会全部饿死!”

柳娘开始闪光的眼睛,一下变得暗淡无光,面如死灰,喃喃地嘀咕:“罪孽、罪孽、罪孽啊!按说,有些人是百死难赎其罪!可是儿呀,百姓何罪?妇孺何罪啊?你怎么可以下这么毒的手呢?”尕朵子虎目喷火,回头问骨匹芦花:“芦花你说实话,除去咱的老娘亲,这寨子里的人,有一人可恕吗?”骨匹芦花花容惨淡,木然不语。尕朵子恨恨地说道:“咱就知道,这个寨子里,除去咱的老娘亲,无一人可恕!”“那咱呢?照你的意思,咱也是死有余辜了?”一边过来柳条儿,满目幽怨,一脸嘲讽,冷若冰霜地问道。

“你是谁?”尕朵子冷眼瞧看柳条儿。柳娘叹息道:“嗨!她就是你……她就是你那个苦命的妹子郑杏儿,现在改名叫柳条儿。”尕朵子瞠目结舌。柳娘继续道:“儿呀,这些过去了的事,说起来话长。还是说说眼前的事吧。你要执意围困寨子,那可要犯大错的!常言道:积善人家有余庆,积恶之家有余殃。听娘亲的话,把围撤了。咱们说话这功夫,指不定又饿死多少老人孩子呢。”尕朵子咬牙切齿道:“这些人太可恨了!个个死有余辜!咱爹爹为他们而死,居然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说句人话!这样的人们不死,天理难容!”

柳娘叹道:“儿呀,没听人说:从善如登,从恶如崩。从善难从恶易。百姓就是那墙头草,圈中羊。哪头风硬随哪头,哪里草肥奔哪去。无可厚非,就放过那些可怜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吧!”“不放!饿,饿死一个少一个!”柳条儿鬼叫狼嚎般地冷笑道。

“嗨!你这孩子,就因为你受了非人的待遇,就恨尽天下人了,这怎么成?”柳娘哀叹道:“儿呀,别听你妹子瞎说。快撤围吧。是不是还得让我老婆子跪下来求你啊!”

柳娘说着,便要下榻跪求。尕朵子慌忙抱住柳娘,在她腿上叩头不止:“娘亲,可不敢这样。孩儿放了他们便是。来人,传令把牛栏寨的百姓放出来。给他们吃食,当兵的愿意投降的,也可以放出来。但所有富人和当官的,一个不放。饿不死,也得杀光!”

有人应声去了。柳娘放下心来,顿了顿道:“儿呀,你就不问问那老混蛋的下落?”尕朵子长叹一声,把头伏在柳娘腿上,摇头嘟囔:“算了,不问了。生死由他吧。”

柳娘冷笑一声,冷冰冰地问道:“你是怕我老婆子为难?告诉你,老婆子一点都不怜惜他。老混蛋早就不在这了,早就官复原职,并且高升了。前一阵子给朝廷出了个损主意,禁盐。又不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尕朵子惊叫着打断柳娘的话:“老娘亲,你是说那个西北转运使郑文宝,就是他?天啊,同名同姓,孩儿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他可是坑害了不少人。万能神保佑,让他落在尕朵子手里。咱一定零割碎刮了他!锉骨扬灰!”

“好了尕朵子,快给老娘亲和柳条儿备饭吧,咱们都要饿死了。”芦花嘟囔。尕朵子一惊跃起,一迭声地呼唤:“来人,打水,备饭!咱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芦花,亏你提醒咱。芦花,你真是咱的好婆姨!替咱找到了娘亲,让咱怎么谢你呢?”芦花抿嘴一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那三个头,不是郑重地谢过了嘛。别的,咱可不敢多想。”

尕朵子兴奋地将芦花一把拉住,拖到柳娘面前,笑逐颜开地嚷嚷:“娘亲,这就是你的儿媳妇骨匹芦花。就等着你老人家给主婚呢!”“好好好!等娘亲吃了饭,就给你们操办婚礼。”柳娘努力高兴起来,但却忍不住地用耳朵去听女儿的声息。女儿吃尽千辛万苦,却不知终身何托,实在是令她伤心。尕朵子意识到了,钳口不语。倒是骨匹芦花机灵爽快,一把揪过神情凄惨的柳条儿,嘻嘻笑道:“这才是你的婆姨哩!你知道不,为你和老娘亲,她跟爹爹反目成仇,挨了多少苦?鬼似地活着。要成亲你也得跟她成亲。”

“咋?你不嫁咱了?”尕朵子急了。骨匹芦花笑而不答。柳娘听明白了,笑逐颜开,哂笑道:“傻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也不知是你几辈子修来的,掏换出这么个好女子。她嫁,你也娶,她不嫁,你也娶,硬娶!”尕朵子惶惶不安地嘀咕:“娘亲,咱蕃人可没有抢亲的规矩。”柳娘笑不可抑:“真是个傻小子。芦花的意思,是让你一马双跨哩!”

尕朵子大喜过望,望望骨匹芦花,那真是梨颊微涡,仙姿玉色,只知嘿嘿傻笑。再看看柳条儿,虽面容枯黄,亦是朱唇榴齿、香娇玉嫩的底子。忍不住又是一阵傻乐。

尕朵子一马双跨,娶了俩婆姨。没费一兵一卒,借天之威,饿死了部分守军,夺得牛栏寨。待花花率大军赶到时,他已经扫清周围障碍,挥师原州城下,准备攻城。

这时,李继迁飞鸽传令给千玉花花:千玉军主,事情有变,暂缓攻打原州城。交军与公主,撤到山里暂屯。尔随仁谦赴东京,助其援救沙狐儿。于是,千玉花花依令弃牛栏寨,将兵撤至月亮山,命公主代管。自己同刘仁谦率少数随从奔赴东京。刘仁谦见李继迁将机变百出的千玉花花派出,帮助自己,真是喜出望外,增加了十二分的信心。

刘仁谦和千玉花花,日夜兼程,赶到东京时,已经是寒冬腊月。帝王之都,紫陌红尘,房屋鳞次栉比,人员骈肩累足。令这些来自西北蛮荒的英杰们,大开眼界。找个客店住下后,通过鸽子秘密同高峦取得联系,依高峦之意,到安顺娘的百花楼与他相会。这日午后,刘仁谦和花花将随从们留在店中,只带两个机智的武功高手,前去赴约。千玉花花易钗而弁,装扮成佳公子,卓尔不群。刘仁谦扮成个二管家,陪伴在后。出了客栈的门,有店伙张罗着帮忙叫两顶轿子,吩咐道:“把客官送到老高丽安顺娘的花楼。”

安顺娘经营的虽是枇把门巷,却也朱门秀户,珠翠罗绮。店后既是汴河,虽冰天雪地之际,仍是舳舻千里,冰封万船。刘仁谦虽是汉人后裔,却是久居边地的蕃汉人,听说过秦楼楚馆,舞榭歌台,从没有身临其境领教过。千玉花花,更是孙猴子进广寒宫,分不清冷热寒暑,不辨妍媸。只觉得女子们绮罗粉黛,螓首蛾眉,美目流盼,煞是美观悦目。

人人齐纨鲁缟,锦绣轻裘,心生羡慕。却不知尽是青蝇占素,遗羞女儿。辇毂之下,竟也会如此污浊不堪。绮襦纨绔,往来若蝇。浓妆艳裹的女子们,亦似春花艳蝶。眼见千玉花花这等翩翩公子,都是直眉愣眼,恨不能投怀送抱,让他狠狠地蹂躏一回。

乍入花门,刘仁谦不知如何是好。千玉花花更不知如何应对,却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凑过来的一女子的衣料。女子亦向花花怀里凑,并顺手拧了她粉腮一把,花花正愕然不知所措时,安顺娘迎出,满面春风地嚷嚷道:“哟,这是哪家的公子王孙,怎么贵足踏贱地,赏光到我这寒门小院来了,快快有请!黛粉你个贱蹄子,快点回你屋里去,你就不怕赃了公子爷的手?公子爷从哪来?”

安顺娘张张罗罗地迎上,千玉花花一看,安顺娘虽已人近徐娘,却仍旧是浓妆艳质。尽管是奴颜婢睐,却风情万种,绵里藏针。虽不知她是何许人,却解了尴尬之围,嬉笑着听凭她摆布,见安顺娘问话之际,右手抓左耳,打出暗号,知是高峦的人,按约定左手抓自己的右耳,笑道:“我等从来处来。”安顺娘一听正是要等之人,便笑逐颜开地大声吆喝道:“翠竹,你个贱蹄子躲在屋中干什么?怎么还不出来迎接贵客?黛媚快点出来,把公子的贵介让到你房中去,好吃好喝伺候。”

说话间,就有个年方二八的佳人,袅袅婷婷地出来,莺歌燕语地招呼道:“哟,是公子爷来了。最近跑哪去了啊,咋老没见爷来?快快有请,请啦!”上前伸手把千玉花花拉住,带进上房厅堂。安顺娘却对刘仁谦笑道:“贵管家,公子爷自有小娘伺候。咱们年岁相当,要不嫌弃,就请跟我去坐坐?”刘仁谦便木偶一般,跟安顺娘进了偏房的厅堂。

刘仁谦和千玉花花被分别带着绕来绕去,都进了一个偏辟的小院,高峦早已在堂屋的台阶上迎候。见了二人,泪花闪闪,抢步上前,一把一个执住手腕,再也不肯撒手,欢笑着捉班做势道:“你们可是足音跫然的贵客,有些日子没见。快快有请!请高坐,上香茶!”高峦把二人携入厅堂之中,分别把二人摁到桌边座位上坐下,才坐下凝视二人,一时无语。那眼神神色,看得安顺娘芳心一酸,珠泪滚滚,摇头拉着翠竹悄悄退去。

千玉花花没见过高峦,眼见他已潘鬓成霜,提早进入中年,却仍旧是卓荦不羁。以为他就是这样。刘仁谦却知道高峦原来的模样,眼见如此,还以为他是这些年身处龙潭虎穴,煎熬所至,忍不住心中颤抖,一时无话。却不知他刚刚经历了大变,送走了赫连山的尸骨。数日之间,就鬓发斑白。六目相顾,沉默了一会后,高刘二人才按耐住激动的心,高峦强笑道:“你们可来了。咱现在是划地为牢,除去这里和家里,哪都不敢去。沙狐儿被困有日,必须及早将他救出,再不敢像连山兄弟一样……”高峦梗咽。

赫连山死的第二日,传出消息说赫连山暴病身亡。为皇帝和赫连山,都留下面子。一周后,高峦等人完成歌功颂德的诗篇被放出大内,方才得到赫连山死汛,闻讯大哭,立刻求见赵光义要为赫连山操办丧事。赵光义没见高峦,却命张崇贵传旨:着高峦为赫连山操办丧事,并礼送还乡。

赫连山在京无一亲人,府中所有人全部被秘密逮捕下狱,府第被秘密封锁搜查。尸体直接送到高峦的府上,脖子上的白绫依旧系在颈上。高峦随着抬尸的内侍们回到府中,大开中门,把赫连山的尸体摆放在正堂之中,掀起蒙尸的白纱一看,当时又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虽然赫连山已经死去七天,但不知是天寒的缘故还是另有原因,人虽死去,却栩栩如生。唯独颈上一道血痕和那条白绫,怵目惊心,证明人已死去。

高峦指着白绫问随同送尸的张崇贵:“张总管,不说是暴病身亡嘛,这又是怎么回事?”

张崇贵淡漠地一笑道:“咱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高大人想知道,还是回头问皇上吧。”

高峦不再多言,伸手去解绫时,一边的张崇贵拦阻道:“高大人且慢!圣上有旨:赫连山的丧事由高大人操办,别的悉听高大人之便,唯独这条白绫,必须保持原样陪他下葬。”

高峦心知这是要给平夏军一个下马威,杀一儆百。说不定还有什么计中计,诱惑自己。当时顾不上那么许多,虽不敢抗旨取绫,却准备为赫连山洗浴更衣。

高峦正要亲自动手为赫连山洗浴时,门外一声呼嚎,跌跌撞撞闯进玉玲珑。她一身缟素,披头散发,花容怆绝,面似残雪,一进中堂门槛儿,便扑倒在地,膝行上前,悲声裂石碎肺,泣啼如哀凤嘶鸣:“恩人啊……亲人啊……可爱的人啊……可恨的人啊……你咋是这个人啊?一声不响就去了?那个人啊……你这人啊……”

花街柳巷,鱼龙混杂,信息最灵。赫连山死难的第二天一早,就有大内侍卫跑去给玉玲珑送去噩耗。她如闻霹雳,似万箭攒心,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自从国破家亡,年岁尚幼的她,辗转被卖入娼门流入柳门花户,后虽成为柳圣花神,她仍心如死灰,若行尸走肉,强颜欢笑,聊以度日。

自那日被赫连山从万人脚下救出后,算是得遇良人,死灰复燃,生趣渐浓。折旗断帆闭门谢客,再不登台。多年下来,虽没谈婚论嫁,却早已自定为赫连家人……乍闻凶信,由不得自己昏倒在地,并一昏再昏。再次醒来时,意识到,光哭不是事,便挣扎着爬起,换上素服,前去奔丧。却见赫连山的府第,早被封锁,无法进去,也无处认领尸体。

便只能回到家中怆天呼地,大放悲声。一连悲伤了七日,才得到高峦为赫连山治丧的信息,便不顾一切地跑了来。这会,一见到赫连山的尸体,再看颈上的白绫,印证了送信侍卫藏头露尾的话,明白赫连山为何不娶她的原因。是因他腹有鳞甲,怕祸发连累她,越发心似刀搅,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赫连山身上。

高峦见状,神色一变,喉咙一甜,胸中一股热浪喷涌而出。他知道是鲜血逆流,就要喷洒。一昂脖正要喷吐,却见到张崇贵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牙一咬,咕噜一声将一腔鲜血咽下,若无其事地抹去眼泪和嘴角的血沫,唤道:“来人,扶她去歇息。”

香奴儿闻声出来,柳媚花明的一张俏脸,布满梨花杏雨,一把抱起玉玲珑,返回内室。她深知高峦,为了平夏军的事业,可以毁誉污名,干出任何荒谬的勾当。但他胸中仍旧有一条圣人设下的防线,不肯去触及玉玲珑。因为,赫连山是他的兄弟,而玉玲珑就是他心目中的弟妇。这就是高峦走马章台,遍折京柳,却从不涉足水月楼的原因。

高峦亲自为赫连山沐浴更衣,将他摆放停当。亲自去为赫连山购买一套东京最好的棺椁,亲自为他开光入殓。然后挥笔写一付挽联:生于西死于东生有时死有地,死于东葬于西灵归里魂升天。裱在棺盖之上,不发丧不吊唁,命几个从人,将棺椁装在一辆大车上,并应玉玲珑之请给她备了一顶小轿。第二日早起,令从人和玉玲珑,扶灵西归。

高峦亲自扶灵,送到城西十里亭。血泪横流,尽自吞下。目视玉玲珑,黯然无语。

玉玲珑强忍悲声,扶棺呜咽,吟菩萨蛮一词铭志:昨日曾伴花前醉。今时空泣花前泪。花有再荣时。人无重见期。君妾情义重。绝不营新垒。日月有盈亏。妾心死无移。

高峦给玉玲珑深深鞠一躬。再祭祀一番,这才洒泪令拽布拖麻的玉玲珑扶灵西去。灵车一路西去,高峦茕茕孑立,石雕般凝视,直到尘息影杳,余霞成绮,才返回京师。

刘仁谦一惊,颤声问道:“连山兄弟怎么了?”高峦泣道:“你们还不知道?他已经魂灵西归了。怎么,王爷没接到咱的传书吗?”高峦面色大变。刘仁谦急忙安慰道:“兄弟别急,传书王爷接到了。只不过是没把连山兄弟归西的事,告诉咱们。”高峦点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掩面,耸肩大恸。八拜之交心心相印的兄弟,同处一地,却不能自由往来。惨死他乡,却不能痛快淋漓地痛哭祭祀,把他憋闷坏了,这时才得痛哭一场。

刘仁谦和千玉花花,也忍不住洒泪相陪。过了一会,高峦收泪,笑道:“让你们见笑了。说正事吧。”刘仁谦叹息道:“兄弟,也就是你和连山兄弟这种琴心剑胆之人,方能有此作为。换做愚兄,怕是早就闷死了。有何可见笑,何人敢见笑?王爷的意思,是让咱们助你救出沙狐儿,然后把你们都带回去。”

高峦摇头道:“咱不能回去。咱的身上,系着卫慕老夫人和杂谋夫人的生死,绝对不能回去。这个事,就不要说了,说说营救沙狐儿的事吧。现在,沙狐儿处境虽凶险,但却没有急近之灾。原先朝廷急切想捉拿他,是想查找出咱们来。现在,朝廷意识到,就是把他拿了,大概也问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所以,张崇贵尽管已经认出了他,却没有拿他,只是把他困在鹰鹘店,旨在放线钓鱼。沙狐儿虽无即日之灾,却仍旧异常凶险。张崇贵明桩暗哨,将鹰鹘店围的铁桶一般,他是插翅难飞。”

千玉花花插口:“既然如此,也就不用太急,应该有法子救他出来。”

高峦细看花花一眼,摇头道:“事不宜迟。说是放长线钓大鱼,其实也是顾忌皇上面子。若不是顾忌皇上的面子,恐怕已经早就把王家老店,夷为平地,将沙狐儿捉拿了。现在赫连兄弟败露,咱已经成为空中楼阁,无法掩藏,亦无法活动。估计用不着多久,皇上就会失去耐性,设法将沙狐儿抠出除掉。赶早不赶晚,还是尽快把他救出为好。”

刘仁谦点头笑道:“兄弟用不着着急。现在,咱们有女诸葛在此,营救沙狐儿,如同探囊取物,再不会失手的。”高峦细看千玉花花一眼,笑逐颜开:“久闻军中有女诸葛,把宿将元戎孔守正杀得大败而逃,险些丧命。今日得见,果然是神采飞扬,不同凡响!”

千玉花花闻言欢喜,抿嘴一笑,并不象汉人一样,胡乱谦逊,而是心安理得地笑道:“既然高公也如此说,咱只得尽心竭力,协助刘军主将沙狐儿救出。就请高公放心。只是高公既然再无力谍事,就请跟咱们回平夏地吧。王爷思念高公,着实是苦得可怜。”

高峦摇头道:“咱非是不想回去。实在是干系太大,身系老夫人和夫人的安危。只得效仿连山兄弟,死而后己。咱的事就不要说了,议议如何营救沙狐儿吧。”千玉花花正要继续劝说,门开,安顺娘端着酒,翠竹和两个总角小童端着菜,嬉笑着进来。安顺娘笑道:“怠慢贵客,实在是罪过!来呀,双林双麟,把好菜摆放到你们爹爹的好友面前。”

高峦一见儿子,脸上由不得地现出喜悦之情,随即又是阴影一闪,不无埋怨地说道:“顺娘,你怎么把他们弄来了?”安顺娘白了高峦一眼,不悦地说道:“孩子们好久没见到你了。想你,来看看你有啥不对?”高峦默然。他何尝不想儿子,但他知道,跟儿子们见的越少,他们就越安全。若是人们潜意识里,把他这两个儿子忘记了,那才好哩。免得到时败露,使两个无辜的孩子,也惨遭不幸。安顺娘是干什么的,也早知高峦之意。但她更想让孩子们早早脱离危险。为此,不惜遭受高峦的责备,将两个孩子推到台前。

刘仁谦倒也还罢了,千玉花花那是浑身长满消息的人,一见到这一对粉雕玉琢的孩子,便隐约明白了安顺娘的意思。欢喜地上前接过两个孩子手上的菜蔬,一手拉住一个问道:“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跟姨、跟阿叔说。”高双林顽皮地一笑:“叔看呢?”高双麟却抽动着小鼻子,狡猾地笑道:“阿叔?你长得一点也不像个阿叔,倒象个姨娘。”

千玉花花盈盈笑道:“小滑头!这不是你机智,是姨娘说露嘴了。你是弟弟对吧?”高双麟惊奇地问:“姨娘是怎么知道的?有时连爹爹都分不清咱们。”高峦和安顺娘也觉得惊奇。千玉花花笑道:“这有何难,你进来跟在后面,说话排在后面。早就习惯了自己弟弟的位置,对不对?”高峦和安顺娘相视点头,不能不承认千玉花花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高双麟嘻嘻笑道:“姨娘也算不得聪颖,是咱自己做露了。”千玉花花笑逐颜开:“真是个乖乖儿子,跟姨娘去好不好?”安顺娘闻声欣喜,高峦却摇头道:“不可……”千玉花花截断高峦的话,笑眯眯地说道:“高公不用说了,咱自有主张,定可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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