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电梯里，我紧张地盯着四面镜壁中，反射的人影。
生怕小骷髅会“复活”，已经埋伏在电梯里。
“10、9、8、7、6、5、4……”电梯的门开了，小骷髅并没有出现。
我冲出电梯，并不敢去看小骷髅坠落的地点。
学校里，除了月季花儿又绽开许多骨朵，合欢树的叶子浓密不少之外，一切都与昨天一个样儿。
班级里也照旧是乱轰轰的。看不清晃动的脸，乱飞的纸团，歇斯底里的嚎叫。
唯独我，无精打采地趴在课桌上，冷得可怕。以为四处埋伏着小骷髅，它会突然出现。
小骷髅不停地脑海中翻滚着，搅得我心慌意乱。
一个玩具，怎么会吐舌头呢？
还会发出莹莹的绿光？
绿光倒很容易解释。
有许多玩具里，都有一种化学物质，磷粉。当吸收到阳光、灯光，它们都会发出淡淡的绿光。
也许是因为昨夜太紧张，才以为小骷髅真的冲自己吐舌头。
可今天早晨，又怎么解释？
它居然抓着我的手不放，在掐我。
它是真的魔鬼，还是个玩具？
身上有某个开关，只要一触动，就会掐我的手？
只因为昨天的生日宴会，被我搅乱了，外公没来得及告诉我——
我被身后的一声怪叫，吓得跳了起来。
“生日过得怎么样？”自习课后，好朋友哈米冲过来，把一只小巧的盒子，拍到我面前。
即使再老实，再胆小的人，也有自己的朋友。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假装很轻松，随意拿起来，瞧了瞧，“做什么用的？”
“装橡皮的盒子！”哈米跳到桌子上，屁股在桌子上蹭来蹭去。
他虽然是个男孩子，却像个女孩子似地，干什么都扭扭捏捏。
所以，我们才是这么好的朋友。
他简直跟我一个模样儿。
哈米个子很矮，身上没有一块儿多余的肉。皮肤黑黑的，脸却很大。
一双大眼睛向眼窝里陷进去，眼眶有点儿发青，嘴唇有点儿青白。
如果在黑天里，而你刚好看过电影《恐怖城堡》，真以为会是吸血鬼，找上了门。
他的胆子比老鼠大不了多少，但可不是一点儿也没有。
平时，在老师的课堂上，他的屁股底下，像生了蚤子，扭来扭去。
不是捅捅同桌的小辫子，就是向前桌的后背上贴张纸条。
一旦被老师发现，就缩着脖子，站在墙角，把头垂得低低的。不住地学着正在讲课的老师的古怪动作，冲讲台下的同学练猴拳。
为这个，他没少站黑屋子。
他最喜欢看别人打架，自己也经常被人打得鼻青脸肿。
可没有一回服过输，紧赖着打他的人，是谁也想躲得远远的讨厌鬼。
“我一共有多少块儿橡皮！”我将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只跳舞的兔子。是我们上次去快餐店，买快餐时赠送的。
哈米眯着大眼睛，笑嘻嘻地盯着我的书包。
我打开书包拉链，拿出这个谗鬼最喜欢的米奇蛋糕，递给他。
他边恶心地往嘴里吞蛋糕，边笑嘻嘻地盯着我，“还有什么送重复的礼物吗？送给我吧，交换。怎么样？”
我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端起课本。
“怎么了？”
“你相信玩具会眨眼吗？”我嗑嗑巴巴地小声问。以免身旁的同桌莉莉听到，骂我白痴。
“当然，我妹妹的娃娃都会眨眼。”哈米将蛋糕都塞进嘴里，又舔了舔手指头。
“不是那种娃娃。是所有人都知道，不会眨眼睛的娃娃，可它却眨眼了。”
哈米摇摇头，“什么时候能改掉神经质的毛病，又是你昨夜做的梦？”
“哈米！”我严肃地喊道，“是真的！我收到一个会眨眼的小骷髅，是外公送给我的。”
哈米抓着乱蓬蓬的头发，“你说什么？”
我认真地盯着哈米，“外公送给我一个会发光的小骷髅，而且它的四肢非常灵活。被妈妈粘在桌子上。我想把它撬下来，它却紧紧地掐住了我手掌上的肉——你不觉得奇怪吗？”
哈米将脸贴在我的鼻子上，“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我一字一顿地说。
“现在有这么先进的玩具吗？”
“也许它不是玩具！”
“不是玩具？”
“是一个神秘幽灵，或是拥有魔法的怪物。”
哈米又捧着肚子狂笑。他这样在我面前发疯，已经不是一回两回。
“我是认真的，放学我领你去。”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马上喊道。
哈米跳起来，“能不能给我玩儿两天？”
“我把它扔到楼下了。”我在心里暗骂粗心的哈米。这么恐怖的事情，居然引不起他的害怕！
哈米一脸绝望，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他最喜欢这些奇怪的小玩具。
我并没有将小骷髅的恶行，都告诉哈米，因为我已经受够了所有人的歧视。
他们绝不会相信，一个胆小的人，会经历一件真实的恐怖遭遇。
“如果那个小骷髅没有摔坏，就归你啦。但我可不能保证，它不被狗啊猫啊什么的叨走。”我盯着可怜的哈米。
“说好了！”
“说好了！”
今天过得不怎么愉快。
因为胳膊超过我和莉莉规定的警界线，被她砸了好几拳头。
她虽然是个女生，却长得跟小伙子一样壮实。满脸的雀班，像上了一层黑釉。
中午因为吃饭，又被食堂的龅牙妹教训一顿（所有人都这么叫。她五十多岁，长着一对龅牙）。
因为我从不吃豆芽，把豆芽倒进了垃圾桶里。
终于熬到放学，我和哈米踏上我们特有的交通工具，滑板，向家里冲去。
哈米与我住在同一个小区，不过小区很大。我们之间的距离，要步行15分钟才能到达。
来到我家的楼下，我们围着草地上转了好几圈。
并没有发现小骷髅。
虽然这让哈米很失望，可我心中却痛快极了。至少再也不会有小骷髅会威胁我。
“送我一个篮球怎么样？”哈米把痛失小骷髅的情绪，转到了我的生日礼物上。
“我可没少送你礼物。”
“我卖给你一个机密。”
“什么机密？”我的心脏咚咚跳动起来。
他可知道我喜欢班里，那个最听话的女孩儿莲花。
她的名字就是这么怪，人也是很怪。
她从来都是挺胸，抬头，正式前方。班里再大的事，也打动不了她的好奇心。
她既会跳舞，又会唱歌。最拿手的是诗朗诵：
一只猫咪真痛苦，
确确实实不舒服。
善良的人啊，我必须衷告你！
（因为我是有罪的人）
它在等着吃一顿，
以填饱它那小肚皮。
想起她朗诵雪莱的诗时，红红的脸颊，颤动的跷睫毛，微微闪着光辉的眼睛，我就如沉寂在一个童话的世界当中。
这个惹人喜爱的莲花，总有一天，我要与她约会。
到紫珊瑚主题公园里，去看世界著名诗人的肖像展。听说还有一个星期就竣工了。
“怎么样？”哈米用手指头捅了我一下。
“嗯，只有这最后一次。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星期当中，都要为我服务。”我眯着眼，等待交易成功。
哈米使劲儿吸了口气（这是因为，即将得到新篮球激动的），拍向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他同意了。他总是这样，一激动就说不出话。
我和哈米回到我家，“妈妈，我要去哈米家做作业。”
“如果干什么惹我生气的事儿，饶不了你。”妈妈匆匆从卧室里出来，一面将她脸上的盔甲，扔到嘴里——黄瓜片。
趁妈妈进厨房，我慌忙抱起篮球溜出来。和哈米一齐去了他家。
哈米的妈妈，是个很可爱的女人。
既会做各种油炸零食，还会讲笑话。总拿出最好的食物，款待哈米的朋友。
最主要的是——每当我到哈米家，他的妈妈总是进入自己的卧室，或者去逛街购物。
她说不喜欢打扰，我们小孩子自己的空间。
而我的爸爸妈妈，无论来了哪个同学或朋友，总是寸步不离地跟踪我们。
如果是女同学，他们就假装送个水果，或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每隔一两分钟，就要敲我的卧室的门。
还警告一大堆，如果犯了什么错误，就把我怎么着之类的话。
我想我的胆小鬼毛病，全是被他们吓出来的。
哈米的妈妈进房间看书了。她有一个很大的书房。
“哈米！”我看向正在摆弄新篮球的哈米。
他头也不抬，应了一声。
“去你妈妈的书房，帮我借《艾丽斯漫游仙境》。”
“干什么用？什么时候开始，也用功读书啦？”哈米玩儿着篮球。
“把你的秘密告诉我。”我抢过篮球，“关于莲花的。”
哈米痛苦地盯着我手里的篮球。
因为他只到我的胳膊窝底下，只能眼巴巴地盯着我欺负他。
“快说！”
“莲花新买了一件连衣裙，粉红色的，带蕾丝花边。腰上的口袋里，还有小河马的图案。”哈米要我还给他篮球。
“还有呢？”我有点儿生气了，这是什么秘密！
“她中午吃了一个卤蛋。”
我开始绝望，“没有别的吗？”
“她星期二，要参加莉莉的生日宴会。”
我倒吸了口冷气，脸因为兴奋而失去血色。在下一刹那，血液又飞速涌进大脑。
这太好办了！
莉莉那个傻瓜，只要几句漂亮话，就能收买。
我把篮球扔给哈米，但什么也没说。
我可不喜欢到处嚼舌头的人。
哈米的嘴，比漏勺还快，想什么说什么。只要一高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要四处张扬。
“琦奇，你要做什么行动？”
哈米的话，真是问到我的心坎里了。
我非常喜欢莲花。唯一的愿望，就想请她去紫珊瑚主题公园，参观大诗人雪莱。
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去把我要的书拿来。”我双眼通红，挥舞着胳膊哈哈大笑。
终于有接近莲花的机会啦！
哈米一边盯着我，一面跑向他妈妈的书房。他准以为我疯啦！
拿到书，没等哈米再跟我谈论他的篮球技巧，就冲下楼。
打算回家躺在床上，慢慢地看《艾丽斯漫游仙境》里，有关“海象与木匠”的诗句。
我想这个星期，从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抄一首小诗。
等到参加莉莉的生日宴会，再当着大家的面，朗诵《海象与木匠》。
这样，莲花就会崇拜我——伟大的朗诵家。
我也就可以，约她去看大诗人雪莱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