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世间万事，都在一个“缘”字。
几人数月前刚刚谈论过琴歌舞三医的真正后人，结果琴医的后人居然就藏在礼国边界的深山之中。
得来全不费功夫。
夜风的堂兄当然还姓夜，没有名字。因为琴医的最高境界是七杀之音，所以夜风的奶奶索性把七杀做了他的名字。
夜七杀。
夜七杀与夜风在长相上有两分相似，但更冰冷凌厉。如果说夜风的眼睛像小兽，七杀的眼睛就像冰柱，扫人一眼，就像能将人冻成冰。
很难想像夜风口中所说的那个对小动物充满爱心的人会是这样一个从内到外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男孩子。
一大群人无论聚在哪里，都太显眼了。这些人全是“亡族”身份，万一引起朝廷注意，不管是礼国还是别的什么国，代表的肯定是天大的麻烦。
天妖本想将这些人送往礼国的亡族部落，前提是只有几个人。自从增加了梅花开等人，一下子多了几百口，哪一个村落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都肯定会走漏风声，招致怀疑。
所以，谨慎选择住地成了重中之重。
在这点上，梅花开颇有心得。看着几个沉默不语的人，她笑眯眯地道：“县城里不好住，我们完全可以重操旧业，当强盗嘛。”
天妖斜他一眼：“你还惦记着老本行？”
梅花开道：“舞医大人不觉得这个办法很不错吗？礼翔两国的边界全是深山，村子多，强盗更多。偏偏因为毗邻边境，地形复杂，两国朝廷都鞭长莫及。我们完全可以物色一个易守难攻的寨子，一举夺下来，之后慢慢发展。”
方嫣然想了想，觉得天妖的话很有道理，便转头看向小六儿。
小六儿微微笑道：“然儿，你决定怎么做，放手去做就是。”
天妖冷笑道：“乐族的事情，关她什么事？”
小六儿道：“莫说然儿是天生乐盾，就算不是，她的意见也完全能代表得了我。”
梅花开看向夜七杀：“琴医大人，您赞成哪一种？”
七杀虽然刚刚十五岁，毕竟身份和实力摆在那里。天妖曾和他私下切磋过，在肉体攻击方面，他确实比天妖强得太多。
如果当时不是天妖仗着舞医的精神攻击出其不意控制了七杀，那局比试他定是输了。
七杀吐出两个字：“寨子。”
如果没人理会，他一天都不会说一个字，此时能给出两个字，已经算有很大进步。
梅花开举手道：“歌医大人和琴医大人都赞成呢，舞医大人……。”她看向天妖。
天妖起身走了，看表情很不高兴。
小六儿道：“梅姑娘，麻烦你去探看一下周围的情况，包括有多少山寨，每个寨子有多少人，地形如何，口碑如何以及相邻的村子都有哪些。”
梅花开站起身，郑重道：“是，歌医大人。”领命而去。
夜七杀沉默起身，离开。
夜风看看方嫣然和小六儿，跟着哥哥走了。
最后场中只剩下两人。
方嫣然不解地问道：“按理说七杀是琴医后人，各国不是一向扶持琴医么？怎地他还会成了‘亡族’？”
小六儿叹息一声，道：“琴医一脉并不在翔国，其他国家对乐医的态度不像我国这样外紧内松，她们是实打实地抓住两个就杀死一双。琴医后人虽然是神赐天赋最强的人，但向来自由惯了，不喜欢被朝廷操纵，而各国喜欢的是听话的棋子，不听话的当然要打压。当初三医大战之后，舞医和歌医被迫流亡，琴医虽然受到了一定的扶持，不过真正的琴医之首却被暗杀，她的后人也被各国联手追杀。在皇族的秘史记载上只说是琴医后人已殁，没想到竟然能让我们碰上。”
他转头看着她，手慢慢放到她脸上：“然儿，三医既然已经汇齐，有一件事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了。”
方嫣然眨眼睛看了看他：“什么事？”
小六儿道：“我并非有意瞒你，只不过当初答应过皇姐，若你有能力聚齐三医之首的后人，我才可告诉你。如果你的能力不足以齐聚这些人，我就必须忘了这件事，当作从没听说过。”
方嫣然道：“到底是什么事？”
小六儿脸上的郑重让她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从哪说起呢？”小六儿脸上现出追忆的神色，“还是从我们相遇之始开始说吧。”
“这些情况，有些是我当时猜出来的，有些是我回皇宫之后从皇姐那里得知的，有些是齐卓告诉我的，还有一些则是我通过前三种推测而来。我自幼长在民间，身边只有以影三为首的‘护龙暗卫’相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临王和文王开始怀疑宁王府中那个替身的真实身份，并且悄悄私下调查，最后终于知道了我的存在。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们派人卖了我，几经周折，没想到竟然被你遇上，买了下来。”小六儿道。
方嫣然叹息道：“我那时候怎么想得到，随便一买也能买到个王爷？不过我有点儿不明白，二王既然想毁了你，为何不当时就杀掉你，反而要大费周章地卖掉？”
“她们并没想过卖掉，真正的想法大概是要把我送到那几个国家，这点是我从齐卓那里听完消息后推断出来的。我也曾迷惑过，但齐卓说二王已经和另外几个国家勾结后，我便想到，她们应该是想像绑架安平王世子一样，绑了我，偷偷运出国境。
“可惜乐杀虽然有控制他人的能力，毕竟有局限，因此不但绑我的人出了岔子，就连安平王世子那里也让你们逃了出来。”他又笑笑，“说起来真巧，我们两个被绑，竟然先后都是你救出来的。”
方嫣然苦笑道：“是啊，真巧。”
“我开始并不明白二王为什么这样对我，当时曾想过高调回京，仗着皇姐的宠爱质问二王。但后来我见到皇姐，才明白一切并没这么简单，我的亡族身份应该已经被二王知道，后来更是发生了国师被弑的事情。
“说起国师的死，同样是被我连累所致。我回宫后，皇姐为了保住我，请国师帮我占卜，知道你的命格可以让我的必死命运发生改变，再加上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皇姐当即命令陈廷去民间暗访，将你带回宫里。
“没想到陈廷去时，你已经不在那里。此时二王因为对皇姐及我戒心深种，知道我们曾找国师占卜，于是逼着国师再次起卦，想查明你的身世，为何你竟然能影响我的命格。结果，国师一卦卜出‘方氏人乃乐医大兴之关键’。”他停了下来，试探地看着方嫣然。
方嫣然迷惑地看他一眼：“方氏人？是说我吗？”
小六儿道：“我想，国师说的应该是方氏一脉的人吧？当然包括你在内。”
方嫣然苦笑一声，她可是穿越人士，这个方氏一脉指的是她在现代的那一脉还是现在附身的这一脉？
不论是哪边的，姓方的除她之外还有很多吧？
“怎么能肯定这个方氏人指的是我？”她问。
“因为临王当时言明要查你的来源，这里的方氏人自然指的就是你及你的亲族了。”小六儿道。
方嫣然一拍额头：“确实，我糊涂了。”
“二王在得到这个卦象之后，为了防止消息外泄，临王当场杀了国师。”
方嫣然低“啊”了一声。
小六儿曾说过，国师是这个国家身份最尊贵的男子，连后宫的男妃们都比不上。
想不到二王竟然嚣张若此，说杀就杀了。
“她们杀了国师后，伪造了刺客截杀的场面。但是国师身负大能，虽然殒命，却事先洞悉结果，殁后仍然托梦给了皇姐，将他所卜卦象一一告知，最后还对皇姐说‘宁与嫣然，一兴俱兴’。……至于我们出宫那天的鱼妃，他自被绑架回来后就受到临王的严密监视，平时很难与他人接触，更别提递送消息出来。我想那天他之所以及时出现在宫门处，应该也和国师的提点有关系吧？说不定国师曾托梦给他呢。”小六儿握住了她的手。
“他会听国师的吗？”方嫣然问。
天鱼是天家后人，虽然没有舞医的能力，毕竟和朝廷格格不入，能听从国师的建议，有些难以想像。
“自从天鱼公子被临王抢走后，天家和翔国皇室就成了半合作的关系，不然天宠公子哪会一路上护送我们到这里？”小六儿道。
“天宠？”方嫣然不解。
小六儿轻拍拍她手背：“你那天不是说他是天之宠儿，应叫天宠么？我看这名字不错，比天妖强多了。”
方嫣然“呃”了一声，无语。
她怎么觉得他的话里含意是：只要是你起的名字，都比原来的强多了。
怪不得他喜欢她叫他“小六儿”，难道他觉得小六儿比玉慎言好听？
“国师向来卜无遗策，因此你进宫时，虽然形容狼狈，皇姐却仍旧对你深信不疑，暗中观察了你很久。”
“结果越观察越失望，发现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吧？”方嫣然接道。
小六儿低笑一声：“我的然儿哪里普通了？”
方嫣然听他话里带了丝调笑意味，不由红了脸，忙掉转脸岔开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然儿想问什么事？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个……就是我们刚见面的时候，那时你不肯说话，我还以为你口有恶疾不能言语……。”
小六儿微微一笑：“当时不是故意欺瞒然儿，只不过歌医说话与常人不同，光在声音上就很引人注目，我又身处危地，凡事必要小心在意才是。然儿勿怪。”
方嫣然点点头，道：“嗯，你说话的声音确实比别人好听多得多，有点像唱歌，让人上瘾，听了还想听。不过我想问的是，有几次，你明明没有说话，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的意思，这也是歌医的能力吗？”
小六儿点头：“是的。这是歌医的隐藏能力之一，身为歌者，既然开口就容易被人认出身份，平日在人前只能多多闭嘴，以免惹来是非。因此歌医们的眼神大多可以表达出简单的想法，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方嫣然恍然大悟。
小六儿见她不再开口，便道：“然儿问了这么多，可解惑否？说起来，我也有个问题想问然儿。”
“什么事？”
“三医后人已经聚在一起，不知道然儿决定如何大兴乐医呢？”
方嫣然怔了一下，心中竟有点微妙感觉，说不上是喜是怒：“你陪在我身边，就因为那国师说我能大兴乐医吗？”
小六儿温和一笑：“国师卜卦虽然精准，我却从没打算因为这个赔上我自己。我陪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而不是什么‘宁与嫣然，一兴俱兴’。然儿看我像是这种靠着所谓预言行事的人么？然儿未免太小瞧了我。”
方嫣然的心扭了几扭，那一点点苦慢慢转化成了甜，她低声道：“好啦，我信你就是，何必说成这么……这么……。”
“这么”了几次，却没能说下去。
小六儿一挑眉：“信我？真的？”说着头慢慢凑近她。
方嫣然只觉得场中气氛越来越古怪，渐渐有点口干舌燥，心里发慌，想逃，忽听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忙侧身走了几步，长出了一口气道：“有人来了。”
话说完，她才发觉自己的心“嘭嘭”乱跳个不停。
小六儿盯着她，直盯得她脸上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这才低低笑道：“罢了，这次就放过你罢，若下次再说那些什么陪在你身边就因为别人说过什么什么的话，可没这么容易饶了你呢。”
方嫣然的耳朵尖都红透了，她只装作没听到，看向脚步传来的方向。
却是天妖走了回来。
小六儿扬首道：“原来是天宠么？”
天妖抬头，目光凌厉看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