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的光线里,桐晴的小脸若隐若现,微翘的长睫,大大的眼睛,樱花般诱人的红唇……此情此景,一如当年两人在学校那间废旧食堂里时那般暧昧不明。
“子清?”或许是桐晴也感受到此刻异样的气氛,赶紧出声,只是那微颤的声音泄漏了心里的紧张。
“晴儿,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和从前一样瘦。”艾子清坐回到座位上,以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刚才,他差一点就忍不住想要亲上去了。
还好,还好……
“大概是因为头发把脸遮了一部分的原因吧,其实,我比以前胖了一点。”桐晴看着他,清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此时此刻,她甚至看到了他鼻翼两侧那两颗小小的痣,刚好对称。
“是么?那你把头发全都弄到后面我看看。”这么多年不见,他真的好想认真的把她看清楚。
桐晴伸手将头发压到耳后,然后整个脸露了出来,“怎么样?没骗你吧?”她笑起来的样子犹为可爱,艾子清的心无端有些悸动,过了许久,他才调整好心态,轻轻的点头应了声,“嗯。”
“子清,你变了。”笑容在桐晴脸上晕开,黑眸流光溢彩。
“是吗?”艾子清的心莫名一颤,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他变了吗?
可是,他对她的喜欢可从来都没有变过啊!
“嗯……”桐晴点头,张口正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候,艾子清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似是有一条未读短信。
“不好意思……”艾子清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桐晴冲他笑笑,继而将身子靠在沙发上,深情的望着他,眼前的子清发型变了,样子好象也变了,唯独穿衣风格依旧没有变,尽管这样,桐晴依然觉得,这样的艾子清好陌生,好陌生。
看完短信,艾子清把手机放到一边,轻轻地搅拌着咖啡,琥珀色的瞳眸里柔情绻缱,“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能这样面对面的坐着聊天,喝咖啡。”顿了顿,他眼眸里的柔情被忧伤取代,“当年我那样一声不吭的离开,我一直以为,你是恨我的。”
他今天打电话给她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应见他,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桐晴的双手不由的握紧了咖啡杯,脸色立时变得惨白。
是的,曾经她的确恨过他。
可是后来,经过时间的沉淀,那恨渐渐的就转变成了思念,那种味道,历久弥香,让人回味无穷。
“晴儿,对不起!”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他实在是找不到其它的词来表达心中的内疚了。
“不用说对不起呵,我早就不恨你了,真的!”早在知道温柔背叛他的那一次,她就已经缷掉了心中所有的恨。
或许他亦和她一样,没有人们表面看起来那般幸福,风光,他亦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有些话说开了也就释怀了,亦没有必要在那话题上一直纠缠,于是,艾子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着问道:“你女儿一直住在澳大利亚,你都不会想她吗?”
“你怎么知道?”桐晴吃了一惊,他这些年不是一直都住在美国吗?自己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一直向我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肖飞的话就那样突兀的跳了出来,此刻,她终于明白。
“你的一切,我全都知道。”他说的云淡风轻,桐晴的心却像是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一般。
她的一切,他都知道。
难道这些年来,他一直都默默的关注着她吗?
幸福的感觉由心底升上来,她笑了。
那笑容美得眩目。
“女儿已经习惯了那边的生活,我也没想过让她回来,想她的时候,我便飞过去看她,陪她住几天。”两边飞的日子虽苦却也快乐,她觉得很享受。
“晴儿,这些年来,你是不是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的声音很轻,明显底气不足。
“我?”被他这样一问,桐晴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了。
习惯了吗?
好象是的。
可是,如果她说出这个答案,子清会怎么想?
一时之间,气氛陷入到一阵难堪的沉默中。
突如其来的震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艾子清拿起手机一看,脸上掠过一抹不安的神色,桐晴心知他有事,随即笑笑,语气温和,“接吧,这么晚了打电话,肯定是有急事。”
她亦是有家庭的人,因此,她理解他此刻的处境。
“不好意思,那我去接个电话。”说完,他起身离开。
望着他挺拨的背影,桐晴陷入了沉思。
很快,艾子清就返回来了,桐晴一看,他的脸色好象有些不太好,“怎么了?”
艾子清怔怔的看了她几秒钟的时间,随后才缓缓的说道:“儿子病了,在医院。”
“儿子多大了?”
“八个多月。”
“什么病?严重吗?”桐晴不由的想起女儿小时候,经常会半夜送医院,思及此,她不由的跟着担心起来。
“高烧不退,烧成肺炎了。”艾子清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去,桐晴能体会得到他的心情,“一定要赶快治好,并且坚决不能让它再复发。”由于女儿一岁到两岁的时候,经常住院,桐晴都已经有了一整套经验了。
“嗯,谢谢。”当他的谢谢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桐晴心里一阵酸楚,他有他的家庭,他的儿子,而她,终究只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看,这就是我儿子。”子清把手机递过来,桐晴看到屏幕上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眼睛很大,很像艾子清的模样,大概是因为输液的缘故,头被剃成了光头,笑起来露出来的几个小牙齿很是好看,“好可爱的宝宝,长得可真像你。”由衷的赞美,没有一丝虚伪。
“是吗?我妈也说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呢,”艾子清脸上流露出的幸福一下子就刺痛了桐晴的眼。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子清过得那样幸福,为什么要和他见面呢?
“既然孩子在医院,那你先回去吧,这时候,你该守在孩子身边的。”桐晴急急的站起身来,逃也似的转身离开。
“晴儿……”艾子清赶紧追了出去。
最后,桐晴还是坐上了艾子清的车。
坐在车上,桐晴这才看见车的反光镜上面挂着一条水晶挂链,子清抱着儿子,温柔依偎在他身旁,甜蜜与幸福从她眼里溢出来,桐晴的神色暗了暗,心里酸酸的。
原来,这些年来,不幸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车快开到别墅区的时候,桐晴开口让子清停车。
艾子清坚持要送她到家门口,桐晴坚决拒绝。
无奈之下,艾子清只好将车停在了路边,车刚停下,桐晴就飞快的拉开车门顾上不形象直接就跳了下去,甚至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离开了。
艾子清赶紧下车来,往前追了几步,可桐晴却像是没听到一般,一个劲儿的往前冲。艾子清没有再追,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发呆。
桐晴知道他一定会站在身后看着自己,因此,她不敢回头,因为,她怕会在看到他忧伤的眼神时会心软。
回到房间,桐晴把外套脱了,把自己扔进柔软的大床上,闭上眼,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她真不知道该从何理起,不过,她唯一能确定的是,当她看到艾子清一家三口的合影时,她吃醋了。
尽管她也讨厌那样小肚鸡肠的自己,但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手机在床头柜上短暂的震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到平静,桐晴知道是短消息,睁开眼,缓缓的伸出手去,准确无误的拿到了手机。
这么晚了,难道是子清?
刚才她那样离开,想必子清定是有许多疑问要问她吧。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淡淡一笑,黑暗中,那双清澈的眼睛闪着熠熠的光芒。
“刚才,你好象生气了?”艾子清果真细心,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
“说什么呢,我哪有生气。”就算生气她也不能告诉他呵,她又不笨。
“晴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倔强……”省略号的几个点落在桐晴眼里,就像是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出来似的。
桐晴叹了口气,是呵,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倔强,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守着我们之间那份纯真的爱情,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只可惜,我未变,有些事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他们,好象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我发现你瘦了,心,莫名有些痛。”
呵,瘦了吗?
她怎么没感觉到呢?
“瘦点好,苗条嘛!”说起来她每天吃得并不少,可她就是那种无论怎么吃都不会发胖的人,原来她在公司上班的时候,那帮女同事对她真是羡慕妒嫉恨。
“其实…………我好想抱你一下。”其实两个字后面,他追加了省略号,桐晴几乎一眼就能看穿他发信息时的心情。
其实,她何尝不想拥抱他一下,可是,她不能……
“那记住,今生,你欠我一个拥抱!”按下发送键,桐晴直接就关了手机。
这一生,她要让他永远的欠着。
他欠她,总好过她欠他吧。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脑海里不断的浮现出两人从相识、相恋、到后来的分离,再到现在重逢的情景……
快到天亮的时候她才疲倦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很美,很美的梦。
第二天,桐晴睡到很晚才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手机,她很想知道,昨天晚上她关机后,艾子清到底有没有给她打电话,或给她发信息。
开了机,她听到有消息提示音,低头一看,是艾子清发来的短信。
“昨天晚上你下车的时候,我本来想过来抱抱你的,可是转身走开了。”
“看完信息后,记得把所有的记录删除,切记!”
桐晴仰起脸,强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
子清虽然关心她,可是,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他已不再是原来那个她所熟悉的子清了,他,变了……
手指轻轻落下,立时便删掉了所有短信和电话。
和温柔相处三年,她清楚的知道,温柔其实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亲切,友好。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出现害了子清,毕竟,现在的他们已成为公从人物,每走一步都得极为小心,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新的一天,开始了。
下午的时候,桐晴如往常一样坐在花园里看书,阳光照下来落在身上,为她镀了一层金色,看起来格外耀眼。
“少奶奶,有您的电话。”管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桐晴自书中抬起头来,“好,我知道了。”
大概是尚方辰已经回凤城了吧,昨天他不是说过今天回来的吗?这样一想,她又低下头去看书。
见她没有要接的打算,管家笑了笑,小声问道:“少奶奶,您不接电话吗?”
“你直接问下少爷几点到家就是了。”她笑着回答,没有抬头。
“少奶奶,不是少爷的电话。”
“哦?那是谁打来的?”桐晴挑眉,不觉有些疑惑。
家里的电话除了尚方辰,还有谁知道?
“好象……是一个叫温柔的女子打来的。”管家想了想,说出了那个被桐晴埋进心底深处的名字。
“她?”桐晴吃了一惊,落在书页上的手指不由的收紧。
难道,温柔知道了她和艾子清见面的事?
艾子清告诉她的吗?
“少奶奶……”
“我先收拾一下,你去转告她,让她过几分钟再打来。”
管家走后,桐晴放下书本,身体斜靠在躺椅上,心情莫名有些忐忑。待到心情平息了下来,她这才起身往家里走去。
走进客厅,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很快就有佣人端了茶上来。
茶香在鼻端萦绕,她端起来,轻轻的啜了一口。
接着,电话响了。
“喂,你好。”礼貌而又疏离的问好,一如她和温柔之间的关系。
“是我——温柔。”愉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桐晴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涩。
这些年来,她和艾子清一定过得很幸福吧!
“你好。”她的声音淡漠如常,听不出一丝情绪上的波动。
如果换作是十年前,她也许会对着话筒大声指责温柔的行为,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后,她早已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
“接到我的电话,你怎么没有一丝惊讶?是不是早就有人给你联系过了?”温柔的声音已不似刚才那般愉悦了,带着淡淡的嘲讽。
桐晴心头一慌,却是很快镇定下来,“如果你打电话来是为了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那么不好意思,我很忙,没空听你说。”经历了爱与背叛这样锥心刺骨的痛,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善良的桐晴了。
电话那头突然就沉默了。
桐晴动作优雅的端起茶杯,轻轻的笑了。
说到底,她其实应该感谢尚方辰。
这些年要不是因为他的霸道与强势,她就学不会反抗。
“桐晴,明天晚上的同学聚会,很多同学都要参加,你——会来吗?”短暂的沉默过后,温柔转移了话题。
笑容僵在脸上,心,好象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些痛。
又是同学聚会。
她该去参加吗?
可是,她不想见到子清和温柔在一起时的幸福的模样呵。
“喂……桐晴,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呃……有听到,不过,明天我老公可能会回来,所以,我就不去了,你们玩的开心哦。”尽管心痛如刀绞,可她依然笑着,直到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你说你老公可能要回来,又没确定要回来,你就过来玩玩嘛,我们都有十年没见了呢。”
“呵,不去了,你们玩吧。”放下茶杯,她站起身来,同时也做好了挂电话的准备。
“既然是这样,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桐晴听到温柔的声音像是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灿然一笑,原来,温柔也会害怕。
吃过晚饭,桐晴拿出毛线团来坐到阳台上开始织围脖。
其实,这线团都已经买好久了,一直放在那里,她几乎都快遗忘了,艾子清的出现让她再度将线团找了出来。
她想,亲手为他织一条围脖。
尽管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可能会惹来严重的后果,可她却不管不顾,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艾子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冷风吹来,她感觉有些凉,于是,便收拾好毛线团进了屋。
进屋后,她打开了电视,里面正播放着一段搞笑的小品,看得她捧腹大笑,心里郁积的烦恼啊什么的,统统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响了起来,桐晴不由的收起笑,拿起了话筒,“喂。”这时,脑海里闪过一抹念头,难道,尚方辰今天回不来?
“老婆,在干嘛呢?”迷人的声线自话筒里传来,桐晴的心莫名有些悸动。
明明,她不爱他啊!
“看电视呢。”顿了顿,她不自觉的问了句,“你在哪儿呢?”问完之后,桐晴不觉有些心虚。
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昨天晚上的行为,还是其它?
许是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尚方辰短暂的沉默过后,突然就笑了,“老婆,你在关心我吗?”
“呃……不说了,我先挂了。”怆惶的挂断电话,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是啊,她这是在关心他吗?
摇头,没有答案。
抬眸看向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早,于是,她穿了衣服,准备出门散步。
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音乐广场,她一看,音乐喷泉两旁已经坐满了人,望着人群,她不由的笑笑,这么大冷天的,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出来看夜景!怎么都不怕冷呵。
围着广场走了一圈,直到感觉有些累了,她才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喷泉随着音乐的节奏,忽高忽低,有时候那水柱能喷到十几层楼那么高,有时又只有小孩子那般高,听着音乐,望着喷泉,桐晴不禁想起自已一直有个愿望,就是能和子清跳一支舞,可是直到如今,这个愿望都不曾实现。
那么,会等到下辈子么?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停止了,喷泉静止了,周围的灯光也都渐渐熄灭了,人群散去,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桐晴感觉有些发冷,起身离开。
回去的时候,她招了出租。
回到房间,李妈已经放好了洗澡水,桐晴觉得有些疲倦,在浴缸里泡了很久都不想起来……直到睡意袭来,她才从浴缸里站了起来,走出浴室,拿了吹风吹起头发来。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她听到是短信提示音,于是,赶紧放下吹风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睛儿,睡了吗?”文字后面,加了一个微笑的表情,桐晴一下子就想起了艾子清笑起来的时候,那眼睛仿佛在说话。
“嗯,快了。”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的写下了这几个字,想了想,又加了几个,“你在干嘛呢?”
“我在坐着发呆。”她的表情一滞,子清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呢?”心莫名有些慌乱,她迅速的回复道。
“我在你家附近的广场坐着。”他的回复,立时就让桐晴傻了眼,“你说哪儿?你在哪儿坐着?”
“你家附近的音乐广场。”这次,她看清楚了,也知道了具体地方。
果真是心有灵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