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3)
“这地方确实被包围了，”邓肯回答说，“但我们能不能有别的办法突进去？与其重新落入那班飘流不定的印第安人手中，到不如在堡垒里当俘虏更好些。”
“快看！”侦察员喊出声来，他不由自主地要科拉注意看她父亲的住处，“那一炮打得司令房子边的石头都飞了起来！哎！那伙法国鬼子想毁掉那座房子可比建起它来要快得多，尽管它又厚又结实！”
“海沃德，眼见得我父亲有难，我却不能为他分忧，真让我难过，”姑娘虽无所惧，内心却十分焦急。“让我们去见蒙卡尔姆，要求他让我们进去：他决不拒绝一个孩子的这种恳求的。”
“还没等到你找到法国佬的帐篷，你的脑袋就没了。”侦察员率直地说。“那边的沿岸泊着一千只空船，我只要有一只，事情就好办了！哈！这边的炮击马上就要停止，因为那边的浓雾已经起来，它会将白天变成黑夜，这样一来，印第安人的弓箭就会变得比钢铁铸成的大炮还要厉害！现在，要是你们觉得能行，愿意跟我来，我就带头往下冲。我早就想冲击敌营，杀个痛快，哪怕是将那明戈狗赶散也好，我看到他们在那边的白桦林边偷偷行动呢。”
“我们能行，”科拉坚定地说，“为了完成这一任务，不管有什么危险，我们都愿意跟你走。”
侦察员转过头去，朝科拉真挚地笑了笑，表示十分满意，回答说：
“但愿我有一千个男子汉，他们手脚麻利，目光敏锐，又像你那样不怕死，该有多好！我就可以把这伙说话又快又碎的法国佬撵回他们的贼窝，连一个星期都用不了，他们就会像一群被拴了铁链的猎狗和饿得红了眼的野狼似的，嗷嗷乱叫。可是，先生，”他把脸从科拉处转向其余的人，接着说，“这雾滚滚而来，速度很快，我们刚好来得及赶到那平地上去，可以利用浓雾作掩护。记住，要是我万一遭到什么不幸，一定要记住让风始终吹在你们的左脸上——要不，还是跟着这两个莫希干人吧；他们总能找到要走的路，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
接着他便挥了挥手要大家跟着他，他自己则从容地然而又十分小心地跨着大步，走下陡峭的山坡。海沃德照顾着姐妹俩下山，几分钟之后，他们便远远地下到了刚才费尽力气才爬上去的那座山峰的脚下了。很快隼眼便领着大伙儿到了平地上，此处几乎正对着堡垒西边墙上的一个出击口，距离堡垒大约还有半英里。此时他停住了脚步，等着海沃德上来和他一起冲锋陷阵。由于他们行动敏捷，再加上地形有利，他们比正在向湖面滚滚而下的浓雾抢先赶到这儿，而且还得在这儿稍停片刻，等待着羊毛斗篷似的浓雾裹住敌人的营地。两个莫希干人利用这一停留的时间，悄悄钻出密林，去观察周围的情况。侦察员跟在他们后面，但双方的距离并不远，这样做便于他提前听到他们的报告，同时也可以对周围的情况多少作些了解。
不多一会儿，侦察员回来了，他急得满脸通红，低声地告诉同伴们他得到的令人沮丧的情况，由于着急，他都有些词不达意了。
“那个狡猾的法国兵头目一直在我们要经过的路上布置岗哨，”他说，“有红人，也有白人。咱们也许能从雾里绕过他们，也可能落入他们的手中！”
“我们不能绕个圈子避开这种危险么？”海沃德问道，“能不能等绕过他们后再回到原来的路线？”
“在浓雾中，一旦离开了正在行进的路线，谁也说不清在什么时候、或者怎样才能找到原来的路线！霍里肯湖的雾可不是从烟袋里冒出来的烟圈，也不是驱蚊子的火堆上升起的烟！”
他正说着，突然响起一声爆炸声，一颗炮弹窜入树林，打在一棵小树上，又弹回地上，不过力道已小得多了。两个莫希干人立刻跟了过来，就像这位可怕使者忙碌的随从，安卡斯比划着开始用特拉华语急切地说了起来。
“也许是这样的，小伙子，”等安卡斯说完后，侦察员嘀咕着说，“可怕的高烧是不能像治牙痛那样来治的。还是走吧，雾越来越大了。”
“停一下！”海沃德大声说，“你得先说说你的意图。”
“说来很简单，希望也不大；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你看到的这发炮弹，”侦察员用脚踢了一下那块不会再伤人的铁块，接着说，“已经将堡垒到这儿路面上的地划了条口子，要是没有别的记号供我们认，我们就顺着这条口子走。不要再多说了，跟我走吧！要不然等我们走到半路，雾可能会散去，我们就会成为敌我双方射击的目标。”
海沃德很清楚，在这危难的时刻，事实上最需要的是行动，而不是多说空话。他走到姐妹俩中间，拉着她们急急往前走去，眼睛则盯着前面开路的侦察员的模糊身影。不一会儿，事实就证明侦察员并没有夸大浓雾的力量，因为他们刚从雾中前进了二十码，队伍中的人就很难从雾气中相互看清楚了。
他们往左拐了个小圈，而且刚刚开始往右拐回原定的路线，照海沃德的估计，他们已经走完了几乎一半到达威廉亨利堡的路程，突然，在离他们不到二十英尺的地方，他听到了一声严厉的喝问：
“Ｑｕｉ ｖｉｖｅ？（那边是谁？）
“继续前进！”侦察员轻声说，他再次带领大伙向左拐去。
“继续前进！”海沃德重复道，此时十几个声音同时喝问起来，每个声音中似乎都带着威胁。
“Ｃｅｓｔ ｍｏｉ，（是我，）”邓肯大声回答，此时与其说他在领着两个姑娘走，倒不如说他是拖着她俩走。
“Ｂ〖AKｅ＾D〗ｔｅ！--ｑｕｉ？--ｍｏｉ！（混蛋！是谁？我说的是那个“我”！）”
“Ａｍｉ ｄｅ ｌａ Fｒａｎｃｅ．（法兰西的朋友。）”
“Ｔｕ ｍａｓ ｐｌｕｓ ｌａｉｒ ｄｕｎ ｅｎｎｅｍｉ ｄｅ ｌａ Fｒａｎｃｅ；ａｒｒ〖AKｅ＾D〗ｔｅ！ ｏｕ ｐａｒｄｉｅｕ ｊｅ ｔｅ ｆｅｒａｉ ａｍｉ ｄｕ ｄｉａｂｌｅ．Ｎｏｎ！ ｆｅｕ，ｃａｍａｒａｄｅｓ，ｆｅｕ！（我倒觉得你像个法兰西的敌人；站住，要不然我就把你变成鬼的朋友。不！准备放枪，弟兄们，放！）”
这命令立刻执行了，五十发子弹在雾中响起，连大雾都在震动。幸运的是，子弹打得并不准，它们呼啸着从身边飞过；可是子弹离得那么近，在戴维和两个姑娘缺乏实战经验的耳朵听来，子弹就好像从他们身旁擦过似的。喊声重又响起，而且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出，这次的命令不仅是继续开枪，而且还要追击。海沃德立刻把他们听到的话简要地向他们作了解释，隼眼停住了脚步，坚决果断地说出了他的决定。
“我们也得开枪还击，”他说，“这样他们以为这是一次突围，就会后退，或是停下来等待援军。”
这个计策想得很好，可实际效果并不好。法国人一听到枪声，似乎整个旷野都充满了人，从湖岸一直到最远处的树林边，整个地带都响起了劈劈啪啪的枪声。
“我们会把整个部队都吸引过来，并且会引起一次总攻，”邓肯说，“继续领路前进，我的朋友，为了你自己的生命，也为了我们大家的生命。”
侦察员似乎很乐意这样做，但由于一时匆忙，在变换位置时他迷失了方向。他把两边的面颊都朝软风试了试，这一招并不灵，他感到两边一样凉。正在这进退维谷的时候，安卡斯突然发现了那条炮弹划开的口子，那儿的地面上有三个炮弹炸起的连成一线的蚁冢似的土堆。
“找到方向了！”隼眼说着便弯腰朝那方向看了看，便立刻前进了。
此时，喊叫声，诅咒声，此起彼伏的呼应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频繁，枪声也更密了，这些声音显然来自四面八方。突然，一道强光划过战场，一团团浓雾翻卷上升，几门大炮同时轰鸣，隆隆的炮声掠过原野，从山那边又传回了沉重的回声。
“这是从堡垒里打出来的！”隼眼转身喊道，“而我们却像受了惊吓的傻瓜，还一个劲儿朝森林里冲，那正好是往麦柯亚人那儿跑，伸着脖子让他们砍啊！”
大家立刻矫正了行进的路线，迅速沿原路退回。海沃德很放心地将照看科拉的任务交给了安卡斯，科拉也很乐意接受安卡斯在这危难时刻给予的帮助。那些狂怒的追捕他们的人显然就在他们后面，离得很近，因此每时每刻，他们都有被俘或送命的危险。
“Ｐｏｉｎｔ ｄｅ ｑｕａｒｔｉｅｒ ａｕｘ ｃｏｑｕｉｎｓ！（不要放过这伙坏蛋！）”一个急切追赶着的人喊道，看来他是指挥敌军这次军事行动的。
“坚守阵地，作好准备，英勇的六十团的战士们！”他们的头顶突然响起了喊声，“等到看清敌人就往下打，扫清碉堡前的斜坡。”
“父亲！父亲！”雾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是我！艾丽斯！你的艾尔西！别开枪！救救你的女儿吧！”
“别开枪！”先前说话的人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充满了强烈爆发出来的慈父之情，他的喊声甚至传到了林子里，又被庄严地反射回来。“是她！上帝把我的孩子们送回来了！打开出击口；参战，六十团的官兵们，参战；不要开枪，免得伤了我的小宝贝！用刺刀把这些法国狗赶走。”
邓肯听到生锈的铰链发出的嘎嘎声，他立即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猛冲过去，没冲多远，便见到一长列穿深红色军服的战士，向碉堡前的斜坡急急冲去。他认出这些士兵正是自己的驻美英军部队，于是折回身子，飞身冲在他们前面，很快堡垒前的追兵就被扫清了。
科拉和艾丽斯站在那里瑟瑟发抖，海沃德突然抛弃她们往前猛冲，这使她们感到迷惑不解，因而惊得一时手足无措；但在她们还没来得及开口甚至有功夫想一想之前，一位魁梧高大的军官突然从雾团中冲了出来，他的满头白发刻下了岁月和征战的印记，但他雄赳赳的军人气概却未因岁月的磨蚀而消失，他一把将两个爱女搂在胸前，大颗大颗的热泪从他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脸上滚落，他用特有的苏格兰口音大声说道：
“上帝，我感谢你的这个恩惠！让该来的危险来吧，您的仆人已作好准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