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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24 (1)

第二章24 (1)

这种恐惧笼罩在她心头,像受潮的霉菌似的生长着,使她透不过气来。开庭那天,沉重的精神负担压得她直不起腰来,她忧心忡忡地走进审判厅。

在路上,镇上来了的熟人向她问好,她只是沉默着点点头,就被挤进面色阴沉的人群中。在法庭的走廊和大厅里,几个被告的亲属看见她,也压低嗓门对她说了几句话。她觉得这些话说得多余,她也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大家的心情也是一样,都很难过。母亲感受着这种情绪,心里更加压抑。

“过来吧!”坐在长凳上的西佐夫往一旁靠了靠。

她听话地坐下来,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朝四下里望了望。她眼前到处闪动着绿色和红色的衣服,彩条和斑点连成一片,金黄色的线条闪闪发光。

“你儿子把我们格里沙害惨了!”坐在她身边的一个女人低声说。

“别说了,娜塔莉娅!”西佐夫沉着脸说。

母亲朝那女人看了一眼,原来是萨莫伊洛娃。身旁坐着她丈夫,一个仪态端庄的男人,秃顶,留着棕红色的连鬓胡子,瘦得颧骨突起,眯着眼睛朝前望去,大胡子抖动着。

审判厅高高的窗户里射进来一缕缕昏暗的光线,纷纷扬扬的雪花,在窗外飘洒着。窗户中间的墙壁上悬挂着沙皇的巨幅肖像,肖像的框子金光闪烁。沉重的深红色窗幔打着垂直的皱褶,掩住了像框两侧。肖像前面是一张铺着绿呢台布的长桌,几乎和大厅的宽度一样长。右边靠墙的铁栏杆里,有两条木板凳;左边摆着两排深红色沙发椅。法院的职员们在大厅里静悄悄地走动着,他们穿着绿领子制服,胸前和腹部的纽扣闪着金光。这里空气浑浊,有一股药房气味,有人在窃窃私语。这里的一切颜色,闪光,声音和气味,随着呼吸涌进人们的心里,像各种颜色的沉淀物似的充塞着空虚的心灵,然后又化作阴冷的恐怖,令人头晕目眩。

忽然,人群中有人大声说了句什么,母亲哆嗦了一下,大伙都站起来,她也抓住西佐夫的胳膊站起来。

大厅左侧墙角里,一扇高大的门打开了。一个戴眼镜的小老头摇摇晃晃地从那里走出来。他的小脸灰白,银色的连鬓胡子稀稀拉拉,不时地颤抖着。刮得精光的上唇瘪进嘴里,高高的制服领子支持着他那尖尖的颧骨和下巴,看上去似乎根本没有脖子。一个高个儿青年搀扶着他,那青年长着一副瓷人一般的脸,又圆又红润。还有三个穿绣金边制服的人和三个穿便服的官员,跟在身后慢慢地走着。

他们在长桌边磨蹭了好久,才坐到沙发椅里。坐好之后,其中一个制服敞开、神情倦怠、脸刮得精光的家伙,小声对老头说什么,两片肥厚的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看上去似乎很吃力。小老头坐在那里听着,身子一动不动挺得笔直。母亲看见,他那没有色泽的小眼珠在眼镜后面转动着。

在长桌一端的斜面写字台后面,站着一个头顶微秃的高个子,沙沙地翻动着公文,还一边低声地咳嗽着。

小老头向前弯了弯身子,开始讲话。头一个词他讲得很清楚,可是接下去就不知他讲些什么,那些含糊不清的字句似乎从他那灰白的嘴唇上溜掉了。

“我宣布开庭……带被告……”

“快看!”西佐夫轻轻推了推母亲,低声说,然后站起来。

铁栏杆后面的门打开了,走出一名士兵,肩上扛着出鞘的军刀。随后走出巴维尔、安德烈、费佳、马森、古谢夫兄弟、萨莫伊洛夫、布金、索莫夫,还有五个青年,母亲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巴维尔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安德烈也面带微笑,龇着牙频频点头。他们的笑容和生动活泼的表情举止,打破了紧张拘束的沉默,大厅里忽然显得明亮起来,气氛也有所缓和。官员制服那炫目的金光也黯然失色,不那么刺眼了,一种令人振奋的自信和生机盎然的活力触动了母亲的心,使她深受感动。坐在她后排的人们刚才还在垂头丧气地等待着,现在也来了精神,悄悄地小声交谈起来。

“他们不怯场!”她听见西佐夫悄悄地说。坐在右边的萨莫伊洛夫的母亲低声哭着。

“安静点!”有人严厉地喊道。

“我提醒你们……”小老头说。

巴维尔和安德烈并排坐着,和他们一起坐在前面的还有马森、萨莫伊洛夫和古谢夫兄弟。安德烈的大胡子剃掉了,两撇小胡子长得很长,向两边垂着,衬着他那张圆脸像猫脸似的。他脸上的表情也有所变化,嘴角带着尖刻讥讽的表情,眼睛的神情不那么明朗。马森的上唇多了两撇黑胡子,脸更胖了,萨莫伊洛夫还是原来那一头卷发,伊凡?古谢夫依旧咧开嘴笑呵呵的。

“唉,费季卡呀,费季卡!”西佐夫垂下头,低声呼唤着。

母亲听见小老头含糊不清的问话,听见儿子沉着而又简练地作回答。小老头审问时眼睛不看被告,脑袋纹丝不动地靠着制服的领子。母亲觉得,审判长和他的同事们看来不是很凶恶残忍的人。她仔细打量法官们的面相,想做出某种预测,同时也悄悄地体察自己的内心。她心里正在萌生新的希望。

面似瓷人的青年冷淡地宣读着公文,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单调呆板,使大厅里充满了沉闷的气氛。人们静坐在这种气氛里,好像没了知觉。四名律师在和被告交谈,声音虽然低,但表情很生动。他们的动作坚定有力,反应迅速,看上去像几只巨大的黑鸟似的。

坐在小老头两边的官员,一个是胖子,眯缝着一双小眼睛,肥胖的身体塞满了沙发椅;另一个是驼背,苍白的脸上蓄着两撇棕色的胡子,疲倦地把头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闭半睁,大概在考虑什么事情。检查长也满脸倦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法官们后面坐着市长,他也是个胖子,正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脸,神色很端庄;还有一位首席贵族,赤红脸,须发皆白,满脸大胡子,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和善;还有一位乡长,穿着一件紧身外套,腆着大肚子,大约肚子很让他不好意思,他总想用衣襟掩饰一下,可衣襟又总是下滑。

“这里没有罪犯,没有法官,”巴维尔坚定地说,“只有被俘者和胜利者……”

接着又安静下来。有那么几秒钟,母亲听见笔尖在纸上发出的匆匆的沙沙声和自己的心跳。

审判长也似乎在倾听什么,耐心等待着。他的同事们蠢蠢欲动。这时,审判长说:

“嗯,安德烈?纳霍德卡,您认罪么……”

安德烈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挺着胸,捻着胡子,皱着眉望着审判长:

“我该认什么罪呢?”霍霍尔耸耸肩,像往常一样从容不迫地说,声音依旧那么悦耳,“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抢劫,只是不赞成这种生活制度,不赞成人们互相掠夺互相残杀……”

“答话简短些……”审判长生硬地说,吐字倒还清晰。

母亲感觉到坐在她身后的人们在骚动,在低声说些什么,对那个瓷人脸的乏味的唠叨表示厌烦。

“听见了吗,他们是怎么说的?”西佐夫低声说。

“费多尔?马森,您来回答……”

“我不想回答!”费佳立刻站起来,明确地说。他情绪激动,满脸通红,眼睛闪烁着炯炯的光芒。不知为什么,他把两手放在身后。

西佐夫轻轻地哎哟一声,母亲吃惊地睁大眼睛。

“我不接受辩护,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认为,你们的审判不合法!你们是什么人?是人民给予你们的权利,让你们来审判我们的吗?不是,他们没给你们权利!我不了解你们!”

他坐下来,把自己通红的脸靠在安德烈的肩膀上。

胖法官向审判长低下头来,小声说了些什么。脸色苍白的驼背法官抬起眼皮,朝被告席上斜了一眼,便伸手拿起桌上的铅笔,在面前的公文纸上写了几行字,乡长摇摇头,小心地挪了挪两条腿,把肚子放在膝盖上,两手捂住它。小老头没有转动脑袋,而是把整个身子转向留棕色胡子的法官,悄悄地对他说了几句,那法官低头听着。首席贵族在和检察长交头接耳,市长抚摸着自己的脸,在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时,又响起审判长有气无力的声音。

“回答得多利索,直截了当,他回答得最好!”西佐夫在母亲耳边低声赞叹道。

母亲笑了笑,心里却不明白。起初她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开场白,多余而且枯燥,而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那种冷酷恐怖的场面会把大家吓了一跳。可是巴维尔和安德烈从容自若,说话时一点都不胆怯,语气坚定,就好像他们不是在法庭上,而是在镇上自家小屋里谈话似的。费佳言辞激烈,使她感到振奋。她感觉到一种勇气在增长着,并且她从坐在后排的人们的骚动猜测,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

“您的意见呢?”审判长问道。

头顶微秃的检察官站起来,一手按住讲台,开始发言。他讲得很快,同时列举一些统计数字。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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