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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十指如兰

浦上介川与大岛寺二人领着浪人残余狼奔豕突,向外突围,树林中有几条时隐时现的鬼魅身影过来,那是残存的忍者过来与浪人汇合。

“我的武士损失太大了。这样没有好处的杀戮实在令人厌烦,你家主上应该给个明白的说法。”浦上介川一见忍者出现,顿时拉下脸色,明知此时此地不是抱怨的时机,还是忍不住发作。

“我的鬼众同样损失惨重。两箱金条已经在你船上搁了一个月,怎么还叫没有好处,还要主上给你什么说法?”为首一位忍者阴声细气地说道,明明人就站在面前,眨一下眼又会觉得他离得很远,身形如影似幻令人难以捉摸。

“谁知道你们是真死假死。金条是收了,但也要有命去花才成。总之这次我们是亏大了!”浦上介川收敛怒火,换一种角度说话,收人钱财替人卖命的道理是通用的。

最早的浪人是指失去主君的武士,他们秉持忠义,宁愿被放逐也不事二主,是一群令人敬重的殉道者。然几百年过去了,浪人这个词完全变了个味,成为盗匪流氓的代称。如今的浪人已经完全背离了武士道精神,没有信义与廉耻,只为钱卖命,无恶不作。

浦上介川收了忍者主上的黄金进丛林效力,杀人放火本来就是浪人擅长的,浪人最美好的理想就是将西家东家一块吃干抹净。只不过屠了几个寨子后,才发现事情大大不妥,浪人的伤亡远超预估,那些荒人哪是人,根本就是未开化的人形野兽。

说荒人是野兽,不单是因为遇到的反抗很激烈,连路都走不动的老人与刚学会走路的小孩都要扑上去咬他们一口。更主要是因为荒人太穷了,穷到令人难以忍受,浪人一路烧杀掠夺,至今连个铜板都没有寻着。唉,真的是没有好处的杀戮。

西家没好处也就罢了,偏偏东家又养得起这么多忍者的东家决不是他能碰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好了!浦上君的损失我自然会向主上禀告,相信主上的慷慨浦上君也是知道的。”为首的忍者如何不清楚浦上介川的心思,心中虽然鄙夷,还是随口给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嗯,那就拜托了!我们先杀出去再说,这鬼地方实在令人不舒服。”浦上介川的怨气小半是真的大半是假的,浪人是个松散的组织,动则大票人马,其实互不统属,来去相当自由。但有买卖,死的人越多,分赃的人就越少,实则是好事而非坏事。浦上介川装模作样发作,只是贪心使然,想要多赚些好处而已。既然对方给了面子,也就顺阶下台。

为首的忍者阴笑一声以作应答,笑声未落,模糊的身形便完全消失在黑暗之中。残余的浪人一想到船上那些沉甸甸金灿灿的黄鱼,已经凉下去的心又重新热切起来。

“我闻到了死鱼的味道。毕方,你再不使出真本事,今晚就要全栽在这儿了。”烈风长老身上都是血,射中腰间的回旋镖被他生生拔出,回旋镖外沿的齿刃将伤口撕得更大,张开的伤口看着可怕,流出来的血却不多,而且是暗红色的,忍者的回旋镖上习惯喂有剧毒。老人此刻和毕方讲话,怒火喷薄的双目却瞪视着祭台的方向,那里正有金芒冲宵,巨剑凌空。

“呵呵风长老言重了,您老人家还不是游刃有余!既然长老要考校毕方,那毕方只好拼老命了。”灵媒毕方神态镇静从容,依旧轻声细语,身上素衣胜雪,不沾点尘滴血。实不知在这种修罗杀场之中,他如何还能保持此等风范。

浦上介川率领残余刚从黑树林窜出,脚下突然传来强烈的震动之感,一个又一个土包隆起伏下,坚实的地面变成松软如锅粥。浪人们浑身汗毛陡竖,不待有所反应,隆起的土包便轰然裂开,大量泥块与碎石四下纷飞,一条数丈长的巨蟒在漫天尘土中窜将出来,长尾甩动,将一位浪人抽出老远,重重摔在地上,口中狂喷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条从地底下钻出的巨蟒独角青鳞,正是先前蛇女所驱策的那条巨蟒。接着地面隆起的土包纷纷裂开,从地下又窜出两条五六丈长的黑色巨蟒。浪人恶虽恶了,但显然不曾见过此种阵仗。有手快头短之人上前砍了两刀却根本砍之不动,反被黑蟒从容绞杀。这一下子就连武功最强的浦上介川与大岛寺都不敢轻易冒险,浪人残余四下逃窜,三条巨蟒吐着长长的蛇信,在黑夜中游走追杀。

“毕方你休要伤了它的元气,毕竟唉!”烈风长老陡见毕方驱策巫女的独角青蟒御敌,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复杂,犹豫片刻,还是交待一声。

“毕方明白。伤点损点是难免的,总比全栽在这儿强。”毕方依然一派云淡风轻,阴柔的声音在黑夜中却显得有些森冷。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好,做了再说吧。我真是老了唉。”烈风长老轻叹一声,不再言语。炯烈如火的眼神有些暗淡下去,依旧身挺如标枪,却终于现出一丝萧瑟苍老之意。

女猎手三指拈箭,手腕一甩,搭箭上弦,羽箭咻得一声离弦而去从取箭到离弦只是眨眼的功夫,整套动作做来奇快无比,在别人眼中却又是那样条理清晰,宛如行云流水,自然而生飒爽风姿。

狼牙箭锋上已经不再有红光闪耀,空中却有一条凝而不散如带如虹的清晰箭道,羽箭分毫不差地沿着上一箭留下的箭道前行,当得一声攒进明显暗淡的金色光柱。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之音响过,狼牙箭如逆流的小鱼,努力甩了两下尾巴,终于力尽,噗得一声掉落在地上。

魔法师菲尔德面如土色,掉落的狼牙箭距他足尖只有两步之遥,后头还摆着十二个焦黑的箭头。空气中凝若实线的箭道,清楚表明,这一十三箭射出前后所花的时间加起来决不会长。饶是菲尔德久经战阵,心志坚毅,也几欲掉头就逃。

若非有必胜的信念、若非还有倚仗、又或是换成其他非战职法师,绝对无法在这种箭术下强撑下去。先不说能否被射中,光是眼睁睁看着连株飞箭如殒星撞击,而整个过程又令人反应不及,无法喘气无法眨眼无法动弹,足以令大部分人崩溃。不知是幸或是不幸,菲尔德不是那大部分人之一。

女孩曾经亮若晨星的大眼晴完全黯淡下去,惟余茫然深不见底,唇白如纸,有两道刺目的猩红挂在嘴边。能够射出一十三箭,已经不是纯粹靠坚韧的意志,显然还用了与花田错的“巴蛇吞象”相类似的两伤巫术。

还是没能破开魔法屏障,高悬的巨剑已经斩下,女猎手咬了咬牙,刺目的猩红将苍白的双唇全部染红,她将最后一只狼牙箭搭上弓弦

“住手。这样你会死的。”巫女再次挡在箭头之前,这次是背对着她,香肩如削,背影纤弱,盈盈一步当前,平静中自有一种清傲。“你们退开,交给我吧!哼哼,反正都是冲着我来的!”

女猎手有些涣散的目光对着巫女的背影,扣在弦上的手指已经失去知觉,故此没有松开弓弦,也没有退开。她同样有那种直觉,头顶的巨剑针对的并不是她,最终都会落向巫女。

花田错眼神挣扎,也只剩下眼神会挣扎,十象之力尽退,身躯早已是贼去楼空。如果不是有两位美女在场,他此刻早已瘫赖在地上,管那巨剑将身体斩成几段。

菲尔德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几乎是以一个之力将对方几个首脑人物到如此窘迫绝望的境地,菲尔德心中却毫无得意之情,只有惊心动魄之后深切的虚弱之感。菲尔德可不是什么绅士,他着手下士兵撤退,自己一个人偷偷摸上山岗斩首,而且就要成功了,可见不是一般的胆大敢为就可以形容这个人。亦由此可见,那一脸天然呆的女孩究竟带给他多大的刺激。

“哼哼没骨气的东西!”山峰一般的金光巨剑凝缩成一柄丈许长的双手剑模样,正如图穷匕现,再也无须隐藏目标的“惩戒之剑”挟着凌云之势,如一道金色闪电直劈下来。明知大难临头,巫女却如开小差一般顾着别的方向,俏皮好看地皱了皱鼻头忿忿哼了一句。

正将一位浪人缠住的独角青蟒长躯一僵,蛇瞳之中倒映出两张熟悉的面孔,彼此更替。扁平的蛇头疾甩数下,独角青蟒突然抛下敌人不顾,朝祭台的方向游去。毕方堪称娇柔的脸孔似笑非笑,眼中却闪过一抹阴影,两条鲜红的血液自鼻中流出。

巫女犹自不看从天而降的“惩戒之剑”,十指如兰在胸前结一手印,一道青光自手指间盈盈而起,刹那有藤萝蔓延而上,有花缤纷五瓣开放,摇曳生姿,娉娉婷婷朝锋芒毕现的“惩戒之剑”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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