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伤心哭诉还带着包袱的?”那人带着淡淡的笑不怀好意的问,但夏枼兮依然看不清他心里所想,因为他到现在都没喊人,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想来,这绝对是个厉害的角色,没想到童家的下人都这么厉害,真是出师不利呀。
“我堂堂童家大少奶奶,要找个理由还不容易吗?如果你真的要闹,那我就陪着你闹,现在老爷和大奶奶正觉得这些日子亏欠了我呢,你觉得他们会相信谁呢?你就不担心我会反咬你一口?”夏枼兮嘴里说着阴狠的话,却笑的灿烂无比。
许久,那人说:“如果我要闹,现在就不会这么安静。我知道大少奶奶是想逃出这童家,童家虽说不是什么铜墙铁壁,但要逃出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
夏枼兮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不简单了:“什么交易?”
“今夜的事,我什么都不会说,而且日后还会帮助大少奶奶逃走。我知道大少奶奶是留过洋的人,学富五车,所以,我想大少奶奶能能把自己看过的,学过的书,借与我看看,同时,在事成之后,资助我出国留学。”
“我就觉得你不是个普通的下人,这样的事我倒是很乐意去做。你的要求我答应,为国家培养一个栋梁之才,这可是一件好事,我岂能推脱?”
“那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夏枼兮没发现,当她离开的时候,那人一脸诡异的笑。
回到房中,童华轩竟然有些无法入睡。今夜是他第一次那样真真确确的看到他娶进门半个多月的妻子。不可否认,她确实很美,也很聪明。今晚被自己‘撞到’,虽然起初有些慌乱,但没多久就镇定下来,而且处理起问题来,狡猾、果断,这个女人……他似乎,很满意呢。
要不是自己早有发现,派人过去严加把守,还有虚张声势的加派众人巡夜,她或许今夜已经逃了。
本来还想过让她逃了算了,但是想到或许会闹出不小的麻烦,还是阻止了她,现在想来,他到是很庆幸自己这样做了呢。
而夏枼兮却是一脸的阴郁。
“真是气死我了,怎么早不巡,晚不巡,偏偏今晚我们要行动的时候,巡夜巡得这样紧?”
“小姐,会不会是有人发现什么端倪了?”
“应该不会,如果有人发现了,就不该是这样的结果,应该当场给我抓个现行的。尤其是那个了不起的大少爷,他巴不得我有多远滚多远呢。”
“这到也是。”
“不过我总觉得那个下人怪怪的,总觉得他不像个下人。”
“小姐,你说他会信守约定吗?你不怕他出卖我们?”
“你以为你小姐我就是个摆设呀,我可没那么好对付,他要是敢懂什么手脚,我保准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敢对小姐有歪心思的人,哪个有好下场?那本事,我可是五岁的时候就见识过了,我怎么能怀疑您呢?”
“信不信我也给你露一手?”
“嘻嘻……我突然觉得好困,我就先去睡了,小姐也早点睡吧。”
她尚佳才没笨到那个份上呢,这个时候脱身当然才是最要紧的。
第二天,夏枼兮拿了两本书就在尚佳的陪同下出门了,她与那人昨天晚上约好了今天中午在「夜雨池」边见面的。
这个时候的「夜雨池」人比较少,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在池边的凉亭下坐着。
“见过大少奶奶。”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让夏枼兮心里没谱。昨晚就该在他没看到自己容貌的时候跑掉的,可偏偏那个时候脑子给吓坏掉了,真是该死。
不过今天这么一看,他不仅个高,人也长得挺帅的,可是他越优秀,就让夏枼兮越不安。
“你要的书。”
“谢大少奶奶。”
一张没表情的脸说着恭敬的话,怎么看都别扭。
“你打算怎么帮我?”夏枼兮坐下懒懒的说。
“见机行事。”
虽然只是四个字,但正体现了他的小心谨慎,聪明机智。
“你为什么……想要去留学?”
这个人她怎么也看不透,所以,有点想要了解。
“「师夷长技以制夷」,如今的天下,哪里知道这平静能维持多久。想要不被欺辱,就得先把想要欺辱我们的人压倒,但压倒强者,需要更强的力量。”
夏枼兮就做在他的对面,她可以清楚的看出,他眼里闪烁着的光芒,他是那样的耀眼,他不该是个下人。夏枼兮相信,就算他不要挟她,听了他的这番话,她也一定会尽所能的帮他。
“你……不该是个下人。我很高兴,我能认识你,我也很高兴,我可以帮助你。你知道吗?曾经,我初到国外的时候,有一个当地的大学生问我:你抽鸦片的吗?我说:为什么这么问?她说:中国人不是都特别喜欢抽鸦片吗?我当时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问她:你家是贩卖鸦片的吗?她说:为什么这么问?我说:你们不是都特别喜欢用鸦片去荼毒别人吗?后来,她很不高兴的走了,可我心里的那根刺却一直没有拔出来。”夏枼兮在一个可以说是陌生的男人面前就这样流下滚烫而屈辱的泪。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跟她一样,有一个热血澎湃的爱国心。
童华轩在尚佳之前拿出了手帕,递给夏枼兮。
“会过去的,所有屈辱的日子,总有一天会过去的。”他的眉微微的皱着,说出的话云淡风轻,可夏枼兮却很信服。
“所以,为了那一天早点到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压倒所有想要压倒我们的人。其实,我多想和你一样,多学点知识,为国家多做点贡献,可是……为什么女人,就只能关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呢?你知道我有多么不想嫁人吗?可是偏偏还是嫁了,可笑的是,竟然嫁给了一个不把我当回事,我也不把他当回事的人。”
“小姐……”尚佳示意她不要说些不该说的。
“尚佳,你担心我祸从口出是吗?可是尚佳,有些话,憋得太久,我会憋坏的。”夏枼兮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滚滚而流。
“小姐。”这一句叫出了满口的委屈与心疼。
“你们放心,我是不会说出去的。”怎么才见了两次面,这个女人就让他又欣赏又怜惜呢?
“我们做朋友吧,好不好?”夏枼兮问。
“好。”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既然是朋友,你就叫我「皞之」吧。”他没有骗她,「皞之」是他的字,但很少有人知道。
“怎么写?”
于是童华轩在池里沾了水,在桌上写下「皞之」两个字。
“这个「皞」呀,明亮的意思呢,真好。”
看到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很美。他不知道,他也跟着笑得很灿烂呢。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也别叫我大少奶奶,就叫我「枼兮」吧,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皞之?”
“是,枼兮。”
两个人同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这是夏枼兮自进童家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同样也是童华轩自萧月儿死后,笑的最开怀的一次。
同样的爱国情,同样的报国心,让他们走近了彼此的心。
一回去尚佳就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小姐,我总觉得那个皞之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因为夏枼兮出嫁那天,她是跟在花轿后面,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姑爷,但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看所以看得不是很仔细,以至于她只是对自家的姑爷有一丁点的映象而已。
“我知道在哪见过。”夏枼兮一脸鬼灵精怪的说。
“你知道?在哪?”
“当然是在童府呀,笨蛋。他是童府的下人,你可能偶尔碰到过也说不定嘛。”
“是吗?”
“不然呢?”
虽然小姐说得在情在理,但是她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还是在这个她一直就不喜欢的童府,虽然下人们都不怎么待见她,把她看成冷宫里的娘娘一样,偶尔只会在心里暗暗的施舍一点同情而已,但夏枼兮却觉得,日子似乎没有以前的那段时间难过了。似乎晚霞过后,明天迎来黎明时,会有值得她期待的事情发生一样。那种感觉,充满喜悦。
“小姐,我真想不通,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呢?现在已经暮秋了,可是整个童家都没有人来问你需不需要添加冬衣,难道,童家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吗?可是为什么二奶奶她们却都在忙着为自己添这个添那个的?明显就是他们整个童府都没把你这个大少奶奶放在眼里。为什么他们会这样?为什么连大奶奶都不太搭理你了?还不是因为现在这个家是童家大少爷在掌管,还不是因为身为大少爷的姑爷一直冷落你?成亲都一个多月了,小姐连姑爷的面都没见过,现在却在这安之若素的笑着。虽然说你一直都在计划着要逃出去,可是,那一次次的失败,小姐就学不会教训吗?”
“啧啧啧,尚佳,你才多大?就快赶上人家四五十岁的管家婆了。”
“还不是因为你不知道为自己打算,现在,我们都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却只知道关起门来读你的圣贤书。”
“尚佳,不是我不知道为自己打算,是在这个童家,我没什么好为自己打算的。童家的一切都不属于我,也都与我无关,当然,我自己也不属于童家,总有一天,我们是会离开的,何必去计较那些呢?”
“小姐,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不是她消极,而是真的好难,就好想上苍只知道盯着她们一样,只要她们一有行动,就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情况,最后,都只能以失败告终。
“能的。”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我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的行动总是会被破坏?将近二十天以来,我们也出逃了三次了,但却总会遇到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我觉得,我们之所以会失败,一定是有人知道了我们的秘密,不然,不会这么凑巧。”
这下可把尚佳给吓坏了:“那怎么办?我们岂不是死定了?”
“不会的,那个人似乎并不打算揭穿我,她(他)似乎只是不想我逃走,不然,那个人不会等这么久还不告发我,而只是用尽办法阻扰我离开?”
“那,那个人是谁?她(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那个人在童府的地位一定不低,从他阻扰我们离开的方法可以看出,那人可以随意吩咐童府的下人,可以让他们为她(他)保守秘密,这样的人,在童府不多。我算了算,大概就只有:童老爷、大奶奶、二奶奶、大少爷、大少爷的偏房巧玉、周管家、还有周管家的那个儿子周向杰,知道我们秘密的人一定就在他们七个人当中。至于是谁,那就需要我们暗中查探了。我们要想逃走,就得先找出那个人,再想办法瞒过她(他)的眼睛。”
“可是,我们要怎么查探?”
“我们只有两个人,当然是要一个一个的来了。这些人当中,我们第一个先排除大少爷,以他新婚那几天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是巴不得我离远远的,所以如果他知道我要逃,会有两种做法:一、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成功的远离他。二、直接把我抓个现行,然后一纸休书,当场就把我给解决。第二个要排除的人,就是大奶奶,她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语重心长的打消我的念头,天天给我洗脑,并看守着我,因为如果我逃了,她绝对是最难堪的,我是她介绍的不说,就她跟我娘的关系,我逃了,她就一定难辞其咎。第三个要排除的,是巧玉,她是大少爷的女人,我留下来对她来说怎样都是个威胁,所以如果她知道,她的做法会跟大少爷一样。所以,我们先从其他的四个开始入手。最先,就从周管家开始,因为就我们目前的情况,打交道较多一些的,也就是他,并且,查到了他,也就隐约可以探索到他的儿子。周管家那边就交给你,你跟他接触较多一些。我就从童老爷那入手。记住了,千万别打草惊蛇,就算确定了是谁,也不能轻举妄动,因为我们只是要避开那个人逃出去,不是要去跟他(她)算账的,知道吗?”
“明白。”
不得不说,夏枼兮,确实是聪明的,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这个变数的存在,确实是会如她分析的那样发展。
因为在童华轩知道她要逃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要助她一臂之力,但是,想到周向杰的话,想起了她那些日子里的表现,他不想在完全没有接触过她的情况下就让她逃走,隐约间,他似乎想要证明些什么。
所以,他密切关注她,并且接近她,如果觉得这个女人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帮助她,让她逃走。如果她还不错,那就勉强让她当个虚有其表的大少奶奶。可是……她不是不错,她是特别,非常特别,他不想她走,他想留住她,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留她,所以就一直在她身边伪装着。其实,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内心的话,他就会知道,他完全没有伪装,他只是让她自己去误会,没有跟她表明身份而已。事实上,他的名字,他的性情,他的爱好,他的向往……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真。或许他还不知道,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这样「真」过。
至于巧玉,她是偶然发现了夏枼兮搬梯子没错,后来也知道她想逃跑没错,她也想过要助她逃走没错。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小聪明,小算盘。她知道夏枼兮想逃,那就说明,她无心当这个大少奶奶。而她现在不仅没有怀上孩子,童华轩也再没宠幸过她,所以,现在还不是让她逃掉的时候,因为她还没有把握能坐上大少奶奶的位子,如果,童华轩佑另娶了一位,难保不会跟她抢华轩,所以,当然还是先留着这位无心做大少奶奶的夏枼兮比较妥当。
不过什么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她再看到童华轩毫无顾忌的对夏枼兮开怀大笑的时候,再看到童华轩暗中为夏枼兮处理种种问题的时候,就体会到了。
巧玉有点小聪明,夏枼兮和童华轩也有点大智慧,但是,人世会遇到的事,不是只靠聪明智慧就能迎刃而解的,不然,为什么人,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开心的呢?
夏枼兮是聪明人,而一直伴随在她身边的尚佳也不全然是个笨脑子,更何况有夏枼兮提醒着,她只要执行能力够强,也不一定要有多聪明。所以虽然有了目标却也知道「循序渐进」的道理,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她夏枼兮枼不会笨到急功近利的去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