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结果,有两种:成功,失败。其实,还有一种——无果。
当那个无比高大的猛猿,嚣叫着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想反抗来着。
可惜,他没给我机会。
就当他光着身子,像金刚一样捶打着胸口,却一脚踩在一个圆圆滑滑的石头上,然后,整个身体向后一仰,掉在中间最大的那个水池里。一开始,他激烈的扑腾着,可隔了一会儿,他的动作越来越缓慢,到最后,像做慢动作一样,艰难地从池子里爬了出来。
忽然他那黄色的眸子往上一翻,仰头倒下,身体重重地摔在水池边上,硕大的头颅砸在地上,像闷雷声响。
然后,这世界就清净了。
那个时候,我蹲在洞门口,无助地扒着洞门,有一种孤立无援、寒怕到极端的感觉。
半个小时后,洞门依旧没有开。
我已经坐在这头怪兽边上,我发现,他的身体在颤抖,好像得了很重的病,四肢无力地张开,身体的起伏时快时慢,几次想张开嘴,都只是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咽鸣。他吃力地转过头,黄色的眸子无神地盯着我,就像路边一只被遗弃的,饿了三天又被打伤的小猫,可怜巴巴的。
我的心被他那凄苦无助的眼神看得疼疼的,累累的,软软的。
我试探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胸口,他的大手试图举起,又无力地垂下。我想站起来,帮他找块布,擦一下他头上的血迹,可一不小心滑倒,正压在他那大脚丫上。
“呃~~”他发出一声凄惨无比的哀鸣。
我忙蹲下,查看他那只似受了伤的大脚丫。
一看之下,我吃了一惊,那只蒲扇大的巨型大脚,已经肿得脱了形,脚背比来时见到的还要黑,长长杂乱的脚毛像烧焦一样卷了起来。我那颗好管闲事的心又提起来了,二话不说,一屁股坐下,把那只大脚放在我腿肚子上,翻过来一瞧。
“啊?”我惊叫起来。只见,那宽大的脚底板上,有一圈黑的发紫的伤口,伤口上的脓血已经臭不可闻,还有一条条恶心的白蛆在伤口上爬来爬去。我差点吐了出来,一回头,又看见那猿人哀伤求助的眼眸,正用虚脱的喉咙呻吟着。
我实在不忍,放下他的大脚,起身走到边上的架子近前。这里的工具非常齐全,连小刀、小勺、剪子、纱布等医疗用具也有。于是,我挑挑拣拣,抱了一大堆东西,放在猿人身边,又提着水桶,拿着水盆,装了清水。我发现五个水池的水温是不一样的,那个五号池温温的,四号池烫烫的,而中央的一号池冰冰凉的。
我用水桶提了一桶热水,一桶凉水,然后,开始紧张的救护工作。我有护理证书,所以知道一些处理伤口的知识。
我轻声对猿人说:“我帮你弄一下伤口,可能会疼,你忍一下行吗?”他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先用常温水清洗了他的大脚丫,然后拿出小刀轻轻划开猿人的脚掌上最青紫的地方,一股黑色的血流了出来,然后我用针把蛆挑走,随后,用小刀把腐肉一点一点挖掉。
在我动手的时候,我能感觉他在努力忍住疼痛,不过,反应的地方太奇怪,害得我没办法,拿了块大布巾盖在他小腹下面。
我很认真地剜去他脚心所有的腐肉,发现了问题所在——一根鲜红的钢针插在他脚心。我拿出镊子,小心翼翼地夹住钢针,对他说:“你忍着点啊!”他呜呜了几声,表示答应。我猛地用力拔出了钢针,他“啊!”的一声,身体直挺挺坐起来,然后又倒了下去。
我叹了口气,心想:这猿人也够硬气的,刚才这是活活的痛晕过去的啊!
我赶紧把钢针放在小瓶里,加紧处理伤口的速度。这时,伤口的血已经变红,我拿出小尾巴荻琥给我的蓝瓶,倒出一些药粉,敷在伤口上,这是极好的外伤药,应该会有效。我又把红瓶的药丸,取了一颗放在猿人嘴里。
看伤口开始止血,我给猿人又清洗了一遍整个大脚,最后包上纱布,又找来个木架子,把大脚搁在上面。因为他的脚伤不能浸水,所以我决定给他擦洗一番,因为姐儿也讨厌脏兮兮的人或动物。我帮这猿人洗头、洗脸,擦拭身体,清理他身上的旧伤新创。
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猿人身上的皮肤颜色开始渐渐从赤红变成赤黄,脸色也好看了很多。
等一切都完成了,我觉得又饿又累,身上的鞭伤痛的厉害。
看着那熟睡的猿人,我悄悄地走到最远的三号池(我可有半洁癖,一号五号这猩猩猿人洗过,我连碰都不会碰),脱了衣服,泡在水池里。
水热热的,很舒服,伤口也渐渐不疼了,好像所有的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在热水中消散开,随着腾腾的热气飘在空旷的洞中。
我似乎都要睡着了,忽然,我觉得脸上痒痒的,一睁眼,看见一张大脸,一张棱角分明、非常刚毅的人脸,离我很近,一对黄褐色的眸子盯着我,一动不动。
我脑子里立马反应出两件事:一、我面前这张大脸的主人就是那个猿人;二、他没穿衣服,我也是。
我“哇”的一声叫起来,猛地一巴掌甩过去:“流氓,你个没进化的流氓!!”我狂叫,身体钻进水里,露出头,并急步后退。
“我饿!”一个沙哑有磁性的男声从他口中发出。
“啊!!”我都快急哭了,心中乱骂自己:你个笨蛋菜心,东郭先生加农夫!这个猿人现在伤口处理好了,肚子饿了,我的角色就从医生变成食物啦!!
“你!你!你个白眼狼!忘恩负义!你想吃我?”我怒目而视,就算马上要变饲料,我也要拼死博一回。
他看着我身体往后缩了一下,跪坐在水池边,又说了句:“我饿!你做!我吃!”他依旧摆出那种楚楚可怜的小猫表情,唉。姐又输了。
“你转过我,我穿衣服。”我严肃的说。
他把身体转了过去,脸还是朝着我,说:“我饿!”
“脸转过去!”我急叫起来:“不要看我!!!”虽然,我现在又肥又难看,但也是有自尊的,不能让你个猿人看光光。
他乖乖地把头扭过去,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穿好了衣服,站起身,冲他说了句:“你等下,我让他们开门,你脚别浸水啊,刚收拾好!!”说着,我昂首阔步,往洞门走去。
到了洞门口,我用力拍着大门,嚷:“有喘气的没有啊,客人爷爷洗完了!”
敲了半天,中疤探了脑袋进来,瞄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菜心!你还活着?!没被吃掉?”
“他嫌我膘太多,要吃你这样的。”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刚才一场闹腾,我反而底气壮了不少,姐儿不管了,爱咋咋样。
“啊?!”中疤还想说下去,水姑也探了头进来,道:“兽兵爷儿,洗完啦?”
“嗯”一个大脑袋不知何时,从我头顶上方俯身下来,对着水姑嗯了句。
“我的奶奶呀!”水姑差点吓趴下。
那猿人已经在我身后,手一把拉,洞门被打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回来!”我嚷道。
他一愣,转过身低头俯视我。
我一指两撇小胡子的小疤,道:“给弄身干净的袍子,伺候爷儿船上,爷儿说饿了,我去做!”
“好嘞!”中疤嘿嘿一乐,然后三疤同时齐声道:“我们也饿了!”
我冲发育不良的大疤说了句:“你跟我去厨房,帮我烧火!”其实,我也不知道厨房在哪儿?总不能到处找厨房吧。
大疤瞅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答了句:“哦。”说着,他带着我去了院里一处木棚。这是一个开放式的三眼土灶,我在农村二舅家呆过一年,会烧土灶,所以并不在意。可我看了半天,厨房里啥都没有,一地的地瓜,半缸米,我回头问大疤:“怎么厨房什么都没有?!”
大疤说话的时候鼻子不通气,声音又怪又别扭:“这个月是二汤当值厨房。”
随后跟了的中疤道:“上个月四汤管厨房的时候,还有不少吃的,可这个二汤又懒又坑,只管弄地瓜吃,米饭三天做一回,这几天她和大汤都去了黄艾汤赚外快,哪有功夫做饭。”
我从一边的橱柜里坑出一袋面粉,心想:就它了,于是,就说:“烧锅水吧!”大疤没动手,中疤倒是利落地打水、塞木柴,弄了一大锅水烧着。
我随后便径直到了堂上,猿人已经收拾好出洞了,小疤给弄了一套大号的衣服,可穿在他身上还是露胳膊漏大腿的。这猿人看见我,又是两个字:“我饿!”
我一听就来气,说道:“等着,就做。”
那猿人在他那黑甲里,拿出一个圆润光滑的银色小石头,塞给水姑,道:“给你。”
“银银银银银银银。。头头头头头头。。”水姑一见那银色小石头,嘴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一把抢过,拿着手里,米其林的身材成波浪状颤抖。
我再一看小疤,也在发抖,都成痴呆状了,和着水姑一齐道:“银银银银银银银。。头头头头头头。。”
我忍不住了,鄙夷地看了他们一眼,道:“干嘛这么丢脸,不就是一个小银子吗?!”
水姑半天才缓过来,笑得皱纹都叠在了一块儿,道:“菜心啊,今天你可是立大功啦!我可有三五年没见过这么大的进账啦,一个银头抵100个黄铜头,抵10000个黑头啊!我们麻旯汤一年都挣不了这么多钱哪!我的奶奶呀,失慈啊失慈啊!!”
我心里暗暗“呸”了一声,心道:刚才还想要我命呢?!死肥婆,乐不死你。
“给你!”猿人掏出一个小瓶塞到我手里。
我一看,那个我放红色钢针的小瓶,不解的接过来,却发现瓶身火烫火烫的,叫道:“你要烫死我呀!”啪嗒瓶子掉在地上,摔个粉碎,红色的钢针掉落在地上。
“赤魂针!”小疤看见地上那红针,双眼放光,想抢步冲过去捡起来,却被猿人一巴掌拍出门口。
猿人从黑甲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把地上那根红色钢针放在匣子里,递给我。我本来不要这脏兮兮的东西,但看那小疤那么冲动,知道肯定是珍稀之物,就收下了。
这时,院里中疤喊:“菜心,水快开了,你要做吃的,快来动手啊?”
我这次想起,忙问水姑:“那块腌蹄子呢?我给做了吧!”
水姑很不情愿地瞪了我一眼,但她的眼光却遇上了猿人那双冰冷的黄色眸子,顿时,黯然失色,默默地掏出那个纸包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