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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孤苦的路途(2)

“去他娘的,”他说,“到联合车站找一个叫安迪·麦克盖恩的人,‘大北方’铁路公司的。麦克盖恩就是你要找的人。他们叫他阿红。”

莉莲说不出一个字,也迈不开一步。走对她来说和飞一样困难。

“走那边。”搬运工说,他推了她一下,这一推凝聚了他想要揍她的所有残存的心愿,他多想狠狠揍她一顿,让她的眼球轱辘进脑袋里去,这样她就不会再来烦他了。

莉莲站稳了。她捡起她的背包。终于,她向她见到的第一个穿着考究的男人张开了口,请问,联合车站?但他摇摇头。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莉莲想,而是因为她本身。因为没有什么理由能让他给一个脏兮兮的外国人指明车站的方向。她又尝试了另一个穿着不甚考究的男人,他悲哀地看着她,犹如料想到了她经历过的事和将要经历的事,她于是垂着眼站在那儿,仿佛成了世界上最苦命的人,但接着她又满怀希望地笑了。她正想着自己将要为了找到那个该死的火车站而上百万次地扮演可怜而迷人的女孩儿,这时他说,东范布伦街,走三个街区后到达下威克街,右转,沿河岸两个街区,在阿达姆斯街左转,上桥,过完河后它就在你右手边了。莉莲全然不知他在说什么或者她应该怎样重复一遍。男人走开了,莉莲仍站在街角。一男一女走上这条街,从她身边擦身而过,男人抬了下手,一辆出租车停下来接着又开走了。

莉莲坐过出租车,和鲁本,和麦尔。她也抬起了手,掌心朝外,像鲁本那样画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她也像他们那样仰起下巴,随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这个穿着笨重破鞋的脏兮兮的女孩儿面前。莉莲已经把准备好的三十美分握在了右手里。其余的钱放在她左边靴子内侧的一个切缝里,在雅科夫为她做的一个暗兜里,在她背包内的最深处。三十美分似乎足够了;那些是当他们从城郊回来时鲁本所付的钱,是当他们前往欧德餐馆时麦尔所付的钱。三十美分可以支付在大都市乘一次出租车的费用了,倘若超出了这些,莉莲也不会犯犹豫的(踌躇、支吾、波动,还有优柔寡断、摇摆不定、骑墙观望)。她会撇下三角钱然后狼狈潜逃。她听到一个声音说,三十美分,小姐,于是她将钱抛了过去。莉莲起身下车,即将去寻找一个叫做安迪·麦克盖恩并被称作阿红的人。

大北方铁路公司的标志是一只以红色山峦为背景的白山羊,在找到火车之前,莉莲先后看到了十多只这样的山羊。月台上,站在她前面的是一个幸福的美国家庭,父亲和母亲像杂志封面上的人物一样光鲜亮丽,两个孩子穿着小巧的旅行装,小女孩儿抱着一个卷发娃娃,小男孩儿捧着一本大大的画册。那个小女孩儿和莉莲对视了一秒钟便把头扭到一旁,似乎被那样盯着让她觉得很不爽,莉莲只好也转移了目光。在月台上稍远处,两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怀抱着两只怪模怪样的小狗。两个搬运工拖着两只配对的紫罗兰色山羊皮行李箱从她身边经过。莉莲想到自己要面对的还不仅仅是被迫站在联合车站里,在她情人的外衣和她的裙装之下流着汗,头发油乎乎地打着缕儿趴在头上,她还要忍受那些散发着花香的女人对她的轻蔑,她们的行李箱比她的衣服漂亮,怀里的狗比莉莲看上去养眼。她迫切希望这种虚荣心能消散殆尽;她想象着能在某一时刻不再在乎自己的样子和别人的样子,不再注意谁在注意着自己,会把人生看成一个巨大的轮子,它平稳地滚动着,从过去到现在又到未来,从作为女人的这一世到作为蟑螂或是郁金香的下一生,所有的人生都同样的美好或不美好,而车轮却不会为任何东西停止转动,这就是雅科夫曾给她解释过的佛教思想。

“票呢,小姐?”一个搬运工说,他说“小姐”的方式足可以让麦尔学到些什么,那语气中充满了轻蔑和差别细微的臆测,并分明透露出一个迅速得出的结论:这个女人最终只可能是被扒了裤子仰躺着离开芝加哥。

“我在找麦克盖恩先生。”

另一个路过这里的搬运工说,是阿红吧,莉莲说是的,她找的是阿红·麦克盖恩先生,于是两个搬运工都笑了,但那个长着慈父般面孔的稍胖些的,还是用高音喇叭似的声音呼叫起来:阿红,阿红·麦克盖恩,二十七号轨道。随后又一个搬运工回应了这声招唤,他走到这边来,阿红·麦克盖恩。只比莉莲高一些,肌肉正处在向肥肉转化的过程中,皮肤纸一样白,唯独高颧骨上有两点粉红。他那孩子气的蓝眼睛圆溜溜的,头发上仿佛挂着一条条锈迹,线条流畅地朝后上方耸立着,犹如船头一样坚挺而光滑。

阿红·麦克盖恩像个伯伯那样牵着莉莲的胳膊肘,把她带到倒数第二个车厢。他问她是怎么找到他的,莉莲告诉他是欧布利恩先生送了她一程,她还特别提到欧布利恩先生准许她坐在扫帚壁橱里,并且待她极好,还给了她一杯咖啡和两个三明治,并且说过麦克盖恩先生也会为五美元而给她同样待遇的。

阿红·麦克盖恩笑了。这还不是她见过的最坏的笑颜,但它却夹带着一种你能在既爱他的狗又踢伤了它的小男孩脸上找到的柔情。

“欧布利恩是个好人。”他说。他拿过莉莲的背包,伸手扶她进了车厢,然后把她拉到一个女卫生间里。他背对着卫生间的门站着,把背包扔到腿后面,然后说“我帮你把外衣脱掉吧”,接着把它挂在墙上的挂钩上。他锁上门。他解开他蓝色羊毛裤子上的纽扣盖,把围巾搁到地上。他苍白的大方手按住莉莲的肩膀将她往下压,于是她跪在了那条围巾上面。

“你真出得起五美元吗,宝贝儿?”他说。

莉莲抬头望着他,望着他的整个身长,从蓝羊毛裤子和那下面隐隐露出的法兰绒内裤开始一直向上,掠过他异常宽大的蓝色束腰外衣,望见岁月在他脖子上刻下的沟痕,望见他下巴的底面,发现他在剃须时错过了几撮灰白的胡子。她的确出不起那五美元,去西雅图的路上她可以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把它们花掉。她一心想着西雅图。她用嘴呼吸,这样就不用吸入阿红·麦克盖恩的气味了,这样就可以只记住海蓝色围巾之下碎裂的黑白地砖和他置于她两边的黑鞋而无须在记忆中留存更多的东西了。她把头发往后推了推,又舔舔嘴唇,阿红·麦克盖恩长舒了一口气。你真是个小乖乖,他说。

她没法将他唤起。他在她嘴里就如同燕麦粥一样稀软。莉莲像对情人一样把弄着他,仿佛他是忙碌了一整天的鲁本。她伸到他内裤里,捧起他的睾丸,她用两个手指夹住茎轴,接着用整只手握住,自始至终她都在想着,西雅图,西雅图,西雅图。她节奏均匀地拉拽着,他随着她摆动,并将手放在她的头后以防她撞到陶瓷水池上。

她双唇紧紧套住他,同时小心注意她的牙齿。她尽可能让自己的嘴柔软而诱人,并用嘴唇牢牢地握住他。阿红·麦克盖恩说着,哦,好姑娘,好姑娘,接着他朝她猛冲了一下,稍稍硬挺了些。莉莲睁开一只眼想看看这会不会送他们到他们必须要去的地方,结果他又软了下来。她身子倾向一旁,用手背抹了抹嘴。她把另一只手绕在他上面然后发出一声叹息。我没法用湿木头生火,麦克盖恩先生,莉莲心想。接着,他仿佛听到了她所想,把手放在她的手上一动不动地握住。莉莲一直低垂着眼帘;他不可能想要看着她的。

他拍拍她的头,将她发髻上松动垂下的一缕头发撩到后面去。

“就这样吧。”他说,“如果我必须得留个签名儿才能活下去的话,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没铅芯儿的铅笔。”

他听上去像是在笑,这让她很吃惊,但她没法还他一个微笑。他拉她站起身,拍掉她膝盖上的尘土。他抖了抖围巾然后将它系回到脖子上。

“平安无事,宝贝儿。”他说。

“平安无事。”她说,心里想没有比这更正确的话了。

阿红·麦克盖恩不是一个坏人,他想让莉莲清楚这点并且也想她那样说,这成了他现在最渴求的事。他想让莉莲知道他乐于帮她省下五美元,如果换成另一个人,不但会让她用松香擦琴弓,还会把她的钱也攫走,他听说有些家伙还为水和三明治多收费,而他可不会那样做。他想让莉莲同意有些东西你是如此想要得到以至于你不会在乎它们从何而来。无论是偷来的还是买来的,还是别人出于同情或恐惧被迫掏出的都无所谓。唯一重要的是你能得到喝的东西、得到解脱、得到钱财,或是得到你的孩子,当你站在欲望的这一边,站在求之不得所造就的浓稠阴影里时,也许将在不久后到来的烦恼,哪怕是你已确信将有的烦恼,都已没什么所谓。如果阿红·麦克盖恩对莉莲说了这些,希望她不会与他争辩。

他把莉莲的外衣递给她。

“我已经被捏碎了,”他说,“真是这样。”

被捏碎了,莉莲想。我们不都是吗?想到这里她确实笑了一下,阿红·麦克盖恩于是颇感振奋。

“啊,真的,平安无事。”他又说了一遍。接着他把扫帚壁橱指给莉莲看,“我会把你护送到圣保罗的,到时你就可以去做你的事了。”

莉莲在一片漆黑中调整了一下自己。同样的,有板条间涂了漆的网,有水桶,有扫帚。在她上方有三层同样的架子,同样的潮湿木地板,一箱肥皂片,只是没有雨伞。莉莲在通道里站了几秒钟,“咔咔”

地扭了几下脖子。她听到一个男人在给她的小女儿唱着歌:得儿,得儿,到了波士顿;得儿,得儿,到了林恩。——小心,莎拉贝兹,否则你会跌进去。莉莲在黎明降临到圣保罗之前上了趟卫生间,在北达科他州的法戈啃了她的干火腿三明治,在南达科他州的迈诺特做了噩梦,到了斯博凯恩仍旧噩梦不醒,即使在梦里她也能感到自己正站到一旁,说着,是啊,是啊,茶壶,斧子,割断的手臂,我知道,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我都知道。她开始尖叫,她醒了,她让自己安静下来。在西雅图的国王街车站,莉莲跌出了扫帚壁橱,阿红·麦克盖恩拉着她的胳膊肘把她提了起来。

“机灵点儿,”他说,“这个世界很可怕。”

1925年9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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