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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老娘起来这么早不是听你们在这叽叽歪歪的,卷起你们的裹脚布赶紧滚蛋!妈的”这破锣嗓音发自于刚起床的紫君。脸上还带着昨夜流得口水,头发在后脑勺炸了起来。门外被训斥的几个丫鬟模样的妞儿们,吓的花容失色,一脸的惊异,紫君作势就要出门来追赶,赶紧四散而逃。
“是谁惹了我们美丽可爱高贵温柔的紫君小姐的?”紫君也懒得整理头发,寻声看去,那缓缓走来的人,一身淡绿的荷袍,卷着翻云的花边,噙着微笑的女孩子,不正是昨夜赢了自己十两银子的死女人苏奴么?
一时更加火冒三丈:“姓苏的,大早上你寒碜谁,但凡我高贵温柔,你可把赢我的银子还我,我还要去买杏酒呢,妈的。”此时紫君已经扑过去紧紧拽住苏奴的皓腕。
苏奴,本是这倌云阁里年份最老的丫头,卖进来的时候,主家看她虽长得不出众,偏偏眼眸奇亮,透着一股聪明劲,不高不低不胖不瘦,也不多嘴,倒也乖巧,便收在老夫人房里做了贴身侍女。原名是没有的,衣服袖子上刺着一个苏字,便唤作苏奴。老夫人心疼她,不愿唤作奴字,她倒无所谓,只是磕着头说:“名字只是个代号,无所谓叫什么”最后也就罢了。紫君,从小野惯了,从养父那逃出来,路上被上山拜佛的夫人收留。一来到倌云阁,本想着有婆姨教养,收敛一些,偏偏成天喊天呼地,除了老夫人府里谁都怕她。偏偏老夫人又最喜欢她,说她心大,活泼好养,名义上说是婢女,其实跟一般府里小姐待遇差不多了。
偏偏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却被苏奴收拾的服服帖帖。赌博,输给人家。比嗓门,人家也清亮,比谁跑步快,这个她倒是厉害些,但人家输了赢了都是一个淡淡的微笑表情,这点让她极度没有赢得快感。
“你们这些猴子,平常玩骰子就算了,还敢玩钱?”这突然而至的声音可把紫君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苏奴连忙低下头轻轻唤道:“少爷”。少爷也不看她径直跑道紫君身边用手去抓她的那头乱发:“紫君,你好像一只大公鸡啊”不住的噗噗笑了起来。
“啊,这可不敢,我是大公鸡,那早上要起来早叫你们这些少爷啊读书,可仔细了你的皮呢,不然可要背写诗经”紫君也不恼,叉着腰,看着这个眼前笑嘻嘻的玉一样的少爷。
“你偷听了?”这小少爷,脸唰的一下红了。支支吾吾的瞪着眼前摇头晃脑的紫衣少女。
“云儿,你要是再起晚,仔细你的皮。”紫君鼓着腮帮子,开始模仿老爷。
一旁低头的苏奴,歪着头看着他俩打闹,也不说话,似乎想起来什么:“云公子,早课时间到了,你快去”
听到这,云少爷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绿叶姑娘,眨眨眼睛,赶紧跑到前院去了。留下还在嘲笑他的紫君,原地捂着肚子大笑。“敢笑话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哼”紫君腆着肚子,一副我是大爷的模样。
“该给那个人送早饭去了,好烦,妈的我早饭都没有吃,苏奴你替我去”紫君也不客气,交代完,打个大大的哈欠,又回去睡觉了。
“嗯”苏奴应了一声,快步子去厨房取了早点,就往假山去了。
倌云阁,分了六大院,八十二间,有那么一间,在假山后面,那里住着一个常年被紧闭的废人,眼睛蒙着厚厚的白布,似乎是个瞎子,住的偏僻,人也不说话,除了丫鬟送餐,鬼也不肯来这。偏偏,这长了最美的梅花,寒门小院,孤影独灯,逢年过节,也不会有人来这里看望他。苏奴倒是跟他见得比较多,当然这要拜懒惰的紫君所赐。
每天送来饭,敲门三声,然后避开,过半个时辰,碗筷都会放在门口,一粒米都不剩,然后苏奴收拾在食盒里带回去。如此半年,苏奴饶是再乖巧也好奇起这个闭门不出的人。听府里八卦传闻,说他是府里的二公子,只因为长相丑陋,所以不肯出门。但也奇怪,母不嫌子丑,老夫人,愣是一次也没有看过这个孩子。云少爷更没有来看过这个弟弟。反倒是苏奴暗地里会给他多打点菜。总觉得他可怜。
这日,刚过了半个时辰,苏奴来收拾碗筷,突然听到门里传来一个轻轻浅浅的声音:“谢谢”有些稚嫩,大概是由于常年不说话,声带有些嘶哑哽咽。这一声听到苏奴耳朵里,竟然多了一些感触。苏奴楞了一下,也不知道回复什么,惊觉自己脸有些发烫,赶紧抱着这些碗筷转身跑开。自此更添了几分好奇。每日都会张大眼睛看那窗户,想要看看那门里的人。
这日,苏奴起的晚了一些,再看同屋的姐妹,都不见了。暗叫一声糟糕,麻溜收拾好衣服往大堂走去,刚出门就和紫君撞在一起。“要投胎么?”紫君摸着额头,嘟嘟囔囔。“我起来晚了,有什么吩咐没有?”苏奴一边收拾撞歪的发髻,一边问道。
“没有了,不过是丞相来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去厨房搭把手吧”
嗯了一声去厨房取了食盒,来后院给那个人送早饭。
“对不起,今日起晚了一些,久等了”苏奴说出口,才觉得唐突,不住好奇的盯着那紧闭的门。
正当她失望觉得不会有回应的时候,那嘶哑的声音穿透了门栏直直的落在她心里“谢谢姑娘,还记挂我”那声音依旧嘶哑,却比昨日清亮许多。不由得让苏奴多了一些喜悦。“公子给你带了一些蜂蜜水,润润嗓子”苏奴从食盒里捧出一个青瓷小罐子。
“嗯谢谢了,对了”似乎想起什么,那门里的声音有些急促
“是不是丞相来了”门里那人略带迟疑的问道
“是啊,一大早就来了”苏奴也不疑心。
“哦,可否帮我找来一把黑伞”一字一句不缓不急。听到苏奴耳朵里与吩咐差不多似的。一脸的诧异,也没有回答,快步去寻伞了。
屋子里,那蒙着眼睛的公子,嘴角噙着一丝苦笑,从老旧的木桌上,取出一把蓝紫色的剪刀,从前额剪断蒙着的厚厚白布。一圈一圈绕开,终于露出那双暗蓝色的双眼,在黑漆漆的屋子里发出淡色的莹光。
老爷屋里,年纪七旬的老爷已经耳目不清,面对这当朝的丞相,咧着嘴巴支支吾吾的一句有,一句没得。那坐在高堂上的权倾朝野的景丞相此时脸上带着一丝不屑。这不经意的表情却落在心里跟明镜似的云老爷眼里。这云老爷本名是云缜,出名的心思缜密。此刻不动声色,食指指着在一旁低着头想事的云大公子。云大公子迅速会意,走上前先是拜了一拜,然后抬起头看着那堂上一脸铁青的丞相,娓娓道来:“丞相,家父身体多有不适,有什么吩咐可否告诉我”
那景丞相终于正色起来冷冷的看着这个华帽冠服的少年:“我来接那个人”
此时假寐的老爷子,终于睁开了双眼,直直的看着堂上的丞相,面色铁青。
“老爷,不好了。二公子,不见了”突然闯进来的家丁大喊。这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瞬间变了脸色。
“这狗养的孽种,云缜,你必须给我抓回来,不然你整个倌云阁就陪葬吧”丞相发话,那老爷子气的将茶杯打碎在地。
一旁的云少爷此刻已经彻底没了先前的镇定,狠狠的咬着牙:“云浮”
此刻,一艘小船上,那蓝色眼眸的二公子,看着苍茫的江水,一言不发,只是浅笑。后面是被绑起来的苏奴。
“狗奴才,必须借用你的门牌才能出去,现在出来了,你也没有活下去的理由”那二公子,用手就要掐苏奴的脖子。
“公子,不要杀我,我愿意服侍公子”苏奴此刻说着求饶的话,眼睛里却是一丝惊慌也没有,直视着面前的这个白衣少年,明明18岁,却有着捕鱼年龄相符合的成熟与杀气。常年幽闭的结果是,脸色惨白泛着青色,那双眼睛的颜色,竟映射了此刻苏奴身上的这件绿色,成了碧绿的颜色。有些渗人。
云公子,再不说话,从苏奴眼中读出她的惊异与恐惧,笑了一声:“我可不是好人你要伺候我?”
苏奴,立马强做镇定:“是的,苏奴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狗一样的”公子满脸厌恶,放开掐住苏奴脖子的手,也不看她,坐在船舱里,闭着眼睛,不住的开始颤抖。
苏奴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终于长舒一口气。望着越行越远的小船,陷入久久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