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紫荆再去看吉雅状况,吉雅已强忍痛意,运力施术,也为自己施了术力护御。
冥虚在竭力突破哈斯乌拉的术力护御,而吉雅心口鲜血不断涌出。紫荆迟疑片刻,将手放在吉雅胸前,欲要为他疗伤。
吉雅推开了她。
“我自己来……你们先对付我哥哥。”
先前以茶盏碎片刺入心脉之际,吉雅剧痛之下恢复神智,电石火光之间,手顿了一顿,幸而未能彻底断了心脉。
此时他伤虽重,却还不至于立时毙命。他虽庆幸捡回一命,却也暗自疑惑——这一处,是否也在哈斯乌拉的算计中?
紫荆立刻掠至冥虚身边相助。
五百年前的惨剧,她不愿看到再度上演。
两道术力变化而成的长戳,气势如虹!它们与哈斯乌拉的术力碰撞,激起星星点点的火花!
哈斯乌拉的术力护御终是破了!
然而,他薄唇微弯,闲闲抽手。
紫荆眉头一跳,只觉得灵压又重了几分。
迟了,哈斯乌拉已完成了将此次化为魔域的咒术!
正是懊恼,又听得哈斯乌拉柔声笑道:“多谢紫荆冠人关心我那傻弟弟,若是你们一开始便联手阻止我,情势也不至于如此。”
他又看向吉雅。“你总是如此。不想行所谓的‘恶’,又不敢同我反目。末了连死也做不到,到了生死关头仍要苟且偷生。你若是真死了,我或许还能为你掉一滴泪。”
“哈斯乌拉……”
吉雅一颤。生死关头会自行求生这一点,果然在哈斯乌拉的算计中。
冥虚哼了一声。“鸟兽尚且为求生存奋斗一搏,更何况人。你如此算计你弟弟,又有什么面目说他?”
五百年前,泰忌为替陈齐报仇,自损性命任身子遭厉魂吞噬,从而将乾泰宫化作魔域。哈斯乌拉献出的却是骨肉至亲的性命,他自己不会被伤及半分,如此人品,“卑劣”二字也不足以形容。
哈斯乌拉充耳不闻,又看向了颜均之。
“我门记载中,五百年前,天理门一位前辈将后陈诞帝居所化为魔域,你正在现场。可惜那时你身死,无缘得见魔域风光。今日我特地为你重现旧日情形,你觉得滋味如何?”
颜均之知道哈斯乌拉故意刺激他,扭过头去默不作声。
一旁,吉雅止了血,已是面如金纸,却在听到这话之后,唇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尽退。
“哈斯乌拉!你在想什么!若是将此处化作魔域,你可知……可知母亲她……”
石棺内的尸骸,便是新魔们的饵食!
正要将个中厉害道出,石棺突突作响。
哐当一声,棺盖落地!
石棺中的妇人慢慢坐起身来。
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高鼻深目,三千青丝如瀑而下,衬着雪白里衣,自有一番惊心动魄的艳丽。
待女子睁眼,双目艳红如血,分明是成魔的征兆!
“喝——”
一声咆哮,于密室之内凄凄惨惨地回荡,如野兽一般,已不是人的声音!
“若不将此处化作魔域,母亲怎能醒来?”
哈斯乌拉似是看出吉雅心中忧虑,来到他母亲身边,抚着她一头长发。
“母亲,你便先用这姿态将就片刻。待我取了她们魂魄,你再做回人。”
“哈斯乌拉!”
吉雅吼得撕心裂肺。
他竟将母亲变作魔物。
他竟将母亲变作魔啊!
生平第一次,吉雅如此恨哈斯乌拉。心中一急,一口甜血喷涌而出。
母亲的情形,与寻常魔物有些不同。人世的新魔皆由厉魂所化,心有不甘,寻求相似的魂魄相互吞噬,进而状大,正所谓执念成魔。母亲的尸骸上此刻却未有亡魂依附,只是因常年于承德观地下吸收了许多阴煞,仅是一具徒有魔物之形的空壳。
有肉身的魔物,其实比因执念成形的魔物好对付。
吉雅眼一睁一闭之间,有了决断。
电光火石之间,甜血化为利刃,直直朝着他母亲刺了过去!
他要在母亲具有意识前灭了她的形体!
吉雅只有这个念头。这一生,他从未如此果决过。
加载吉雅术力的血刃刺入双生子母亲躯体,随即,应是砰的一声,血刃炸裂,将她的躯骸碎为粉尘。
然而,血刃进了她体内,无声无息。
“你……”
吉雅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你竟然用托娅的……你这个疯子!疯子!”
“怎么回事?”
冥虚与紫荆相互对视一眼,这情形太过诡谲。而此时,新魔们已发现可依附的肉体,纷纷朝双生子的母亲扑过去。数十条黑影于转瞬间没入她躯体,而后,她眼光流转,有了一丝灵动。
吉雅来不及道出真相。
托娅生来体质异常,术力攻击对她无效,皆因她体内有一处风道。术力一旦进入其躯体,便会涌入风道,继而从风道中散出去。而现在,那具徒母亲形骸的新魔也有这能力,想来是因哈斯乌拉参照托娅,改造了母亲尸骸!
吉雅指着新魔,怒视哈斯乌拉。
“你只要母亲形体复活,便不管她里面是什么?她不是我们母亲,你为何还不醒悟?”
哈斯乌拉仍是慢条斯理梳理着新魔的长发。
“她怎么不是母亲了?你看,她的眉、她的眼,她身上哪一处不是母亲?至于内里,人心尚且会变,亲弟弟都会倒戈相向,何必计较细枝末节?”
吉雅此时又一次明白哈斯乌拉早已无药可救,咬牙对众人道。
“术力对付不了母亲,用铁兵!快,再过片刻,她便是真正的魔物!”
铁兵……
冥虚紫荆瞬间面色如土。
她们是道门中人,从未习武,一时半刻到哪里去找铁兵?
这就是哈斯乌拉的算计!
哈斯乌拉放声狂笑。“以我的术力,足以与你们缠斗许久!而待母亲有了神智,你们以为还对付得了我们么?”
吉雅仍不肯放弃,急急道:“用手边能用的一切东西!在新魔成形之前将其躯体彻底粉碎!若只剩亡魂,我们仍可相争一二!”
“妄想!”
哈斯乌拉单手拎起新魔肉身,挡于身前。
若是紫荆与冥虚用术力对付他,新魔便会将术力吸收。虽然他也同样不能术力,然而只要熬过这一刻,他便胜券在握!
而他早已备下大量净魔符咒。待他杀了众人,取走冥虚与紫荆魂魄,再将新魔导回石棺,再净化母亲躯体,又能令她重生!
哈斯乌拉便是如此得意。
地仙又算什么?活了许久又算什么?
他以一己之力,便可扭转母亲已亡的事实!
可见——他便是运与命。他便是法与理。他便是这世间的主宰!
怎么办?
冥虚与紫荆额上皆是冷汗。颜均之于一旁观尽情势,只恨自己一届弱质书生,帮不上半分忙。
忽然,他心念一动。
“用术力炸碎他上方的石壁!”
紫荆与冥虚会意,精神一震。哈斯乌拉有新魔在手,用不了术力,金石之力可将他击溃!
轰隆——一枚接一枚石块,从哈斯乌拉头顶落下。若是在寻常的地道中,紫荆与冥虚如此狂轰滥炸,地道或许有坍塌的危险。然而先前哈斯乌拉已将此处化作魔域,魔域空间又与尘世不同。
哈斯乌拉躲闪片刻,终于意识到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哼!”
哈斯乌拉略是气恼,将新魔导回石棺,看了一眼吉雅,心念一动。
“我原本就没指望区区一处魔域便能困住两名地仙,先前留你一命,倒还有用处。”
随即,哈斯乌拉黄玉般的双眸绽放精光。冥虚见状倒吸一口凉气。
“摄魂术!”
摄魂术虽然少见,却并非多么高深的术法,每一朝每一代,总有些许道门中人会用。不过寻常的摄魂术只能用作哄骗钱财,诱拐貌美女子等见不得人的事,为清修道派多不齿。
然而,哈斯乌拉本与吉雅同体同心,用摄魂术操纵他,比操纵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容易得多。吉雅惨叫几声,挣扎了片刻,摇摇晃晃走到哈斯乌拉身边,施展术力,立了道法墙。
“你们若想对付我,便先破了他的法术。不过他伤势极重,若是被强行突破,恐怕性命不保。”
哈斯乌拉着吉雅发丝,得意地笑起来。他现在只能拖,拖到新魔初成,便胜券在握!
“如何,天机教两位前辈?你们若是定要于今日清理门户,也不比在意这一两条无辜人命罢?”
“卑鄙!”
紫荆与冥虚虽可袖手人间生死,但要她们亲手夺走一条罪不至死的人命,她们确实办不到。
难道,今日只能殒命于此了么?
那一厢,吉雅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仍在挣扎。
“无妨!杀了我!”
正是僵持之际,忽然听得一声呵斥——“妖道,还不伏法!”
阴风猎猎,将齐整的脚步声送入紫荆等人耳中。
在这化为魔域的密室中,本该是说不出的诡异。但此时此刻,落到颜均之耳中,却如充斥着凛然正气一般的天籁!
因为,他已听出,那是宰宣海的声音!
一身朱红官服的宰宣海带着数百人进入地道。颜均之见状不由精神一震,宰宣海身后不止有阳城衙役,还有附近驻营的官兵。
宰宣海办事果然心细!
“宰大人,快用火石炸了石棺!”
“啊?颜贤侄你说什么?”
宰宣海一身朱红官府,头顶乌黑官帽,长须随风飘飘。
并非仙风道骨,却比仙人更具威仪。
因为,他这身官服,他这顶乌沙,他那要为世间百姓求正理的心思,才是人世中真正的法与理!
可惜,他耳中似是塞着什么东西。再一细看,官服下摆缺了一角。
在承德观周遭的宰宣海。
宰宣海听说颜均之三人势单力薄潜入承德观,斥了屠四娘一句“胡闹!”,便要带人下地道去与之相抗。
正如宰宣海对颜均之所言,他并非不信世间没有怪力乱神,而是怪力乱神决不能扰乱公门中人的心。
眼中所见的离奇之景,必然是由人所造。
口中无法言述的种种怪诞,必然是由人所为。
既然是人,总抵不住寡不敌众的道理。
待屠四娘说出地道中的古怪,宰宣海则微微一笑。
“不听那声音,便不会受其影响罢?”
随即,下令衙役与官兵堵住耳朵,进入承德观地道。而后一路顺利进到了化为魔域的密室中。
不得不说,宰宣海极为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