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此刻变得喧闹起来的月池府邸一比,外面的街道上显得就越发的寂静起来。京都的初春还有些料峭,夜里的风穿梭在我的衣衫内外,扬起了我的发丝。
看着在我前面沉默前行的季斐,我一点都不后悔刚刚杀了月池薰。
因为,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仇恨的光芒。
对巴伦,对我,还有对季斐。
季斐曾经跟我说过,我唯一的任务就是要保护好他。他也告诉过我,永远都不要质疑他的话。
所以,尽管我并没有想过要月池薰的命,可她依旧要死。
我要保护他。
……
远远地离开了城西之后,巴伦从路边某处胡同里开了一辆偷来的车。我们并没有再回到之前住的那家旅馆,而是直接就出了城。
我和季斐都坐在车子里的后座上,季斐手里一直把玩着那枚小小的芯片,我默默地坐在他的左边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已经逃出了月池家,只要能再到达大阪的关西国际机场,然后坐上回罗马的飞机,我们就真的完全脱离危险了。
这段时间里,月池家族里的忍者大部分都被雅库布调派去了总部,所以我们才能这么轻易就潜入了月池府邸,最后也全身而退。如果不是大部分的忍者都不在家族当中,就算是有月池薰的介绍,我们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得手的。
季斐就是因为知道这个原因,在夜先生发布了任务之后才并没有急着赶来京都,一共十二个小队里面我们几乎是最后一队出发的人了。可是,此刻看着我们都已经出了城月池家族的人都还没有追上来,我才终于能理解了季斐的决定究竟有多明智。
巴伦专心的开着车并没有说话,我们此时已经开上了高速公路,寂静的夜晚里,除了汽车行驶中不时传出的呼啸声之外,安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月池家族的时候因为心神紧张,我并没有太感觉到身上的伤痛。但现在坐在季斐身边全身松弛下来,我才觉得脖子里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在月池府邸中被一个忍者用剑刃伤到了脖子,伤口虽然不算太深,但血块已经全部凝结在那里,黏湿而又疼痛。反倒是伤的要更严重的左手手臂,虽然整条手臂都已经软塌塌的,骨头应该都已经碎掉了,不过却也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离机场还有几个小时的路程,我微微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一下,身上却突然多了一个什么东西,柔软的覆在我的身上。
我立即就又睁开了眼睛,惊愕的对上了季斐的双眸。
他刚刚是把他的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
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季斐的清淡冷漠,这次他居然会把他的衣服给我,着实让我心生诧异。我愣愣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季斐也没有打算和我解释。
他开口,喊的却是让巴伦靠着路边停了车。我看着他下车,然后又从我的左侧开门重新坐了进来。他轻轻地托起了我已经没有触感的左手手臂开始细细的查看起来。虽然我应该是感受不到的,但在他的手指轻触着我的皮肤时,我仍旧控制不住的颤了颤身子。
“很疼?”季斐的声音里不复清冷,他微皱着眉头,“不用担心,你的伤会好的。”
“你……为什么……我是说,你……”我想要问他为什么突然会开始关心我,可是在开口的瞬间却突然不知道要如何组织词语了。
不过季斐已经明白我想要说什么了,他慢慢的把我的衣袖放下来整理好,目光投向了车窗外面,眼神里的光寂寥而空漠:“曾经有一个小女孩也替我包扎过伤口,她有着和你一样黑色的眼睛。”
看着季斐当时的模样,我心里还有很多的疑问,可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许久之后我们三个人的队伍在整个训练营中都所向披靡,而我们之间也变成了可以互相把后背托付给彼此的伙伴,我才知道季斐他口中的小女孩叫做“东云”,他一直都在寻找着她的消息。
又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真正的见到了一直被季斐藏在心里的“东云”,可是那时候季斐告诉我,她是他的命。
我不知道究竟是要谢谢东云还是要怨恨东云。因为她,季斐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与往常不同的一面。也因为她,季斐永远都不可能会属于我。
后来,我们成功的回到了罗马。训练营中与我们同一批完成任务的十二个小组当中,最终能够活着回来的只有九组而已,而能够完成任务的更是只有六组人员。
在所有完成了任务的小组当中,更是只有我们这一组是行动最为利落干净的。
巴伦和季斐身上虽然也受了一些伤,但和我的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也只有我一个人在手术后要住院治疗。我在训练营中一直都是没有什么朋友的,更何况这次的任务让我们这一批人已经少了许多,那些个当初与我成绩差不多的人几乎都死在了任务中没有回来。
于是,当季斐再次出现在我的病房中,我依旧忍不住再度惊讶了一下。看起来,他曾经说过的那个为她包扎伤口的小女孩儿,在他心里的地位一定很高,不然只是和她眼睛相似的我,也不至于会被他几次关切。
“你知道……月池薰不一定要死的。”季斐在我的床前坐下。不知道是不是这次的京都之行给了他许多触动,他的话比起之前来多了许多。
“我知道。”我微微地颔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月池薰的模样。因为失血过多,我的脸色还并没有完全恢复。
“我知道教官告诉过你,感情会让人变得软弱。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季斐的声音陡然变高,甚至有些严厉,“如果是自己在意的人或事,感情反而会变成一种奇迹,会让你拼了命守护的奇迹。我看得出来,你喜欢月池薰,你不必为了教官的思想杀了她的。”
“我并不是因为教官的话才杀了她的。”等季斐说完,我才小声地开口。脑海中闪现出月池薰仰起脸来喊我姐姐的模样,我微微闭了闭眼才能平静的开口,“如果这次放过她,她以后会来找我们报仇。你说过,我要保护你。”
自己在意的人,那么拼了命就要守护他。
比起月池薰,季斐才是自己在意的人。
只不过……这些话,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季斐似乎没有想过我会说这样的话,他愣了一下之后就又平息下来,问起了另一个话题:“聂,是你家里人的姓氏吗?”
他知道我身上有中国人的血统,也记得月池薰喊我时候叫的那个名字,所以才会有这个问题。
听到季斐的话,我一时大为窘迫。月池薰问我名字的时候,我纯粹只是想要一个和季斐相同的名字罢了。“聂”不过是我鬼使神差之下随口说的姓氏而已。
我自幼便是孤儿,在五岁多的时候就已经被带到了暗夜组织的训练营中,连我父母的姓氏都不记得,又如何记得奶奶姓什么。
不过,这些东西我自然不能告诉季斐,于是也只能含糊的点着头答应:“是的。”
“那么,阿格莱亚,你想要一个中国名字吗?”
我疑惑的看向季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看过一本中文的书,里面有句话叫‘翩若惊鸿’,你如果喜欢,就叫聂惊鸿吧。”
……
从那天开始,我就是聂惊鸿。
我知道,像季斐这样的人,永远都不可能会属于其他人吧。但有了这个名字,我却是完全属于他的了,只属于季斐一个人的聂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