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城外的树林里寂静无声,鱼玹晚抬手在鱼雪桐的肩头轻轻一拂,昏迷的女人渐渐苏醒,看到鱼玹晚冰冷的脸庞,她咧嘴一笑,细声细气地道:“多亏玹晚姐姐手下留情,真是多谢了。”
还真是好意思,鱼敏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鱼玹晚低头看着她的脸,淡淡地道:“雪桐,你竟然没有带着雪青一同出来么?”
鱼雪桐笑得娇弱可人:“玹晚姐姐不是也没有带上笑非么?我为什么要带着青儿?”她话锋一转,“还是说,笑非当真因为鱼半烟的暗算受了伤?”
“鱼半烟的暗算?”鱼敏绣眼神一凛。鱼雪桐优雅地依着树站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她将钩蛇引出来一直引到沐河里,如果不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哦,如果不是玹晚姐姐出现得及时,笑非可就不保了呢。”
她嘴上说得轻巧,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鱼玹晚:这一切她都从头看到尾,甚至还带了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思。鱼玹晚慢慢眯起眼睛,淡淡地道:“所以呢,你又给我送了一条蛇过来,究竟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啊啦,玹晚姐姐果真冰雪聪明,不愧是最热门的下任家主人选。”鱼雪桐毫不掩饰地说了出来,笑得仿佛能摇起百花,“只要有你和鱼半烟在,下任家主之位还真是轮不到我们呢。”
鱼敏绣心里暗暗惊讶,想不到鱼雪桐竟然会对她们表示出投诚的意思。在下任家主竞选中,除去自身实力和自身“附加”女儿的比拼外,更重要的是还要得到家族中长老的支持。
因为家主的周期较快,二十五年的轮回里,很多已经退下家主之位的女人们却并未老去,加之受到龙神祝福加持的御鱼族拥有异于普通人的长寿,尚未去世的此前历任家主们便组成了权威而庞大的“长老”团。
作为现任家主的女儿,鱼玹晚自然得到的是与母亲鱼沫青相熟的几位长老的支持;而鱼半烟早逝的母亲与上任家主鱼采凌情同姐妹,她的拥趸便是以鱼采凌为首的一群人。
而在众多的家主候选人中,鱼雪桐就是没有长老团支持的人之一。一旦没有长老团的支持,能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可能性几乎没有,然而此前也有一段已不可考的传说,曾经有一任家主能力极为出众,直接由龙神出面将其保为家主,并令众族人心悦诚服。
不过,以鱼雪桐的能力……应该是做不到的吧。
“所以呢?”鱼敏绣直截了当地问。鱼雪桐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嘟哝着:“人家是在和玹晚姐姐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你——”鱼敏绣顿时横眉竖眼,被鱼玹晚抬手阻止,轻轻地道:“眼下,长老团只分为了两股势力么?”
“是的,她们密切关注着你和鱼半烟的对比呢。”鱼雪桐毫不遮掩地说,对鱼玹晚抛了个媚眼,“看来是玹晚姐姐技高一筹,雪桐对你心服口服。”
好一个心服口服,但看到她这几近谄媚的模样,果然只恨不能生出一条尾巴来像小犬一样欢快地摇动两下。鱼敏绣有些无语地别过脸去,“你走吧,不然鱼半烟会追上来找你麻烦。”鱼玹晚冷冷地道,转过身去。
惊讶地看着仿佛不为所动的女人,鱼雪桐心里直犯嘀咕,但还是聪明地转身离去。等到她的气息完全消失,鱼敏绣上前一步低声道:“小姐,为什么你……”
“敏绣,你有没有发觉,这仿佛是一场戏剧。”
鱼玹晚的这句话令鱼敏绣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你是说族人里……”
“鱼半烟想助蓝晋阳成功,我就来助她一臂之力。”鱼玹晚回过头,嘴角忽然扬了起来,异色的双瞳里却呈现出诡异的冰寒和森然,配上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竟然让鱼敏绣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寒而栗。
族人想看她们两人的火并,而实际上,一定还有如鱼雪桐这般有着实力而顺位依后的候选人。现在鱼玹晚和鱼半烟是最惹眼的两个人,而她们两败俱伤,除去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不会有谁为失败的弱者表露同情或者哭泣。
鱼玹晚抬起头,遥遥地看着远处韶城的城门。她忽然间想起龙神牧琅,想起牧琅对她说过的“一定要成为家主”的那番话。
如果真的想“一定”成为家主,就从先站在不败之地开始吧!
赶走了鱼雪桐,鱼玹晚和鱼敏绣又在树林附近兜了近一刻钟的圈子,估摸着鱼雪桐或者她的眼线已经不在身侧,二人立即返身往韶城赶去。
进入城内,远远地就看到前方一大群人围得水泄不通。鱼玹晚微微蹙眉,濮阳玦身上那柄“三尺万钧”的气息近在咫尺,难道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们正要走近几步,只听“哎哟”声此起彼伏,几道人影从人群里飞了出来,重重地砸到一边。“不分青红皂白随便打人,这就是虹影国御林军的品性么?看来真是让人不敢恭维啊!”一个嘲讽的男声传了出来,有着如此洪亮的声音,看来此人一定有着浑厚的内力。
见这人居然不要命地和御林军干了起来,周围的人纷纷作鸟兽散,生怕招惹到自己身上来。趁着人群的慌乱,鱼玹晚欺身而上依近了事故中心地带,鱼敏绣握紧了自己腰下的剑柄,半步不离地跟着她。
随着人群的散开,站在中心的濮阳玦和濮阳瑾清楚地显现出来。濮阳玦扶着濮阳瑾的肩膀,而他们的身前站着一个比濮阳玦还高出一头的大块头,他将手中长棍挥舞了两下,冷冷地盯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御林军统领,咧嘴一笑:“这位大人,要是没什么事儿,您可以先回去了。”
“你——这是太子的命令!”御林军统领早已吓得脸都白了,却兀自强撑住己方的气势,咬牙怒叱,“骆司南!不要以为你是二殿下的门客就可以在京城里为所欲为,此人拐带紫罗国公主,有害我两国邦交,你要是再胡闹,连你一并抓下狱去!”
濮阳瑾害怕地又往濮阳玦的怀里缩了过去,濮阳玦抿唇,低声道:“这位骆大侠,刚刚已多谢你……”
“哈?当我是傻子吗?”被称作“骆司南”的大块头伸出小志使劲地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吹去上面站着的不明物体,有些轻蔑地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御林军统领,“谁不知道紫罗国那位永嘉公主貌若天仙,如今又嫁了神知侯小侯爷蓝晋阳,且不说这女人长得这般难看的模样,而且就算要拐带,难道你认为这男人能从小侯爷的眼皮子底下逃脱?”
御林军统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你——”说实话他自己也拿不准为什么太子一定要将这个男人给困住,再怎么看,这畏缩在这个独眼龙男人怀里的女人确实不像那位永嘉公主,可是太子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个罪名命令自己去抓他?
看到御林军统领脸上的犹豫之色,大块头嘻嘻一笑,将手中长棍用力一杵——原本长达五尺的长棍立时收为两尺不到的短棍。他将短棍别回腰间,双臂抱胸扫了一眼依然迷迷糊糊的御林军统领:“回去告诉太子,别在这大街上乱抓人,到时候让百姓心中不安,危害的可是虹影国的安宁啊。”
被他这么一教训,御林军统领脸上瞬间煞白,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立时调转马头疾驰而去。濮阳玦舒了口气,却看到站在不远处人群里一副好整以暇模样的鱼玹晚,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顿时怒气冲冲地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可算回来了?”他瞪着面前毫无表情的女人,恨得牙根发痒。
鱼玹晚轻轻点头,眼神掠过他的肩头,看向站在一边的大块头。骆司南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几人,见鱼玹晚已经注意到他的“观察”,他当下也就不再伪装,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刚才给几位添麻烦了,几位可还好?”
到达和鱼笑非约定好的客栈,受了惊吓的濮阳瑾被安排进房间休息,她说什么也不让濮阳玦离开她的身侧,在鱼敏绣和静霖恼恨的注视下,濮阳玦只能顺从她的意思进了房间。
名叫骆司南的大块头已经坐在雅间里自顾自地开始喝酒,鱼玹晚拉开雅间包厢的门立即闻到一阵酒气,身后的静霖立即怒道:“你这汉子好不知分寸,竟然大白天就开始买醉!我们绝对不会给你付账的!”
骆司南眨眨眼,有些不情愿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坛。鱼玹晚走到他的对面坐下,面色平静:“方才多多劳烦骆大侠解围,我这妹妹心直口快,还请骆大侠海涵。”
“夫人谬赞,不过是小事一桩。”骆司南笑嘻嘻地道,刚刚面对御林军的气势荡然无存,仿佛只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大汉。依偎在鱼玹晚怀里的鱼笑非立即坐直了身体,看着骆司南点头:“这个大叔好聪明。”
骆司南厚着脸皮承认了她的夸奖:“小姐与夫人容貌相似,都是这般美人儿,叫人认不出来也难。”
鱼笑非哼了一声,脸上却很得意——但这得意并不为自己,她骄傲地道:“你的眼光不错,像我娘这样的美人你在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所以才能够让二殿下十数年来一直念念不忘。”骆司南笑眯眯的。他的笑容让静霖和鱼敏绣都感到一阵恶寒和恶心,静霖忍不住开口低叱道:“少废话!晋楚遥究竟叫你来做什么?”
骆司南叹了口气:“这位姑娘真是气势逼人啊,这让在下真是……”
“二殿下刚刚受到妖物攻击,你既然作为二殿下的门客,此时应该赶回王府,而不是在这里磨蹭。”鱼玹晚淡淡的声音却一针见血,“二殿下尽管放心,我那两位‘仆从’并未泄露身份,只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却对他们的身份太过关心,但恕我直言,这件事绝非我能阻止。”
骆司南戏谑的表情收了起来,神色肃穆地看着鱼玹晚:“若是玹姑娘都不能阻止,只怕这天下就没有人能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