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30日,某大城市。
11:30,某公司,厨房间。
“不好意思,又让你来帮忙,谢谢你小白。”封姨满脸横肉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对小白这个称呼很胃疼,无奈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是老板要我来帮忙的。”
“就是嘛,咱们公司上上下下都喜欢吃你做的菜,中午吃不上你的手艺,下午干活儿都没力气。”封姨笑得像朵花似的:“哪天你不来厨房帮忙了,我们公司就得关门。”
我苦笑,心说:封姨,你以为我愿意嘛?
就这个十个多人头的小公司,才色双亡的我,要拿那份工资,总得有一两样依靠的手艺。
哎。可怜呐,坐着助理的转椅,又要干厨娘的活儿,为了保住这个饭碗,我必须先装满十几个人的饭碗。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三十一岁,办公室里坐的那几个全都嫁了,恋了,或三儿了,为什么唯独我——白菜心,剩行天下。
诚然,我的确没长相、没学历、没背景、没家世、没品位、没女人味,但是我有脾气、有个性、有心计、有重量、有年龄、有汉子味。
哎。可能就是因为这前前后后那么多条,公司的小李常这样称赞我:您有御姐的内涵。言下之意,就是御姐内涵,村姑外观。
一年多了,我一直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一下班。孤独陪着寂寞,寂寞陪着落寞。
17:30地铁车厢。
我靠在地铁车厢的门把边上,看见身边各种路人,除了玩微信的,就是玩Ipad的,还有一对帅哥辣妹,挤在一起,你侬我侬,心里总是酸酸的。
忽然,身边有个女孩尖叫了起来。原来被一年轻男的下了猪手,我一个箭步冲上去,上抽耳光、下踢要害,一连36个连环巴掌,放倒了那男的。事后,女孩千恩万谢,我对女孩笑了笑:没什么,姐就看不惯这种事。
最后,我狠狠地瞪了眼那倒地不起的轻男,心说:看你年纪轻轻,模样也不差,为什么不冲姐下手?她不愿意,姐愿意啊。真没眼力介,活该抽死你。
到站,出站。
我还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往家走,但手机响了,没想到,有人居然约了我,还是个帅哥。
19:00,某餐厅,窗边的座位。
我对面的男人很帅,虽然我从没当他面承认。但他的确很帅,高个长脸,宽肩细腰,一双桃花眼可以秒杀所有分泌雌激素的动物。
“你干嘛又来找我,我们不是分手了吗?“我不屑地看着他,把一大勺冰激凌塞到嘴里。
他歪着头看着我,酷酷地回答:“我们都分手二十多回了,你就不能把台词更新一下?!”
“既然戏码都一样,干嘛要换台词?”我边说,边继续吃冰激凌。这个纯天然农场生产的牛奶冰激凌,一个要50块呢,反正他掏钱,不吃白不吃。
“我有事情想跟你说,但。我说不出口。”他的脸上有一丝凝霜,看上去有难言之隐。
“你又不来大姨妈,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白了他一眼。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干嘛像海胆似的,满身刺。”他好像生气了。
我对面坐着的这个确实在生气的男人叫古翔,今年30岁,比我还小1岁。我认识他的时候,我4岁,他3岁,在幼儿园。然后我们就一起长大,读同一个小学,同一个中学,同一个大学,所谓青梅竹马,就是指这样的吧。
从中学起,古翔身边就一直有很多女孩子,而我身边,只有古翔一个。
我们每天都吵架,吵着吵着,就恋爱了,然后分手,复合,分手,复合,分手。
每一次分手的形式都不一样,有和平的、激烈的、悲伤的、浪漫的、搞笑的、窘迫的、无奈的、莫名的,当然还有二的,但分手的理由只有两个:他的人气,我的脾气。
我都忘了最新一次分手是为了什么?只知道那是去年,而且,这次时间挺长。
但我知道,他肯定会来找我。因为,我们两个对彼此太习惯了。他曾为了银号账号的密码忘了,与我复合;也为了没地方吃饭,与我复合;还为了生病没人陪着去医院,与我符合。当然,我也会因为这些与他复合。
我一直在猜,今天他会用什么理由和我复合。但是,还没等他说,我的电话响了。
20:00,医院,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一位八十九岁的老太太,占着这张病床已经半年了,医生打我电话,说老太太病情有变化。
这老太太就是我的奶奶,我父母走的早,是她一直陪着我,疼爱我,照顾我。半年来,我每天晚上都会去陪她,今天早上,奶奶特别嘱咐我,今天不用来了,原因,她没说。
“心啊,奶奶这次可能过不了这关了。”奶奶微睁双眼,看着我说。
她叹了口气,似非常不舍,有气无力地絮叨着:“奶奶就是不放心你呀!你从小脾气就坏,心眼小,长相差,胸口平得像块烙饼似的,一点儿能被人稀罕的品相都没有。”
奶奶说得很顺口,我听得很激动,但装作很平静。
“本指望呀,小翔能陪你一辈子,看着你,没想到呀,这下你真的没人要了。。”
她又叹了口气,说:“心啊,奶奶去了以后,你实在过不下去,就过来,奶奶继续照顾你。。”
听了奶奶肺腑之言。我脸上这个门八口——冏啊!心里更是就着橘子皮嚼黄连——除了苦还是苦啊!
我心说:奶奶,您这是到底是遗言还是诅咒啊??您去的地方,我能随便过去吗?
忽然,我觉悟到了什么,忙不迭地问:“奶奶,你没想到小翔什么事儿啊??”
奶奶慈祥的望了我一眼,平了平气,说:“小翔要结婚了。”
“啊!”我一愣,“奶奶,您说明白点行吗?”
奶奶慈祥地望着我,笑了笑,然后,咽了气。
“奶奶!!”我大声哭喊着:“您还没说小翔到底怎么回事呢?!您不能走啊。”
2013年12月31日
12:00,我家,奶奶的灵位前。
我请了假,料理奶奶的丧事。没想到奶奶一走,叔伯婶姨一大家子人,居然团聚了。我心说:奶奶病的时候,一个都瞧不见,这会儿都上赶着来当孝子贤孙啦。
中午,大伯召集开会。我知道他们要讨论什么,只说了一句:“你们自己商量着分吧,奶奶留下的值钱物件,我一样都不要。
然后,我走出了屋子,抓起电话,拨通古翔的号码。
“我奶奶走了。”
“我知道,下午就过来拜祭。”
“她临走前,说你要结婚了!”
“。嗯。对。。”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直接说。。?”
“因为。因为。”
“因为你怕我生气,是吗?”
“不是,从三岁幼儿园认识你到现在,你生气这个习惯,我早就默认了。”
“那是为什么?”
“怕你想不开。”
“去死。”
“对,就是怕你想不开去死。”
“我让你去死。”
挂上了电话,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奶奶走了,我身边没有什么亲人了。古翔,你不是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嘛,可我现在还不到30岁,你就弃我而去,你当我是斑马吗?(斑马最多活30年)
14:00,医院,妇科。
这是我这个月第六次坐在大夫面前,大夫手里拿着化验单,看了老半天,其实我已经听到了她心中的叹气声。
“鲁大夫,你直说吧,我有准备。”
“别担心,还是有希望的,但你一定要配合我们,好好进行下一阶段的治疗。”
“哦,大概什么时候开刀?”
“我尽快安排,元旦以后,马上进行手术。”
“是全切了吗?”
“这。。说不准。”
“那么如果我不动手术呢?还能活多久?”
“我说不准,但你别往那儿想,什么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
我认为鲁大夫还是蛮有说话技巧的,但我这个工作10年,做个各种助理的女人,听不出其中的含义,那就怪了。
“鲁大夫,让我回去考虑一下,元旦过后再来复诊,行吗?”
“好。吧。”鲁大夫说不出更多的安慰的话了。
20:00,江边堤岸。
我看着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大的、小的、载人的、搭货的,心里的悲伤似乎和江水一样,从这里流到那里,在从那里流到这里,来来回回的打转,白天、黑夜。
突然,我觉得自己很悲,很败,很窝火。
为什么?一样是人,有人团团圆圆,美满健康,而有人却冷冷清清,孤单噩命。
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姑娘,你有心事吧。”突然,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一个带着墨镜的中猥男站在我面前,手里拄着明杖。
他伸出手,在空中探了几下,说:“你命中有劫难,是个大关口,要不要我给你指条明路?”
我冷冷地笑了声,问:“你是瞎子?”
“嗯。”他一伸手,从包里拿出一串佛珠,递给我,说:“我眼盲,但心不盲,我见你乌云盖顶,想替你排解一下。”
我接过佛珠,使劲一抓,一颗颗珠子散落一地。我笑:“我要一个瞎子来给我指一条明路??我是很倒霉,但脑子没发霉。等你把这串东西重新穿好,再来给我指明路吧。”说着,扬长而去。
路上,我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我拨通了古翔的电话:“什么时候结婚?”
“明天,本来昨天想给你喜帖的。”
“时间,地点,明天我不会来,但贺礼会到。”
“你要来的,一定要来,贺礼和礼金要不要无所谓。”
“要的,要的,我不给你,心里不踏实。”我狡黠地笑了下,然后挂上了电话。
今天是旧岁的最后一天,很多人都在为新年庆祝,聚会、看烟花。而我,熬了一个通宵,精心准备给古翔的新婚贺礼,我想,我会给他一个难忘的婚礼。
2013年1月3日
23:00,郊区,山顶。
我静静的躲在几块突兀的山石之间。
山上的风很大,不知不觉中,天空中飞舞起了一个个白色的小点,然后片片雪花,穿过干枯稀疏的树枝,慢悠悠地打着转,吻上我的脸颊。
我感觉好冷,空气中白色精灵毫无感情地把冰冷的句号落在我的额头、心间。
不过,我不愿我故事里的时间、地点、人物就此结束。我觉得我错过了很多,很多东西都像此刻天上飘落的雪花,我抓不住,即使抓住了,也会在我手指间悄悄的融化,流失。
我想起了自己31岁的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找寻着记忆中最美好的存在,除了奶奶的笑容,剩下的全是古翔的身影。
我记得是十三岁那年,我父母因为车祸离去。
我也是一个人坐在这里,安静地坐着,看着天空慢慢下起雪。
古翔找到了我,陪着我,一起看着天空的雪。后来长大后,他说就是那一晚,他爱上了我。
他说:那天,我的伤心像夜空里掩映的雪花一样落寞、孤寂的,却一点一点印进他的眼睛里,然后融化成泪滴渗进他的心里。
他说:一个女人总有一瞬间是会让你感动一辈子的,而我的一瞬间就出现在那晚。刚我的泪光闪动的时候,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送我回家后,古翔想做点什么,虽然他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于是,他在我家门口呆了一夜,事后,他发了三天的高烧。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我发现门口站在一个高高的雪人,雪人的脸蛋上嵌了两颗红红的大苹果。对着刚刚起床的太阳,雪人在微笑,露出两个红红的脸蛋,古翔希望这美丽的笑脸一清早就对着我,让我温暖,让我笑。
一直以来,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做菜。而古翔,就像我锅子里最可口的那盘菜,我一直舍不得吃,所以煮了又煮,烧了又烧,现在,却被人装盘上桌了,而拿筷子的并不是我。
我觉得很不甘心,因此,我很自私地为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做了些什么,用我那自负夹杂着自卑的智慧与手段。
我想今晚,古翔会来找我,不管,他明天是不是还能用红红的笑脸温暖我。但这一刻,我希望能见到他。
果然,他来了,一脸阴霾地走到了我的面前。
“是你干的。”他冷冷地看着我说。
“嗯。”我长出了一口气,看见他那宽宽的肩、帅气的脸,答应了一声。
“呵。你长本事了嘛。”他一屁股坐下,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插在地里。
我抽了一下鼻子,歪头看了看他,说:“怎么样,很成功吧。”
“嗯。”他叹了口气,眼中的愤怒中带了一丝哀伤,苦笑着说:“你把我的婚礼破坏得很彻底。”
我笑了,我知道,微信上关于这个婚礼的叙述是这样的:“元旦下午,一对新人在教堂缔结神圣婚约,未曾想新娘收到新郎与小三床照,大怒要求取消婚约,未及,牧师拉着新郎的手,说没关系,我愿陪你一辈子,终了,新娘拉着伴郎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苦笑地看着我:“照片P得不错,但你怎么还能想到牧师这个梗?”
我也苦笑:“如果把婚姻看作一场游戏,那么偷与基就是两大副本,只不过,我没想到你的新娘留了伴郎这一手。”
“你这么做,是不是想我回到你身边?”
“嗯。”
他静静的看着我,又点起了一根烟,说:“心,我们回不去了,爱情是两个人的,婚姻是两家人的,而幸福既不属于两个人,也不属于两家人,它只属于我们自己。”
他停顿了一下,说:“对不起,我爱不下去了,和你在一起,我的幸福只剩下了回忆,忘了我,好吗?”然后,他站了起来,像他的新娘一样,带着漫天的雪花,头也不回的走了。
古翔走远了。
这个结局,我没去仔细想过,但我想过如何完成这个结局。
我走到山崖边,张开双臂,面对万丈深渊,将身一纵,像风里的雪花一般,飞舞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