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那个男人
山子送兰香和新月到了东营街口，兰香让山子先去市场，她要到街上去割点肉。
新月赖在车上，今天，她不用和妈妈去接孩子们，她想和爸爸去市场玩，兰香笑笑，说声早点回来。
其实，新月是想和爸爸说说话的，车子一开动，新月就对山子说：“爸爸，咱们是不是必须在中阳买房子呢？”
“宝贝，在中阳有房子，咱们才能在中阳扎住根啊！出租屋条件也不好，你妈妈两年以后调来新华小学，等你妈妈有了中阳户口，你就可以在中阳上小学，初中，高中，然后就上大学，然后出国。”
“咱们在平坡就不能上大学吗？”
山子想了想：“能，但难度大。”
“可是这样爸爸妈妈就很辛苦了，这样不好，为了我。”
“宝贝，你这样懂事，爸爸好高兴，但是爸爸愿意。”
“爸爸，我想回平坡，我想通过我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
“宝贝，你怎么了，真的是哪里不舒服吗？”山子靠了边，就要停车。
“爸爸，别停车，看看，右边有车。”
山子把车开上了路中间：“宝贝，你怎么样？”
“我好得很，爸爸！”
山子从后视镜看看，新月嘟着个小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山子笑笑，不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了，今天可能看了高老师心里受了点影响。想想医院那种地方，没病的人住几天也要有了病呢！山子没有多想，小孩子，一会儿就没事了。
山子去的时候，平坡村的蔬菜点还在忙着，山子跟新月说了声不要乱跑，就和福平、起山几个忙开了。
大车小车，装菜算账，山子几个有条不紊地忙着。
“爸爸——爸爸——爸爸——”
突然，新月尖锐而惊恐的叫声传来，山子一激灵，一袋菜就掉到了地上，他想都没想，冲了出去。
只见新月满脸是恐惧、憎恶，那种极度的惊吓把她的小脸都扭曲了，她眼睛圆睁，两只小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只是在那里大叫：“爸爸——”
山子把新月抱了起来，新月的小身子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身体冰凉。新月把头埋在山子的怀里，紧紧搂住了山子的脖子，山子感觉到新月急促的呼吸和嘴里呼出的冷气。。
不远处，那个流浪汉拿着半个饼子，做出给新月的样子，笑着，笑着……
山子明白是这个流浪汉把新月吓着了。
这个流浪汉，山子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一开始，有的人叫他“丑癞”。这个名字不知是谁给取的，真的对他很恰当。他真的很丑，眼睛一只大，一只小，那只小一点的眼睛几乎瞎了，厚厚的嘴唇向外放肆地翻着，使他的说话都口齿不清，脸一边大一边小，这些特征奇特地组合在一张脸上，那真真地丑到家了。身上衣衫褴褛，重重叠叠地不知穿着几层，各种颜色，各种款式胡乱地扯在身上。有一次，有一个小伙子指着他笑：“这个老汉，像个癞皮狗。”可能是这个原因，才和“癞”字联系在一起。有人说过，这个流浪汉自己说过叫二皮还是二屁什么的，反正农村里叫小孩儿这个屁那个屁的也有。有一次，山子叫了他一声“二屁”，这个流浪汉居然答应了，以后，人们都叫他二屁了。
这个二屁，一头白发，脏兮兮地粘着，披散在肩上，配合上他的面容，几乎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会躲得远远的。但这个二屁并不攻击人，很和善，脑子也不是很清楚。他的年纪，人们也说不准，大约是六十多岁，或七十多岁，也不一定。二屁原来一直在市场里拣垃圾。这个市场很大，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夏天的时候，人们随手丢掉的矿泉水瓶、纯净水瓶、可乐瓶、健力宝瓶等等可以卖钱的瓶子，到处都是，所以有好几个拣垃圾的人。
这个二皮倒也不贪心，拣够一编织袋，就到废品收购站换了钱，每天就买几个饼子吃，山子有时候也给他一些吃的穿的。每天晚上二屁就随便找个角落一躺，白天睡在谁家门口总有人赶，山子这里从来不赶他，所以，他在山子店门前呆的时间多一些。年前的一天，下起了大雪，山子要关门，看二皮缩着身子蹲在门口，心里不忍，没有锁门，让二屁进了门，给他在地上铺了几条麻袋，给了他一条不知什么时候有的一条破被子，暂且当做铺盖。
也巧，那天晚上，两个小偷，见店门没关，就摸进了店里，二皮一起身，把两个小偷吓得差点尿了，而且，这个二皮在两个小偷后面吼着还穷追不舍，都惊动了市场值夜的保安。那天，店里的抽屉里就锁着三千多块钱，平时做周转用的。
从这以后，平坡的店里就多了一个“保安”，每天晚上，二屁就住在了店里。再以后，平坡的店里从来没有来过小偷。而二屁也和平坡店里的人们尤其是山子比较亲近。
山子边抱着新月，边对二屁说：“二屁，你走，你走开！”
“给，给她吃！”二屁含糊不清地说。
“不吃，不吃，你走！”
二屁不情愿地走开，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一边还啃着饼子。
也不知道是山子看惯了二屁，还是山子在二屁住进店里时，多少给二屁收拾了一下，二屁现在已经整洁多了，披散的头发已经剪短，衣服也穿着山子给他的旧衣服，而且，在店里，山子专门给他在角落里摆了张旧床，铺盖也是比较干净的。而且，山子和门口的一个小面馆说好，二屁在这里吃饭就记上账，一个月结算一次。
山子知道，二屁还是有些面目狰狞的，五岁的新月肯定会被吓着了，心里直埋怨自己的疏忽，所以他抱着新月，轻声地安慰着她，一直抚摸着新月的背，轻轻地拍着新月的背，慢慢地新月缓了过来，身体不抖了，脸上也有了血色。接着，他从爸爸的怀里下来，但还是心有余悸地往二屁去的方向看了几眼。
山子这个上午都在陪着新月，他怕新月心里留下阴影。所以，他一直哄着新月笑，一直给新月讲故事，直到新月看上去很正常了，这才和新月一起回了家。
新月当时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到二皮，这着实给了新月一个大大的惊吓。但比这个惊吓更可怕的是，在认出二皮的一瞬间，惨死的妈妈哀怨忧伤的面孔，憋屈怨愤的姥爷的面孔，悲愤坚韧的姥姥的面孔，一下子就向她压了下来，前世的一切就如同浓重的黑暗让她一下子感到了极度的惊恐和强烈的不安，她的情绪才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镇定之后，新月突然很想妈妈，很想姥姥，很想姥爷，很想采薇。采薇？她好久没有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