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来,我已有半年未曾回家。但是当整个村落由白天的热闹进入夜晚漆黑的宁静时,我依然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
这里从我的小学时代开始进入突飞猛进的发展,并在我大学时代悄悄地放慢了发展的脚步。年幼的孩子都如我般长大,多数选择了离开乡村,去更广阔的空间生活。于是乡村,又进入了我小学时代的那种宁静。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农村生活过,但是从他的脸上,我没有看到有些顽固的城里人对农村的偏见与轻视。
这一点让我很高兴。
父母听说我会回来,惦着脚站在院门口。我想,我要是再隔上半年不回来,他们是不是会迎到村口了。
先冲到车前的是母亲。她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妇人,地道的农村妇女,当然我的有些泼妇天性,绝对是遗传自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
她看到方健那表情明显比看到我还要高兴。我想我是不是应该隆重介绍一下,其实这就是个普通朋友。但是百善孝为先,我想,一个善意的谎言,便能推掉明天接踵而至的相亲游戏。更何况,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这完全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对号入座。 “哎呀,我说小方啊,你看,我们农家的粗茶淡饭,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的习惯?”我妈那殷勤给他夹菜的样子,直让我这个亲生女儿觉得这不是带回来了男朋友,而是带回来个失散多年的哥哥。
“来来,喝酒!”父亲的习惯是来了客人,必要小酌几杯。
看着他们已经花白的头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这个年龄,就这样多的白发,该是为****了多少心!
记得第一次带陈诚回来的时候,他们一万个不同意,说是对方是城里人,会对我们有偏见。我们用行动证明,真爱大于偏见,父母才放了心。
不曾想,在他们认为我们会结婚的时候,却看到我拖着一箱行礼回家,关上门,一睡就是三天,不吃不喝,不说不笑。
我想从那一刻开始,他们鬓边的白发才开始肆掠的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丰盛而热情的晚宴结束后,我们也都很疲倦了。
我的房间在楼上。
母亲将我隔壁的房间已经整理了出来,并铺好了床。
躺在正真属于我的大床上,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我在这里度过了我最可爱,最调皮的幼年时光,并从这里走向豆蔻年华。我爱这个地方。
我的房间有个大阳台,站在阳台,可以看见整个村庄,以及散落在远处的农田。借着清冷而幽暗的月光,依稀可以辨别的出,村庄里房屋的造型。虽然层次不齐,但是别有一番千帆竞发的韵致。
我听见敲门声,我知道他肯定睡不着,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开门让他进来,请他到我阳台坐坐。说是坐坐,不过是靠在阳台的护栏上,吹吹风罢了。
几缕秋风,打乱了我尚未干透的长发。拂在脸上,痒痒的。
“你的家人很友善!”他满脸感激地说。
“他们只是将他当成了女婿!”我笑着说。
“本来就是!”
我没有纠正他,只是笑笑。
风吹响我了床头的风铃,叮铃叮铃地响。
也许现在很少会有人送这种东西,但是在我的年代,却是最流行的。无论友情还是爱情,都能在那一串叮铃悦耳的声音中找到回忆。
是陈诚送的。他送我的东西,我都悉数带回了家。
方健应是见我盯着那风铃出了神,便有心要打断我。
“谁送的?”
我知道他只是随口一问,但是我却并不想只是随口一答。这样朦胧的月色,这样清凉的秋风,这样悦耳的铃声,让我想,将他和我的故事说出来。
“他送的。”我丝毫没有掩饰我语气中的甜蜜,“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他闭上眼睛,好像是在享受这种叮铃的悦耳。
“我听见了爱情的声音!”
“爱情是什么声音?”我问。
“清脆,悦耳,唯美,动人。”他一字一顿地说。
是的吗?爱情就是这样的声音吗?
“就像现在这样!”他睁开了眼睛,“清风,明月,才子,佳人。”
“自恋!”我娇嗔一句。
他只是笑着看着我,然后又看了眼风铃。
“能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应该是很漫长的吧!从堆满了一房间的关于他的物件便可以看得出来。
我看着他诚恳的双眼,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晚来的风更急了几分,有点冷。
我缩着身体想离开阳台,他却伸手拉住了我。
“放不下过去,怎么能拿的起将来?”他说。
明月的映衬下,他的脸格外的刚毅,像一束强光般刺眼。
“如果过去美好,为何要放下?”我冷冷地回了句。
“如果过去美好,那么,你为何会感伤?为何会逃避?”
我是感伤了!难道我不能感伤吗?越是美好便越容易失去,好梦易醒,难道我连追忆,我连伤感都不能有吗?
逃避?我逃避过吗?
“我从来没有逃避!”
“现在你便在逃避!”他的语气坚决而充满力量,震慑了我的心灵,甚至我的身体都在跟着他的语气战栗。
我是不是真的在逃避?为何刚刚我已经准备好了告诉他我的故事,却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呢?
“我想,你不会懂的!”
“即使是这样的清风明月,也不会懂!因为你什么都不愿意说,又有谁会懂!”他松开了我的胳膊。
“快回去睡吧!明天,我们要出去拜访很多人!”我用力地眨眨眼,不让眼泪掉出来。
看着他从我身边走过去,似乎带走了我亲切的清风明月,难道,他们真的不懂我心中的悲苦吗?
“等一等!”我叫住他。
他停住了。
我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他。他身上的温度像火苗一样窜到我的身上。我突然觉得不冷了。
他转过身将我紧紧地搂在怀里。
我觉得好像不再那么孤独了,我也紧紧地搂着他。就像他是我的救命稻草般,我死命地揪住不放。
良久,我们都松开了手,我开门送他出去。
母亲站在门口,看到我们,似乎比我们都要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