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宠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方嫣然跪在他身边，看了他伤口一眼，皱着眉头想站起身。
他却伸手紧紧抓住她的手，低声道：“对不起。”
“什么？”方嫣然不解，她现在的脑中充满了愤怒，如果眼神能杀人，鲁方直已经被她凌迟几百次。
“对不起，我输了，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真的很想赢，不想让你失望。我想让你知道，我很有用，比玉慎言要有用得多。可惜……。”天宠喃喃道，声音越来越低。
“大当家的，怎么办？”梅花开急急地问道。
歌医和琴医，一个擅肉体，一个擅精神。
但是毒属草药，草药是这个时空的禁用之物。
歌医和琴医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用处。
“不甘心呐。”天宠低低地道，“还没看到然儿振兴乐者呢。”
毒性很烈，天宠的眼睛开始混浊起来。
方嫣然抬起头，看向鲁方直。
鲁方直一脸惋惜。
她当然知道自己针上淬的毒不可解，如果不是天宠触了她的逆鳞，她本不会下此毒手。
“我来试试吧。”小六儿道。
三医之首虽然在感情上各自为政，但在对外的时候却一向不含糊。
“我也来。”夜七杀道。
只是谁都没什么大把握。
“梅营长，你传令下去，叫弟兄们把黄风寨围死了，一个人都不许跑出去。逃了一个，我拿你们是问。”方嫣然的声音里似乎有万年寒冰，冻得人直打哆嗦。
从没人见过她有这么寒意凛人的时候。
“是！”梅花开虽不知道方嫣然这道命令的含意，却仍斩钉截铁地道。
青龙寨诸人的谩骂声渐渐停了，他们知道，那个一向别扭却无敌的天三当家，此时中了毒，要死了。
敌人，就是黄风寨的鲁方直！
“为三当家的报仇！”一个人突然喊道！
这声音立刻弥漫开来，不少人开始应和，最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喊道：“为三当家的报仇！为三当家的报仇！杀死鲁方直！活剐鲁方直！”
鲁方直悄悄后退一步，唇边带着冷笑。
青龙寨虽然看起来武器精良，但她黄风寨却也不是吃素的。等下只要她们抓紧时间退回寨里死守，不见得就能吃多大亏。
就是可惜了那妖孽美人儿，若他不是出手太不容情，原本她想留着他好好享用一番的。
场中情势紧张，一触即发。黄风寨众山贼全都紧张起来，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只等鲁方直号令。
方嫣然缓缓站起身，上前几步，朗声道：“鲁方直，你用卑鄙手段伤我寨中的三当家，是不是以为这事儿可以善了？”
鲁方直冷笑道：“刀剑无眼，若我受了伤，也是活该。只不过我运气好，伤的不是我罢了。”
方嫣然喝道：“还在狡辩！比试之前主动提出不许用暗器的可是你鲁方直！此时出尔反尔，还说什么运气？鲁方直，你卑鄙无耻到这等地步，天理难容，今天就看我替我们三当家的灭了你！”
鲁方直一撇嘴：“方嫣然，你有那个本事么？就你这鸡崽子的模样，细胳膊细腿儿，没的钻出来笑掉我们黄风寨众弟兄的大牙。”
方嫣然冷冷地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原本我还想留你们黄风寨诸人一条活路，现在看来，莫不如早死早超生的好，免得这世间多几个祸害。黄风寨的众位弟兄，他日在黄泉之下相见时，可不要怪我下手不容情，须知你们全是被鲁方直连累！”说着手缓缓举了起来。
风渐渐大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遮住了灿烂的阳光。
方嫣然缓缓闭上眼睛，再次在身体里看到了周遭的情形。
她的意识缓缓拥住被剧毒折磨的天宠。
“天宠，撑着点儿，你是天之宠儿呢，怎么能这么容易就倒下？”她在脑海里喃喃道。
天宠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身子颤抖了一下，睁开失去神采的眼睛，茫然四顾。
“天宠，我不知道我的能力到底有多大，但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解毒。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会让整个黄风寨为你陪葬。”方嫣然继续道。
意识之中，乌云开始聚集，再翻滚四散，再聚集，再散开，每经历一次，都似有魔怪要择人而噬一般。
接着，一阵微微的响动竟然从地底传了上来。
“怎么回事？”黄风寨中人大惊失色，他们只看到对方老大放下了狠话，接着闭上眼睛，四周情形就变了，好像她竟然能操控这些一般。
这还是人吗？
“妖怪！”突地一个山贼失声叫了出来，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从他下身散发出来，却是吓尿了。
“没用的东西！”鲁方直见势不好，忙大声骂道，“不过是个会弄障眼法儿的江湖骗子，居然也把你们吓成这样！看奶奶我回去阉了你们！”
骂归骂，其实她的心里也惊疑不定。
原本她就一直在奇怪，青龙寨里不论是第一场的梅花开，还是第二场的天宠，武功都是罕有敌手，却怎地甘心居于方嫣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底。
难不成这方瘸子真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成？
鲁方直突然想到她的外号，瘸子？她明明不是瘸子吧？
为什么有这个外号？
方嫣然没有顾虑周围的人能否禁得住她的乐神之力，天宠性命危在旦夕，多拖一分钟，便多一分钟的危险，她索性把身体里的力量全部释放出来。
狂风大作，飞砂走石。
山林的枝叶随着风舞动，发出尖厉的声音，犹如恶鬼长嘯一般。
所有人都突然升上来一个念头：“不是地府的门开了？恶鬼们全跑了出来？”
青龙寨诸人都坐在地上，将兵器插进地中，以免被狂风吹倒。
黄风寨的山贼们见他们这样做，也有样学样，兵器不好插地的索性丢了利刃，张手抱住身边的树干以稳定身形。
鲁方直气贯双腿，使了个千斤坠的功夫，竟然稳稳停在当地不动。
她本意是想在自己人面前露个脸儿，博个喝彩，哪知道那些山贼们光顾着自己，哪有时间抬头看她？倒是那石头树枝被风吹起来，有不少都“乒乒乓乓”地砸在了她身上脸上。
小六儿和夜七杀紧紧抓着天宠，不约而同地各伸出一只手臂，替他遮挡狂风。
眼看风势越来越大，小六儿就算坐在地上也有要被吹走的危险，更不要论半无知觉的天宠。
他不由抬头急声道：“然儿，快控制住，天宠中了毒，受不了的。”
他声音刚落，周遭的气势就变了。
狂风渐渐平静下来，
乌云终于散去。
阳光却依旧不露面。
周围很静，静得不同寻常，静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
忽地“劈啪”一声微响，却是一根被适才的狂风吹得半折的树枝终于坚持不住，从树上摔落下来。
伴着这点异响，一阵歌声忽地响起，开始极细极低，模糊得几乎听不清，似乎唱歌的人在很远的地方一样。
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从树梢传过来，从地底传出来，从天空传下来，一时间，四面八方竟都充满了这歌声，却偏偏找不到来处。
所有人都不觉睁开眼睛，看天看地，想看看唱歌的人是谁。
没有人。
歌声是从他们的心里响起来，从他们的脑子里传开的。
歌声飘渺、美丽，充满了让人疯狂的痴情。
熄掉我的眼睛，
我能看见你。
堵住我的耳朵，
我能听见你。
没有脚我能走向你。
没有嘴我还能对你起誓。
折断我的手臂，
我抓住你，
用我的心如一只手。
捂住我的心，
我的脑子会跳动。
你往我的脑子里扔进一把火，
于是我用我全部血液背负你。
方嫣然的身体渐渐开始颤抖，却不是因为疲累，而是兴奋。
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兴奋。
一股嗜血的欲望油然而生。
忽地一个黄风寨的山贼“啊”地惨叫了一声，道道红线从他眼中、鼻中、口中、耳中甚至全身的毛孔中流了出来，他痛得满地打滚，双手用力将衣服全撕了下去，****着身子哀号着。
“救我，救我……。”他痛极惨呼，身上的肌肤一寸寸地裂开，鲜血狂涌。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不过片刻，所有的黄风寨山贼们全都倒在地上流血痛呼。
鲁方直心头警兆大响，她猛地看向方嫣然。
方嫣然已经睁开了眼睛，双目血红，状若疯狂。
“是她！是她在搞鬼！”鲁方直想大吼，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她想冲过去杀了方嫣然，只勉强挪了一步便软到了地上。
鲜血从她口中流出。
歌声并未停止。
“别听，别听……。”鲁方直知道这歌声有古怪，想提醒大家，苦于开不了口，想捂住耳朵，偏偏那声音不管怎么捂却仍在脑海里盘旋不去，在她心上徘徊。
天宠颤抖的身子却停了，他的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苍白，神情变得安稳，似乎陷进了一个让人甘心长眠的美梦一般。
“然儿……。”他甚至发出了破碎的梦呓。
忽地一声琴响，却是夜七杀解开包裹，取出了琴，挥手和着歌声弹了起来。方嫣然的曲调虽然陌生，他听了几遍，却已然记熟了音律。
接着，小六儿也开口唱了起来。
血越流越多，鲜红的血液被寸寸碎裂的皮肤映衬着，竟别具一种触目惊心的美。方嫣然缓缓抬手，众人身上的血液竟似有知觉一般，全都飘了起来，聚在一起，辗转翻滚，吞吐似蛇。
山贼们痛呼着，哀号着，不少人伸出手去，想抓回自己的血，他们分明感到，随着鲜血流走的还有他们渐渐衰弱的生命。
血蛇飞到方嫣然抬着的手边，撒娇一般在她手指尖上扭动缠绕，她低低叹息一声，手指指尖忽地无伤自溢，流出了一滴鲜血。
那滴血融入血蛇身体，它一下子体泛红光，光华耀得人睁不开眼。
方嫣然伤指指向天宠。
血蛇恋恋不舍地在她手上摇摆了几下，这才向天宠飞去，没入他体内不见。
随着血蛇的消失，天宠的脸竟然红润起来，恢复了之前的妖娆。
这情景太过匪夷所思，就连青龙寨众人也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忘了言语。
天宠忽地动了一下，双手支地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眼中仍旧带着茫然，张口唤道：“然儿！”叫完之后，忽地他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过来，看着那些张口结舌的弟兄们笑道，“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皮痒了？小心老子再让你们绕山跑十圈。”
他话音一落，青龙寨诸人突然欢呼起来，齐宝和夏净离他最近，一边一个抱住他，大叫道：“太好了！三当家活了！”
其他人也冲了过来，张着手想拥抱他，后面抱不到的索性直接扑上去，叠起了罗汉，把中间的人全压到了下面。
方嫣然缓缓放下手，神情平静，目光无悲无喜，再无之前那种疯狂嗜血的迷乱。
夜七杀弹完最后一个音，站起身，与小六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生死人，肉白骨，原来，这就是乐神的真正实力么？
黄风寨中的山贼横七竖八地倒着，此时已经没几个活人了。
鲁方直还没死，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武功强横，生命力也不是一般地强。
如果她碰到的不是方嫣然，这场争斗结果如何尚是未知之数。
看到方嫣然走过来，她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动了一下，再没力气站起来，只道：“你这个疯子！你是乐者！你是该杀千刀的乐杀！你断送了我黄风寨所有人的命！”
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恐惧起来，后悔激怒了方嫣然，却是太晚。
“你错了，”方嫣然一字字地道，“我不是乐杀，我是乐神。我本不想杀你们，是你先伤害了我重要的同伴，我只好以血换血，将天宠体内的毒血都换走，”她的唇边泛起了略带任性的骄傲笑意，“乐神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这种渣滓可以随意触碰的。”
她的身后，青龙寨中人压在一起，欢呼声震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