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5号到了。
每个月T市的强制戒毒所里,会在15号开放一天,让外面的亲人探望自己关在里面的病人,所以,今天也是我要去看看张立的日子。
前几个月,我都是在小扬上幼儿园的时间去看他,可是今天小扬在医院里,本想趁他睡着了再去,可始终不放心。我在T市可以说是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很多年前有一个的,就是肖方芳,可是,就是因为太相信她把舅舅交给她照顾,结果,她却告诉舅舅我和高磊没有领证,而让舅舅一时冲动犯了那么大的错。这几年,我都再不想和她联系,实在是因为我不敢再相信她的为人了。
问了一个看护的费用,虽然贵,但也能接受,只是,到底是我太多心了,我总觉得孩子离了我的视线,我都会紧张。怎么办?再过一个小时,那边就要开始探视了,我要是再不去,这个月就见不到张立了。
我有很多的事要告诉他,也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可是,小扬,我的小扬,谁来照顾呢?翻找着电话里的联系人,其实也就那么固定的几个,只是,真的要找张风来吗?虽然他不会对小扬做什么事,可我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再和他和任何的联系。
总觉得那样就是对不起张立一样,当年那个少年,已完全变得让我不认识了。
就在我焦急不已的时候,高磊的电话来了,虽然觉得找他也不合适,可是,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很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要求,甚至在通完电话二十分钟内就到了医院。
时间不多,我已来不及和他多说什么,只是交待了一下小扬的情况后,就拎起包包打算赶去戒毒所。
“去看他吗?”
怕他误会,我没有告诉他我出门的真正理由,可我毕竟还是太小他了,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嗯。”再假装似乎也没有意义,我大方的承认了,只希望他不会因为这个生气,而不帮我带小扬。
“早去早回,他在里面不会有事,你的儿子应该才是你的重点。”出乎意料的,他没有生气,却只是说着些特别正常的话,只是他表现得越正常,我反而越不安。
时间一分一分的在流逝,我再不出去,也就不用去了,抱歉的看着高磊:“我会尽快的。”
说完这话,我再不犹豫,直奔戒毒所而去。
见到张立的时候,他精神还好,除了穿着病服以外,和一个正常人也没有什么两样,我很欣慰他的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只是,他瘦了。
“小雅,你来了?”他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一如当年我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么笑的。
我也笑:“来看看你。”
“你迟到了,要是平时,你会早十分钟来。”没有指责,但我却听出他的担心,我是个守时的人,从来没有迟到过。
“小扬住院了,耽搁了一阵子。”对张立来说,小扬就是他的儿子,所以,关于小扬的一切,我都不会有所隐瞒。
他还在脸上的笑,似乎立时被冻住了一般,紧张的看着我:“严重吗?”
“有一点,医生说要继续化疗。”上一次做化疗的时候,张立是陪着我一起来的,我曾希望在张立出来前,小扬的病都不要恶化,可事实证时,是我太乐观。
“钱够吗?”他问到了重点,我并没有告诉张立我和小扬被赶出家门的事,所以,他自然也不知道我在跳钢管舞赚钱为小扬治病,只是,他却突然问到了这一点,我想了想,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了我身上的衣服上。
被赶出来的那晚,我只带着小扬和几件简单的行李,所以,我现在自然也不可能穿着名牌来见他了。
“够了,我找了一分工作,工资还可以。”我安慰他,不想他太担心,只是,我自己都没有太大的底气。
“别骗我了小雅,前天,小风来看过我了。”他突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我心惊,但我却不相信:“一个月只开放一天,他前天怎么可能来看你?”
“有钱就可以,而他,有很多很多的钱。”他说的是事实,这个世界上,有钱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是真的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突然特别紧张的问我:“他有欺负你吗?我是说,小风?”
摇摇头,虽然张风最近确实不太地道,但总的来说,并没有进一步的伤害我的小扬:“没有,也许是觉得没有什么可伤害的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有些伤感,小扬的病让我无助,也让我觉得十分的害怕,张立在这里又出不来,再加上张风总是会时不时的提一些无理的要求,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彷徨。
“小雅,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他自责的表情,在我眼中,特别的疲惫,我淡淡一笑:“说什么呢?我们是夫妻,谈什么连累,要说连累,应该是我和小扬连累了你。”
事实上,小扬的病要不是因为有张立,我相信,绝不会比现在要好,所以,我又怎么会怪他呢?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小扬的化疗费可不是个小数目,你能承受得了吗?”他问得很实在,我本以为可以瞒住他的,可现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知道,我应该对他说实话。
我看着他,那么认真的说着:“张立,你听说我,我现在在酒吧跳舞赚钱,一个月的收入还可以,够我和小扬吃用和看病,你就不要担心了。”
“跳舞?你去夜店上班?”他惊讶了,因为是他出钱让我学习的钢管舞,所以,他比任何人也清楚我所谓的跳舞是什么意思。
“是,可我不觉得有什么,我赚的是干净钱。”我目光灼灼,希望他能理解我。
“小雅,我没有觉得你那个,我只是,我只是心疼你,你跟我结婚五年,都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成天为了担心,现在,又要为了小扬拼命,小雅,我舍不得,舍不得你知道吗?”他的眼中,隐隐有着水雾,我们结婚五年,谈不上什么热情,谈不上什么激烈,但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却是越来越深了。
那是一种在长期的相处之下,陪着出来的相濡以沫,他懂我,也明白我,什么都不会怪我,唯一觉得遗憾的,就是他的这个吸毒的毛病。
在他来这里之前,我试过无数次自己帮他戒毒,可是,因为他意志不够坚定,再加上张家有钱,他认为除了伤身体以外,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所以,一次也没有成功过。这一次,虽然他被强行弄了进来,可我也并没有觉得是坏事,相反,希望他出来后,能好好的重新做人。
只是,我和小扬不在计划之内,所以,他的离开,也就变成了我最沉重的打击。
“张立,我没事,我能坚持,只要你能理解我,我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只是,怎么办呢?医生说,小扬的病要是再不手术,以后拖久了,就没有机会了。”我想忍住眼泪的,可是,却仍旧不受控制,我红着眼看他,希望他能给我一点点的温暖,一点点的希望。
“医生怎么说的?”
他也有些急,小扬是他看着长大的,又何常不是他的心头肉呢。
我擦掉眼泪,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慢告诉他:“医生说,小扬的病最好就是做骨髓移植,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配型。”
“能做手术当然是要做了,可是配型的事,我和你的都配不上,医院也一直在寻找,但大海捞针,实在太难了。”这件事,很早我们就一起研究过了,可现在,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医生说,这个病拖久了,也就没治了,他还质问我为什么,我们不生一个孩子来试试?”我知道这话说出来张立一定会伤心,事实上他不是不想生,而是,不能生啊,他在吸毒啊,吸毒呢。
“对不起!都怪我,要是我不吸这个鬼东西就好了。”
我摇摇头:“对不起张立,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
他沉默了,似乎在想什么问题,我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的看着他深深拧起的眉头。就在我出神的那会儿,他突然又开口了:“小雅,这三个月来,你见过高磊吗?”
听到这样的话,我的心咯噔直响,难道张立知道我和高磊见面的事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的?
“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小心翼翼的问着,我细看他的表情,想从他的脸上找到我的要答案。
“去告诉他,小扬是他的孩子,让他也去验一下自己的合不合适,而且,顺便验验他家人的合适不合适,他不是还有姑姑和母亲吗?听说亲属配型成功的可能性会大很多,而且,五年了,说不定他和马文丽也有孩子了,让那孩子也试试。”
他的话我从没有想过,因为我从不想让高磊知道小扬的存在,可现在,张立提出来了,我似乎突然间想明白了一样,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过,高磊的配型也许真的能成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