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怎么会有汤氏?”
在少女印象中,汤氏全族上下都是肌肉主宰脑子的莽货,但不能否认,野蛮好战的汤氏是最好的战士。事实上,自武庚叛乱以来,作为武庚嫡系后裔的汤氏就被扫出了中州,一直托庇于蜀国宗主蜀山氏,无数年来立下战功赫赫,在梁州风头无双。
武庚叛乱之后,汤氏一直难以兴盛,人口不多的他们怎么会分出一支扎根到如此偏僻的关城?少女心里暗自好奇,同时也暗暗叫苦,此行号山汤氏看来不会顺利了。
如果真是汤氏得了那犼蛋,以他们蛮横护犊子的性子,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
汤氏的性子确实蛮横,但汤九喜欢这种蛮横,就像他喜欢学着汤虎高声吼叫“老子以德服人”这般。
“啪!”
汤九一把拍开汤虎粗糙的大手,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虎叔,都说了别动我的头,男人头女人腰,不能碰的。”
“哼哼。”汤虎双眼一瞪,手掌一张,再次盖到了汤九脑袋上,恶狠狠地说道:“老子摸摸怎么了?老子怎么就碰不得了?”
汤九从小就跟着汤虎厮混,两人没大没小的,感情极深厚。这次黄帝女魃带来凶煞红云,到最后却是虚惊一场,只是汤九家三兄妹外加一个齐明觉都昏迷不醒,族中医者也束手无策,汤虎着实好一阵担心。这不一直守在这儿,直到汤九清醒。
此刻已是正午,汤九几人昏迷时正当黄昏,这会儿却是一夜过去了。
汤九苏醒地早,清晨时分就从黑色世界清醒,回复了意识。
清醒过来的汤九一直沉默着,黑色世界里的三只神兽唤起了他初初降临时的那丝记忆。明明是复生在那女子肚里,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阿娘的儿子?他并不知道殷尘姓名,却对她拼死护住自己的伟大难以忘怀。
他突然想起,自从在那女子肚里昏迷之后,再次醒来便已经出生在汤家村,期间的记忆却是没有的。没有在汤母肚里的记忆,没有出生的记忆……
汤九很害怕。
他很用力地摇了摇头,就像是要脑袋里一些不该有的东西甩出去。前世今生,温暖的家庭一直是他最最渴望的,他不希望眼下温馨安乐的生活被打扰。
他沉默着,不安着,直到汤虎把手掌按到脑袋上。手掌有力而温暖,汤九忽然醒悟,去他娘的狗血桥段,老子生在这儿,长在这儿,这儿就是家,老子以德服人,哪个不服?
“啪!”
他突然神清气爽,再次甩开汤虎的手掌,正准备吼上两句,却被汤虎抢了先。
“怎么了,怎么了?老子还摸不得了?!”他硬是把手掌摁到汤九脑袋上,粗着脖子就要发飙。
“碰!”
背后一把扫帚狠狠地拍到他脑袋上。
“老娘的儿子是你小子能随便摸的吗?”
却是汤母横眉冷目,手持扫帚,不怒自威。
“哼,哼。”汤虎讪讪不语,显然有些畏惧汤母,老实地收回手掌,嘀咕道:“老子以德服人,以德服人。”
汤虎这一辈,逝去的汤父是老大,汤母自然就是大嫂,向来颇有威信,汤虎排行老三,打小就在汤母的压迫之下长大,难怪他畏之如虎。
“哼!”汤母放下扫帚,给了汤虎一脚,说道:“九儿没事了,三儿几个想来也没大碍,没你事儿了。”
没你事儿了,哪来回哪儿去吧您呐。
毫不客气地逐客令没有惹恼汤虎,他摸了摸头,乖巧地应了声“哦”,真个就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汤九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冲着汤母竖起大拇指,心底里暗道一声古人诚不欺我,一物降一物果真有理。
“行了。”汤母过来摸了摸汤三几人额头,又过来摸了摸汤九,见着没什么异常,这才扭了扭汤九耳朵,说道:“我去做饭,你好好歇着。”
见着汤母出了门去,汤九脸上笑容缓缓收起。现下虽是无事,他可不会忘记冲进自己体内的那只鬼物。看了看床上躺着的汤三几人,想到另外的三个血团,他脸色越发难看了。
自己倒是没事儿,反正体内的房客已经有仨了,再加一个正好凑一桌打麻将,他担心的是汤三几人。
手搭上汤三手腕,汤九皱着眉头检查起来。
“咚咚……”感觉到汤三强健有力的脉搏,又过去搭了搭齐明觉的脉搏,同样正常,他又查看了三丫头,也没什么异常。
“这算什么事儿?”
汤九无奈,幸好那黄帝女魃似乎没甚恶意,听着她的话,似乎自个儿也是个大有来头的,算个大人物?他无声地苦笑着,大人物什么的最讨厌了,保不准哪天就遭了黑手。
“呼……”
汤九长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些遥远的事儿,盘膝坐下,开始修习杀神决。
他很珍惜眼前,认为女魃所说种种离着自己太远,既然大家没事,也就没必要多花心思,却不想,身旁那妖兽蛋早已带来一片狂风暴雨,眼下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罢了。
……
“咦?!”
这一运转杀神决,汤九就发现不同来。
元力雄浑有力,运转不息,丝毫没有以前的阻塞之感。
他居然突破了初生四重,更重要的是,经脉似乎,大概,也许,通了!?
这许多年来,不能突破初生四重,以及经脉的堵塞问题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儿,即便是他战力无双,也难免有种不如人的感觉。
现在好了,一切都没事儿了。
汤九惊喜地睁开眼睛,一遍遍地运转杀神决,握紧双拳,感受着身体里一阵阵涌来的力量,兴奋难以自拔。更惊喜的是,他发现突破初生四重之后,自己的元力质量依旧没有下降,和初生三重时一般,是液化的元力!
汤九精纯的元力足以让他同阶无敌,甚至越阶而战。以前制约他的是过低的元力数量,也就是修为境界,而现在他经脉畅通,突破初生四重之后,金红色光点也没出现,意味着他能不断提高修为境界,一直保持着同阶无敌提升境界!
即便有些可惜没了金红色光点提纯元力,汤九还是很高兴修为的提升。就总体战力来说,初生四重的他绝对要比初生三重继续提纯元力来得厉害。
没了桎梏,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难怪他乐不可支了。
“咦?”
良久,平静下来的汤九又是一声轻咦。
“这是?”
“敛息术?”汤九喃喃自语道。
一道法决出现在他脑海里,就好似他修习多年似的,回忆起来熟悉无比,通解其意。这种感觉很是神奇,汤九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法决,但它是这么的熟悉,差点让他产生错觉。
脑海里硕大的“敛息术”三个字,和之后无数蝇头大小的文字,以及一幅幅生动犹如真实的经脉图示无比清晰。
“原来如此。”汤九狂喜。
敛息术来自女魃,可谓是黄帝女魃的看家本领。
“黄帝诞女魃,魃因难敛凶唳,害人伤己。帝遂创敛息,专为魃敛息。”
女魃因为这敛息术才可与人无害。更主要的是,这东西出自黄帝之手?
无价之宝!!
汤九细细看下去,敛息术通篇大意尽显心中。复又大喜,能收敛,甚至改变自身气息?能模拟他人气息?简直就是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必备技能!
降世十五年,汤九深知,这世界修士众多,改头换脸的法术数不胜数,但改变自身气息的方法却是闻所未闻。每个人的气息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家通过特有的气息分辨每个人。有这么一门法术,就像是有了一张能随意变换的身份证,只要稍微伪装,不被人当面认出,那么即便他汤九真个去偷鸡摸狗,甚至是偷香窃玉去了,也不会有人能逮住他了。
“咱果然是有大气运的大人物。”汤九嗷嗷怪叫了两声,不理会再次被惊动的汤母,再次盘膝做好,火急火燎地参悟起这敛息术来。
“自始祖以降,天生万物有灵,地生万物有息,万物之灵息皆独特无双。”
“调息改灵,其根在息。”
“以始祖血脉为本,当唯魃之血脉能调改灵息。”
只有女魃的血脉才能修习这敛息术!?
这叫什么事?简直就是在一饿汉子前放了桌满汉全席,然后残忍地告诉他,你没资格吃,这东西压根就不是为你准备的!
汤九咬牙切齿地发着狠,嘴里念念叨叨地诅咒着老天。
随后,一发狠,再不去顾什么血脉的限制了,这种好事,不试试怎么甘心?
“妈妈的!”汤九恶狠狠地说道:“凭什么别人能,我就不能,还就不信了!”
说罢,他平复气息,照着玉牌里的方法,打算来个霸王硬上弓,强行修习。汤九不知道的是,在那血色鬼物冲进他身子的时候,他本身的血脉就被强行改变了,虽说不是女魃血脉,但也相差不远了,至少修习这敛息术是足够了的。
不久,汤九眼中散发着狠色,一口咬破左手食指,照着玉牌里的方法,调动体内元力,使得元力混合着血液流出,紧接着以血液为墨,在右手手心画上一个莫名的图形,完成后将右手印在眉心印堂穴,将那鲜血图印在了额头上。
感受着额头上温热的图形,汤九闭上眼,打算一条路走到黑了。
他调动起全身元力,勉强使元力在印堂穴之中按着那图形成回路,本就不多的元力在形成这图形回路之后变得愈发稀薄。汤九不管不顾,在形成回路之后就催动元力,使元力沿着回路高速旋转起来。
随着元力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汤九额头上的血色图形由眉心开始,一点点散发出幽暗的血色光芒,渐渐地,整个图形都亮了起来!
构成图形的血液在光芒亮起的同时,便一点点地渗透进了汤九的额头!在他的感觉里,那全身元力构成的回路逐渐由无色被染成了颇有些瑰丽的透明血色。
在额头上血液完全融入元力之后,元力回路猛地一顿,汤九只觉得一股脉动从灵魂深处传来,那元力构成的图形就像是挂在树枝间的一层蜘蛛网,而那股脉动就是一阵阵的微风,蜘蛛网在跟着微风同步震动。
汤九明白了。
敛息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这图形就像是一个信号发射器,通过对图形运转速度和频率的调节,将吹进来的微风一点点改变方向,最终改变了发射出去的微风的强弱,频率,甚至还能完全吞噬传进来的气息,不再往外散发哪怕一点。
难就难在怎么把全身的气息收进这图形里,由图形处理过后再散发出去。
“女魃血脉的作用大约就在这儿了。”汤九想到。
汤九浑身气息一点点衰减,不一会儿便彻底消失不见。盘膝坐在床上的汤九就像是一个死物,没有丝毫气息散发出来。
陡然,宛若石头的汤九睁开了眼,看着自己抬起的双手,有些愣神地说道:“真的成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女魃血脉才能修习的敛息术,自己也能成功,但他毕竟成功了不是?既然已经有了结果,还需要去考虑前提么?
没必要嘛。
……
汤九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为修炼有成而得瑟的时候,南门城里有人用一件法宝做到了同样效果的事。
戴着黑色斗篷的修士用他那戴着墨色珠链的手摸了摸怀里金锁状的三品法器,暗道果然不能小瞧天下人,这由低级匠师制作的低级法器就能让底下三个反璞没有察觉到自己。
修士此刻正蹲在房梁上,丝毫没有那天随意出入黑火海,随手杀死反璞的高手气质,估摸着也没哪个高手会收敛气息,蹲在暗处做个梁上君子。
底下坐着的三个反璞正是南门成郭氏,严氏,陈氏三族的宗主,其中那严氏反璞却是新官上任,这三把火烧得相当旺。
“两位,这行商李双洪已然不在南门城,此刻怕是早到了那茫茫号山之中,我等理应早去,在此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严氏反璞手握着前任的逍遥扇,却没有摇动,反而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掌心,有些急迫地说道。
“正是正是。”陈氏反璞附和道。
说罢,两人一同看向坐在首位的郭氏反璞。虽说南门城看似三国鼎立,但严氏和陈氏却难以和郭氏三分天下。不说这南门城本就是郭氏采邑,就凭郭氏的五位反璞,这郭氏就是南门城的主人,郭氏宗主的意志才是南门城的风向标。
“此事大有蹊跷。”郭氏反璞,那个如邻家老爷爷般和蔼的老人皱着眉头喝了口茶,这才开口说道:“此事我郭氏仅出动一位反璞,不为夺宝,只是凑个热闹。”
郭氏反璞捋了捋胡须,看了一眼另外两人,接着说道:“我劝两位也三思而后行,起码也得为自家留下香火。”
南门城陈氏只有两位反璞,严氏刚刚死了一位,这会儿也只剩下两位,老人家的意思很明显,我都只出一位,你们两家也别冒险,就各出一位,意思意思行了。
“当然。”郭氏反璞接着说道:“自家的事自家拿主意,我不好多说。”
严氏和陈氏两人点了点头,眼神闪烁,各有主意。
“那行商的气息能否给我们一份,也方便我们追寻?”严氏反璞手中的扇子拍得越发急切了。
郭氏反璞点了点头,翻手间取出两份玉石,抛向两人。
“就是你了!”黑斗篷修士取出三面小旗,收敛气息,无声无息地自房梁上冲了下来。
“天宇商行那群婊子养的早就动手了,贫道可不能落后了。”